《帝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帝师- 第1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此物出自南疆,应为土官贡品。”拿起一枚鸽卵大的明珠,张铭笑容冰冷,“李少卿,可否解释一下,此物为何在此?”
  “我……”
  李少卿喉咙发干,一个“我”字卡在嘴边,半晌,只能垂头不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争辩?
  府内搜出南疆贡物,便是大罪。轻者罢官,重者流刑。落到锦衣卫手里,怕是命都难保。
  “佥事,您看!”
  一名校尉清点银箱,发现箱底暗格,撬开之后,赫然是一幅字帖。
  展开字帖,苍劲笔锋映入眼帘。再看落款私印,张铭瞳孔微缩。
  如他没有记错,此物当是江南剿匪所得,理应送入国库。中途经户部光禄寺清点,消失无踪。
  没想到啊……
  想起北镇抚司存下的册子,张铭冷笑更甚。
  “李少卿,可还有话?”
  没有回答。
  李少卿跪不稳,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拆箱!”
  既有古画字帖,余下银箱定还藏有猫腻。
  “仔细找!”
  哗啦啦,船形和方形金银宝锭倒一地。
  锦衣卫翻过木箱,以刀背手指敲击,很快又撬开三副底板,找到两幅古画,一册竹简。
  竹简暂且不论,两幅画都有簿册记载,当属国库。
  “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
  张铭卷起画轴,目光落在李少卿身上,活似在看一个死人。
  李少卿伏在地上,抖得更加厉害。
  李府家眷俱从内宅押出,跪在一侧,满面惊惧。李淑人还算镇定,几名小妾孩童,已瑟瑟发抖,禁不住哭出声来。
  此情此景,如遇心软之人,定会恻然。
  查抄李府是天子之命,李少卿下了诏狱,流放还是砍头,全在天子一念之间。妻妾子女,都将判为犯官家眷,流边尚能保得清白,如被发卖为官奴,祖宗亦将蒙羞。
  “全部带走!”
  锦衣卫取来枷锁铁链,李府内哭声震天。
  家眷怆天呼地,仆妇涕泪横流。
  校尉力士未见半点心软,上枷捆锁,分出人手封存金银,余下押送全府之人,一路穿过东城,直往诏狱。
  沿途,不时有百姓停下,对着李少卿和家人指指点点。
  “劳动锦衣卫,必是贪官!”
  “瞧那一个个美人,锦绣绸缎裹着,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咱们辛苦种田,南北运送货物,全都便宜了这些贪官!”
  “日前北边兵报,听说边军粮都没有,还穿着夏秋的袢袄。”
  “什么?!”
  “我二叔家的大侄子是城门卫,听得真切,都是这些贪官卡着,不发军饷!”
  “贪官该杀!”
  “该杀!”
  “活该砍头,千刀万剐!”
  路旁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渐大。
  群情激愤,万目睚眦。不知是谁扔出一片烂菜叶,正好砸在李少卿脸上。
  刹那间,像开了泄洪的水闸。
  烂菜叶、臭鸡蛋、破鞋底、土坷垃乃至随手捡起的石子,仿如雨下。
  锦衣卫喝斥两声,未见多少严厉。
  众人胆子更大,李少卿和家人走一路,被砸一路。行到诏狱,均是鼻青脸肿,身上染满污渍,散发阵阵恶臭。
  “进去!”
  校尉打开门,喝斥众人快行。
  狱卒早在一旁候着,见到李少卿,本能捂住鼻子。
  这是从三品的文官,真不是哪里抓来的乞丐?
  “分开关押,候指挥使审问。”
  “是。”
  狱卒行礼,一手抓着锁链,一手捂着鼻子,将众人带向牢房。
  囚室中,庆云侯世子正无聊的抓虱子。听到人声,勉强抬起眼皮,看是哪个倒霉鬼。结果,没等看清长相,差点被冲鼻的味道熏个跟头。
  捂着鼻子后退,一边抓着脖子,一边嘟囔两声,锦衣卫也开始不讲究了,这抓的都是什么人?
  李少卿进来不久,光禄寺两名少丞,户部一名郎中两名司务,接连被狱卒押入。
  坐在囚室里,几人都是垂头丧气,面白如纸。
  照面两眼,全无“寒暄”的心思。
  满朝皆知,被三法司会审,下刑部大牢,好歹有翻身的机会。进了诏狱,除非像李梦阳一般,得阁老求情,天子开恩,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倒霉点,死也死不干脆。
  厂卫动极快,刑科开出驾帖,当天便抄家拿人。
  自倭国归来,由兵科调任刑科,升任都给事中的严嵩,见到眼前架势,严格约束诸人,今日轮值,全部呆在部中,不许私下走动,更不许传出任何消息。
  “如不听劝,本官可保不得你!”
