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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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 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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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里很冷,即便是习惯了寒冷天气的他,也会在下雪时忍不住打哆嗦,这时常会让他想起年幼时,和村子里的孩子们滚在雪地里打雪仗时的快乐。

平静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突然,炮声响了起来。

子弹在耳边飞过的声音,炮弹爆炸掀起的热浪,军官的吼声,机枪声,手榴弹……敌人攻上来了,一个昨天还和他一同巡逻的弟兄倒在身边,面孔已经被鲜血染红。

敌人的进攻就像永无止境,他只是机械的拉动枪栓,一枪又一枪的把子弹从枪膛中…射…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只记得身边的战友越来越少,到最后,好像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还有团座,参谋,营长,还有那个看起来就是个孩子的文书……

他没念过书,不懂得大道理,也说不出什么慷慨激昂的话,他当兵就是为了几块大洋。可现在,当几倍于他的敌人冲上来时,他却牢牢的守在阵地里,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要守下去!

为了什么?

土匪强盗想要闯进家里,难道爷们不该拼命吗?!

脚下是他们的土地,身后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他们不会后退,死也不会!

文书死了,这个孩子还拿不稳枪,他是抱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死前嘴里还喊着娘。几个伤员也死了,他们和文书一样,用几颗手榴弹拉着想闯进家里的强盗一起下了地狱……团座负伤了,参谋已经在身上绑好了手榴弹……

他枪里也没了子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两颗手榴弹绑在了身前。

骑兵的呼喝声,马蹄的隆隆声,雪亮的刀光,他冲出了战壕,他的战友,和他一同在新兵营中训练,一同好奇的从火车车厢里往外望的弟兄,会在营房里向新兵蛋子吹牛的老兵,会踢老兵一脚的班长,他的弟兄们,全都死了,全都在身后看着他!

面对劈上来的马刀,他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死亡,而是那个曾经站在村头大槐树下等着他的姑娘。

轰!

爆炸声中,他倒在了北国的大地之上。

在倒下时,他感到了大地的震颤,不是敌人,而是来自他的身后!

熟悉的军装,奔腾的战马,乌黑的马枪,交织成片的马刀。

援兵,来了。

他笑了……他又看到了那个村口大槐树下的姑娘,她成了他的媳妇,抱着孩子,和爹娘一起等他回家……

影片的后来,侵略者被赶走,弥散着硝烟的北国大地,只留下一个个逝去的生命。

伤口还在流血,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戍边军团长,就像是一匹受了伤,失去了同伴的草原狼。

援军的军官一身铁灰色将官服,他下马,走到戍边军团长身边,只给观者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两人的面前,火红的夕阳正缓缓西沉,军官的话,响彻北国:“起来,站起来!”

一名随军记者拍下这一幕,镜头转到他的脸上,他擦掉了眼角的泪水,用笔在本子上重重写下了军官的话,字迹锋芒,力透纸背。

影片结束了。

灯光亮起的一刻,很多人都已泣不成声,可影片最后的那句话,却深深的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印在了他们的心里,起来,站起来!

楼家人坐在二楼包厢,李谨言看过张建成写成的剧本,甚至知道影片的每一个细节,却还是红了眼睛,楼夫人和楼五用手帕按着眼角,跟着来的几个丫头,眼睛都哭红了。

“娘,五姐,”李谨言出声,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别哭了吗?安慰女人他一向不在行,而且说实话,他鼻子还酸着呢。

“言儿,那个军官,我怎么瞅着像逍儿?”

楼夫人感动归感动,眼光却着实敏锐。

“不是少帅,只是身形和背影像些。”李谨言见楼五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流泪,总算是松了口气,这要是眼睛都肿得像个桃子似的回去,别人八成以为大总统府出了什么事,“这部电影就是以满洲里战役为原型拍摄的,里面的战士还有当初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戍边军。”

“那些俄国人 ?'…87book'”

“都是农场里的,还有少帅在伯力和海参崴抓的俘虏。”

“俘虏?”

