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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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言- 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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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说的就是真的吗?白纸黑字不全靠一支笔吗?”

“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不见李谨言出来反驳?!”

“你叫李先生什么?!”

“李谨言!”男孩穿着蓝色的短衫和黑色的裤子,脸上带着得意,“都是名字,为什么不能叫?我哥哥说了,他就是个卖国贼……”

男孩的话没说完,就被一本书砸到了头上,接着,又有更多的书本,练习册和笔朝他扔了过来。一个孩子一边扔,一边喊道:“你骂李先生!你是坏人!我娘说了,李先生救活了我们一家,是活菩萨,你们都是坏人!忘恩负义的坏人!”

教室里的喧闹声传到了外边,拿着书本和教尺的杨聘婷在门外驻足良久,等到上课钟响,才推开门走进去。见到杨聘婷,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男孩在还在哭。

杨聘婷把书本和教尺放下,走下讲台,孩子们的脸上带着忐忑,“先生……”

见杨聘婷走过来,男孩哭得更大声了,“先生,他们都欺负我!”

“先生刚刚在门外听到了。”杨聘婷拿出手绢,擦干净男孩脸上的墨渍和眼泪,“可以告诉先生,为什么要那么说李先生吗?”

“是哥哥说的。”男孩抽噎着,一边说一边打嗝,“哥哥从上海回来这么说的。”

“先生教过大家不能人云亦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去想对不对?”

“恩。”

“那么,你告诉先生,你真的认为你哥哥的话都对吗?”

男孩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杨聘婷让男孩回到座位上,起身走到讲台边,看着教室中所有的孩子,声音平缓柔和,“先生今天告诉大家一个道理,流言止于智者。流言,就是没有根据的言论,智者,就是聪明的人。也就是说,聪明的孩子,是不会去相信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言的。”

教室中安静下来,只余下杨聘婷的声音。

“这间学堂是李先生出资建的,大家每天的早餐和晚餐,免去的学费,成绩好的奖励金,都是托李先生和许多好心人的福。大家还认为报纸上说的都是对的吗?刘成虎,你可以告诉先生,你的父母在哪家工厂做工?你的哥哥能去上海是因为什么?”

男孩站起身,“我爹在毛刷厂,我娘也在。我哥哥去上海造船厂学习,是……”

“是什么?”

“是李先生送他去的。”

“还有我!”另一个孩子举起手,“我爹也在李先生的工厂里上班!“

“我娘也是!”

“还有我,我爹娘都说,没有李先生,我们一家都要在逃荒的时候饿死,我姐姐也会被卖了,就像电影里那个漂亮姐姐一样……”

“我家也是,我娘说少帅和李先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少帅说男儿要报国,我长大了要考军校,为国家打仗!”

杨聘婷一直微笑着站在讲台上,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发言之后,才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都是聪明的孩子,先生相信,大家不会再随便听信流言,都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用心去想,对不对?”

“对!”

教室里的声音很响,尤其是之前说李谨言是卖国贼的男孩,声音尤其响亮。他回家后一定要告诉哥哥,先生说了,聪明的孩子不能相信流言,李先生是好人!

关北子弟小学中的事只是个小插曲,关北中学和北方大学中的几场辩论,影响却相当大。

学校里的学生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报纸上都在胡说八道,北六省如何,李三少如何,事实都摆在那里!

“说什么出卖国家利益,六省之内,可有一条铁路在洋人之手?可有一处矿藏非国人经营?洋人开设的商铺同样要交税,且税额更高!如此何谈卖国?报纸上的言论纯属无稽之谈!”

“表面如此,实际又如何?卖国的人会将证据留在表面上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只相信真理!真理就是,世间没有神仙,李谨言也不是!”

“你……”

“我怎么样?”说话者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无话可说了吧?不借助外力,北六省能发展至今?根本不可能!国人愚昧,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赶超洋人 ?'…87book'”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场的学生们同时一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灰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之后。

“先生。”

“国人愚昧,而洋人胜我多矣?”

“先生,我……”

“暂且不论你对报纸上所刊之事的观点如何,仅凭你这一句话,我便无能再教你。”

“先生?!”

“国弱无妨,民贫也无碍,然我华夏民族铮铮铁骨怎样弯曲?!怎能在外人面前奴颜婢膝?!自清末到民初,再到如今之南北各地,无论朝代如何,政体如何,几代人都在为重振我华夏而努力!君不见以死而警醒国人的志士?不见以血为国拼杀的军人 ?'…87book'不见为富国而竭尽所能的商人 ?'…87book'更不见今日之华夏与往昔有何不同?这一切均自北六省始!”

学生们都安静的听着他的话,之前侃侃而谈,宣称华夏国民愚昧的学生脸上也现出羞惭。

“不盲目的推崇一个人,保持真理之心,并无错。然在坚持己见之前,需审视己身,所坚持之一切是否为‘真理’?”