  刑科上下闭紧嘴巴,直到该下狱的下狱,该提审的提审,京中官员方得知确切消息。
  先时只知厂卫抓人,不知是哪个倒霉。如今方晓得,又是户部和光禄寺。
  联系早朝之上,天子的奇怪表现,内阁六部乍然心惊。
  英国公坐在书房,见儿子归来,简单问了两句,便道:“我等爵位荣华俱为天子所赐。尔只忠心为天子办事,他事自有为父。”
  “是。”
  张铭行礼,换上一身公服,再次出府,赶往豹房。
  牟指挥使忙江南之事,顾同知仍在路上,镇抚司中人手不足,连他都要临时“凑数”。可见天子抓人的决心是何等坚定。
  而其本意,不过是杀鸡儆猴。
  想到这里,
  今日之后,朝中定然会炸开锅。北疆正当危急,天子此举,也不知是福是祸。
  行出府外,张铭飞身上马。
  如父亲所言,国公府的荣耀,均系天子。
  身国公世子,锦衣卫佥事,豹房管事,早成旁人眼中尖刺。与其畏首畏尾,缩手缩脚,不如放开顾忌。
  做不成顾卿,该比不上顾鼎?
  今上肖似太宗皇帝,聪明英毅,气充志定。少则一载,多则三年,必可乾纲独断。
  此时坚定立场,上表忠诚,更能获得圣心。远好过情况明晰再做选择。
  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
  虽不中,亦不远。
  望一眼御赐的国公府匾额,张铭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坚毅。
  扬鞭驰往豹房,再没有回头。
  乾清宫
  得宫外回报,张永立即往御前禀奏。
  “陛下,人都下了诏狱,牟斌戴义正在提审。”
  “知道了。”
  御案后,朱厚照翻开奏疏,头也不抬。
  看到最后几行字,抿紧嘴唇。
  知朕如此沉不住气,杨先生怕要失望。
  可朕忍无可忍!
  一次两次还能容忍,三次四次实不可能!
  北疆危急,他知。
  但是,如为此继续纵容,岂不是让蠹碌蛀虫更肆无忌惮,没了顾忌。
  “张伴伴。”
  “奴婢在。”
  “谷伴伴带回的人,都问出什么?”
  “回陛下,供词已抄录完毕。计得边官三十一名,有边镇军卫,也有州县官员。行贿银两达二十万。例外勾结,借互市和隐秘商路,数次私运铁器,得金千余两。”
  “还有吗?”
  “陛下,奴婢不敢说。”
  “说!”
  “朵颜三卫和女真部落牵涉其中,还有……”
  “还有什么?休要吞吞吐吐!”
  “晋王府。”
  说到这里,张永额头冒汗,马上低头,不敢看朱厚照表情。
  “晋王府?”
  朱厚照放下奏疏,声音仿佛从牙缝挤出,“晋王和鞑靼勾结?”
  “陛下,”张永忙道,“商人买通王府长史,晋王是否知晓,奴婢实不知。”
  王府长史?
  “可现在京城?”
  “回陛下,同商人勾连的是左长史,进京的是右长史。”
  “是吗?”
  朱厚照靠向椅背,沉默半晌,猛然站起身,挥袖扫过御案。
  好,当真是好!
  张永头垂得更低下,很是怨念,为何是谷大用随杨御史北上?
  早知要接下这个摊子,还不如去同鞑子拼命!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未,厂卫查抄光禄寺右少卿、户部郎中等数名官员家宅。得金银玉器皆换做米粮,充三千京卫粮饷。
  多出部分,不入国库,全部发往边镇。
  户部光禄寺叫苦,无法凑足粮秣?
  没关系,朕自己动手。
  缺粮少银,随便从两班揪出几个,就能解决问题。
  硕鼠长得肥,偏要在猫跟前转悠,就别怪被人惦记下嘴!
  有朝臣上疏,直谏天子妄为。
  “朕妄为?”
  朱厚照冷笑,令殿前禁卫和大汉将军抬出十只银箱。
  “诸卿看好。”
  离开龙椅,走下丹陛,亲手掀起箱盖。
  “看仔细,再同朕说话。”
  箱子里装的,不是金银玉器,而是珍珠珊瑚,字画竹简,以及三足青铜鼎。
  “这几本册子,诸卿应该没忘?”