“对。”

说起这件事,李谨言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当时去战俘营里挑“临时演员”,这些老毛子纷纷“踊跃报名”,电影公司的人担心他们是想趁机逃跑,看守他们的兵哥却说,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跑的。

事实上,就算是赶,估计也赶不走了。

不过在拍摄期间,还是有一个荷枪实弹的步兵排看守他们,而且也只有打头的十几个骑兵是正宗的俄国人,其余都是不折不扣的华夏人。

一直到拍摄结束,这些俄国人都像兵哥说的一样,老实得很,一点都没有逃跑的意思。吃饭的时候更是乖乖排队,没轮到他们上场的时候就老实的呆在一边,还会和看守他们的兵哥讨烟抽。

原本李谨言建议全部用在农场里干活的俄国人,他们比这些战俘可信得多。导演看过之后却摇头,指着穿着厚棉袄大棉裤,脚上一双黑棉鞋,头上戴着皮帽子,双手拢在袖子里的伊万,“他哪里还像个军人 ?'…87book'”

实际上,导演想说的恐怕是,这个老毛子哪里还像个老毛子?

李谨言瞅瞅伊万,的确,说这个人之前曾是个俄国军官,十个人里肯定有九个不相信,剩下那一个还是他的熟人。

回到大总统府,楼大总统和楼少帅还没回来。

国会仍在继续,让两院议员们吵翻天的议案有被通过的,也有被否决的,还有一部分很可能再次被搁置,例如华夏银行总办白宝琦提出的发行纸币的议案,议员们一直在吵,却也一直吵不出个结果来。

期间,上海方面传来消息,外国银行成立的联合会最近动作频频,这不只引起廖祁庭的关注,同样引起了宋武的注意,他给在京城的宋舟发来一封电报,详细说明了情况,宋舟也没耽搁,当即找到了楼盛丰。

楼大总统对经济事务并不精通,对着电报也想不出个五四三来,倒是白宝琦看过电报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没说该如何应对这些外国银行的动作,只提出一件事,把北六省的任午初暂时借调到京城来。

任午初现今在北六省担任财政局局长一职,大事小事全部游刃有余。楼大总统曾想过把他调来京城,奈何楼少帅不放人,任午初也没有“高升”的意思,也只得作罢。但这一次不同,楼少帅听完白宝琦的解释后,立刻给关北发去电报,任午初接到电报,很快将手头的工作安排好,启程前往京城。

如今的华夏经济貌似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可表面的繁荣背后却隐藏着危机。

比起老牌的欧洲强国,华夏的经济基础还相当的脆弱,或许欧洲人在军事上抽不开手,但从其他方面捅华夏一刀并没有多困难。若是能在经济上给予华夏一次重创,光是花费在恢复元气上的精力,就足够联合政府头疼的,一个处理不好,本已经安定的局面很可能会再起波澜。

或许是华夏的崛起让他们感到了威胁,傲慢的欧洲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伸出锋利的爪子,试图在华夏身上抓出几道血痕。

英国公使朱尔典密切关注着着华夏联合政府的动向,这次几国银行联合会的成立,背后是否有这个老谋深算的“华夏通”的推动,还真不好说。

清朝提前灭亡,发生在1910年的上海橡胶股灾却没有消失,只是波及的范围不如历史上广。一些投机者遭遇了和历史上相同的厄运,另外一些人幸运的逃过一劫。国际投机商也未能如历史上一般,将损失全部转嫁到华夏投机者的身上。

这一次,外国资本卷土重来,白宝琦和任午初商量过后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白宝琦和任午初讨论时,特地把身在京城的李谨言也叫来旁听。刚开始,李三少还能听明白这两位在说什么,话到中途,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冒出来,偶尔掺杂些英文德文,只听得李三少脑袋嗡嗡响。

别看李谨言办工厂办得风生水起,对于任午初和白宝琦说的这些,他懂得的却只是皮毛,简单的还能接上几句,往深处探究一概是云里雾里。

“舅舅,这些实在不是我的长项。”李谨言摊开手,“要我出钱没问题,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白宝琦被李谨言弄得无语,他就不明白了,他这外甥媳妇是怎么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任午初却知道李谨言说的是实话,和白宝琦商量了几句,也就不再勉强李谨言了。

可以慢慢教,不必急在一时。

总算被放行,李谨言站在白宝琦的办公室门前长出一口气,拍拍脑袋,这样两位大拿愿意教他,他也想学,奈何实在听不懂啊,让小学生去解大学生的高数,不是开玩笑吗?至少也要等他达到高中生的水平吧?

十一月十一日,比原定返程日期足足推迟了两天,李谨言和楼少帅才坐上返回关北的火车。

楼夫人和楼五小姐亲自到车站送行,楼山豹搂着李谨言的脖子,泪眼汪汪的不愿意松手,到底还是被楼老虎强行撕了下来。

楼五抱着小胖墩走上前,笑着对李谨言说道:“一路顺风,来,宝儿,和舅舅说再见。”

端庄,温婉,大气,面对这样的楼五,李谨言很难想明白,戴建声的脑子里都塞了草吗?难怪楼夫人要收拾他,就连他都想收拾那混蛋一顿!

说起来,在京城这段日子一直没怎么见着戴建声的面,就连楼二少生辰,离得近的楼家女儿和女婿都来了,戴建声也只匆匆露了一面,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楼五好似不在意,楼夫人也没提起,李谨言却知道,戴建声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到头来,楼五还是会和他回戴家,就算他改过之后又如何,划在心口上的刀子,终究会留下伤疤。

汽笛声响起,火车隆隆驶出,站台上的人影也渐渐模糊,直到化成几个黑点,再也看不见。

车厢里被布置得很舒适,只有李谨言和楼少帅两人。李谨言单手支着下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出神,之前纷乱的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李谨言回过头,目光落在坐在对面,正垂头看文件的楼少帅身上,即便是在京城的几天,大部分时间楼少帅也忙着处理公事。大总统会将一些政府事务交给他处理,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好像,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察觉到李谨言的视线,楼逍抬起头,“怎么?”

李谨言放平胳膊,“少帅,你会做大总统吗?”

“会。”

心中即便有了答案,李谨言也没想到楼少帅会回答会这么干脆。

放下手中的文件,楼少帅看向李谨言,“我有必须做的事。”

必须做的吗?

两根手指擦过李谨言的脸颊,人体的温度,让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你呢?”

“我什么?”

楼少帅静静的看着他,黑色的眸子,就像是无底的深渊,要将李谨言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

“我说过,我信你。”楼少帅的手探向李谨言耳后,插……进他的发间,“明白吗?”

李谨言的心越跳越快,喉咙开始发干,他扣住楼少帅的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楼逍,”他第一次叫了楼少帅的名字,“我也有必须做的事。我也有私心,但我能够保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每个人都有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无法摊开,即便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也不行。

又过了一会,楼少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第一次。”

“啊?”

李谨言的心还吊着,一时之间没弄明白楼少帅在说什么。

“叫我的名字。”

下一刻,一阵天旋地转,李谨言已经被按在了桌面上,熟悉却又显得陌生的男人俯身,低头,唇擦过他的额头,耳际,“再叫一次。”

“……”这什么状况?他们刚刚还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吧?

大手沿着长衫的下摆探入,紧紧扣在他的腰际,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和颈侧,李谨言忍不住弓起背,恰好方便了某人的动作。

“谨言。”

迷糊中传入耳际的声音让李谨言有瞬间的清醒,然后便被彻底卷入足以吞噬一切的情……热之中。

意识混沌成一片,不记得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有被肩章和将星划过的掌心,手指抓紧的军装布料,还有那个低沉的声音,牢牢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火车继续前行,车头的烟冒出了滚滚黑烟,车轮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片银白。

十一月底,华夏第三届国会“胜利”闭幕。国会议员们拍桌子扔纸笔的样子,终于消失在各大报纸的重要版面上。至于下届国会是否会再上演相同的一幕……佛曰:不可说。

十二月初,新生无线电广播公司在京城成立,京城的各大茶楼,饭庄和酒馆接连摆出了一个新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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