  朱厚照一边走,一边掀起箱盖,到最后一只木箱前,停住脚步,令张永捧出两本册子,送到直谏的朝官面前。
  “前户部右侍郎为何流边?”
  “江南剿匪所得少去之物,众卿可还记得?”
  重新走上丹陛,站在龙椅前,朱厚照脊背挺直,气势彰显。
  “休要同朕说什么奸佞谗言,降罪忠直。也别和朕讲什么暴行无道!”
  双手负在身后,十指攥紧,朱厚照声音渐高。
  “朕真成了暴君,也是你们逼的!朕说过,这一次,谁再敢伸手,朕不介意留下暴虐之名,杀他全家,夷三族!”
  此言一出,群臣骇然,内阁三位相公登时变了脸色。
  “陛下!”
  “陛下息怒!”
  群臣下拜,正要出言规劝,朱厚照压根不给机会,袖子一甩,大步走出奉天殿,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说朕无道?
  好,无道给你们看!
  多站一会,多吹吹风,脑袋清醒过来,就该知道大明江山谁做主。
  领朝廷俸禄,吃百姓供养,该怎么做,心中必须有数!否则,朕不介意多抓几个。
  杀鸡儆猴,如果猴子不知悔改,照样会脑袋搬家。
  离京不到六日,杨瓒忧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万幸的是,朱厚照学会克制,抓人却未杀人。但对朝臣而言,头顶悬刀,往往比血溅法场更为可怕。
  杨瓒教导的厚黑学,被朱厚照重新做了注释,从另一个角度理解。
  熊遍欧亚,横跨大洋,直接熊到新大陆,实现大明中兴的正德皇帝,终于歪到正确角度,现出“暴君”雏形。
  与此同时,杨瓒一行抵达兴州后屯卫,取出调兵虎符,未受太大阻力,便整齐队伍,继续北上。
  原本,杨瓒还存几分担心。天子可以提醒,受到阻力定然不小。
  只没料到,此地指挥使是个能人。闻听京中消息,借口将晋王妃的兄弟灌醉,丢到雪地吹了半宿冷风,隔日就病在榻上,全身发热,烧得稀里糊涂。
  这种情况下,别说找麻烦,活动两下都成问题。
  “多谢杨指挥!”
  “杨佥宪客气。”卫所指挥抱拳,道,“如非不能擅离,本官亦要同佥宪北上,共御外敌!”
  杨瓒再次谢过,没有多留,当日启程,领千人赶往营州卫。
  “连日大雪,行路艰难。军情如火,不容耽搁。不如就此分兵,杨贤弟率五百人往顺义,我同顾兄往平谷,在镇虏营汇合。”
  “没有虎符,恐将兵难以调动。”
  “无碍。”谢丕道,“有天子手谕,监军牙牌,再有谷公公同行,事情应该不难。”
  鞑靼侵扰密云的消息,早传到营州。
  死咬住不调兵,监军出面,以延误军机问罪,甭管指挥镇守,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也好。”
  斟酌片刻,杨瓒点头,同意谢丕计划。
  出兴州之后,再不见密云卫兵报,连怀柔的快马都未曾遇到。众人心中都生出最坏的念头,只未亲眼见到,无人诉之于口。
  商议妥当,众人分头行动。
  千人的队伍,分作两队,顶风冒雪,飞驰往营州两卫。
  谢丕顾晣臣如何行动,暂且不提。杨瓒抵达营州左屯卫,当日就遇到麻烦。
  “指挥使病重,无法起身。调兵之事,无指挥使官印,旁人实不敢决断。”
  看着满面愁色,眼中闪过讥讽的孙同知,杨瓒眉头紧蹙,脸色骤冷。
  “指挥使何病?赵佥事精通医术,可为指挥使诊治。”
  赵榆挑眉,他竟不知,自己精通医术?
  杨瓒面色不改,紧盯拦路之人。
  “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指挥使用过汤药,正在休息,实不便打扰。”
  “哦。”杨瓒眯眼,嘴边掀起一抹笑纹,“何时方便?”
  “今日必是不行。”孙同知道,“杨佥宪不妨暂留两日,待指挥使病愈,自当调兵。”
  “两日?”杨瓒盯着孙同知,“你可知密云正陷危急?”
  “这,”孙同知故作无奈,“本官听到消息,甚感焦急。但奉命戍卫此地,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