自始至终,先生都没说报纸上的言论是对是错,他和杨聘婷的做法一样,他要学生自己去思考,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从之前的独……裁与民主论战,再到如今的北六省是否与洋人勾结,在一次次的辩论与反省中,这些年轻人才会真正的触摸到真理。

和其他学校不同,关北的三所军官学校从一开始,就对报纸上的言论不屑一顾。

独……裁和民主或许还值得一辩,但北六省和外国勾结……学校里就有不少外籍教官,通过和他们接触,军校学员们的观感更加直接。这些外籍教官除了多配有一名翻译,其余的待遇和华夏教官并没区别,在海军军官学校中,曾为国而战的老北洋,受到的尊敬比不久前抵达的英国人更多。

没见任何军政府官员对这些洋人摆出“奉承”的面孔,这些洋人也表明他们只是来教学的。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得到总是要先付出,这个道理没人不明白。或许军政府的确为聘请这些“外教”给了洋人一些好处,但绝对不会触及卖国的底线!

渐渐地,北六省内,就军政府和李谨言是否卖国的结论开始明朗,大部分人都不再相信报纸上的文章和传言,凭空猜测代表的只有虚假,而他们住的房子,吃的粮食,耕种的土地和领到的工钱却都是真实的!

有心人再肆意污蔑,大泼脏水,终究只能停留在报纸和口头上。生活在北六省的外国人比华夏人更不相信这一切,很简单,若是北六省当真和他们的国家达成某种交易,出卖了华夏的利益,他们不说在这里横着走,至少缴纳的税不会比华夏人多出三分之一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李谨言的预料,他还没按照白老教的关门放楼少帅,怎么事情就好像快解决了?

当然,快“解决”的也只有北六省,京城和上海等地的报纸依旧骂得热闹。但北六省“安静”下来,李谨言便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去对付“外人”,原本,他是想在关北先“试一下水”的,如今却用不着了。

十月二十六日,农历九月二十九。

因日本记者那篇颠倒黑白的采访一直麻烦不断的李府,终于扫去一身的晦气,府内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挂上房檐,管家指挥着丫头和下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李三老爷和三夫人脸上也带了喜意。

今天是李府二少爷李谨铭成亲的日子。

经过一段日子的调养,李谨铭的身子已经恢复不少,亲自骑马迎亲却仍有些困难。好在陈家也知道自己这个未来姑爷的情况,没在这件事上计较。

迎亲的队伍还没出大门,挂着大帅府旗帜的汽车就到了,李谨言从车中出来,笑着向李三老爷夫妇道喜:“三叔,三婶,二哥大喜。”

李三老爷满面红光,笑着拍了拍李谨言的肩膀,“侄子,光道喜可不行。”

“自然,”李谨言亲自取出红封,同时,又有一辆车开到,两个兵哥从车上下来,陆续抬下一箱金条,三箱大洋。

“金条五十根,大洋五万。”

看着这几个箱子,李庆云愣了一下,前来李府道贺的宾客们也同时一静。

李谨言却依旧笑呵呵,“三叔,我想去见见二哥。”

“啊,是,该去见见。”

李谨言转身离开,宾客们顿时炸开了。

这个说,李三少当真是个财神爷,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那个说,谁说李三老爷在财政局捞钱的?有这么个侄子,手里又不缺产业,他用得着冒这个险?

又有人接话,就是这个道理!

宾客们的反应在李谨言的意料之中,相信过了今天,再说李庆云贪污,也没多少人信了。说句不好听的,楼少帅的钱都是他“管”着,安排自己的三叔挖自己墙角,他脑袋是抽了还是抽了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谨铭的面色也不像以往那么苍白,和李谨言说话时,声音也有了中气。

“二哥,大喜。”

李谨言笑着道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和李谨铭说话。

就在兄弟俩寒暄时,三夫人被来道贺的嫂子拉到了一边,孙清泉公务繁忙,没法亲自来参加外甥的婚礼,原本只需要发一封电报,毕竟南北相隔几省,三夫人也不会挑理。孙清泉却没这么做,他没来,孙夫人却到了。

除了参加外甥的婚礼,还有另一件事,必须亲口告诉三夫人。

“清荷,你托你哥办的事,恐怕不成。”

“嫂子?”三夫人留下喜福在外头,拉着三夫人进了后堂,“真不成?”

“不成。”孙夫人摇头,“不是哥哥嫂子不肯帮你,实在是锦书闹得不像话。”

“嫂子,我也不求别的,就想着能……”

“清荷,嫂子劝你一句,虽然老人说儿女都是讨债的,可这讨债也没有让父母颜面扫地的道理。”

三夫人张张嘴,却被孙夫人止住,“你哥哥派人去查了,那个许逸文不只早已娶妻,有了儿子,家中还有两房姨太太,锦书过门也是做妾。可许家至今没动静,她不当不正的在苏州呆着,结识了些‘进步青年’,传出的话可相当不好听。压着许家休妻另娶,没这个道理。听嫂子的劝,妹夫早改了族谱,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谨铭想想。”

“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嫂子知道,可割肉也是为了保命啊。”

“保命?”

“你还不知道?”孙夫人状似惊讶,口中却没停,“你道上海的记者是怎么知道妹夫在财政局挂职的?”

“难道是?”

孙夫人点头。

三夫人脸色一白,房门外却传来了喜福的声音,“夫人,花轿到了,老爷请您过去。”

“这就来。”三夫人用力掐在腿上,今天是儿子的好日子,绝不能出错。

看着这样的三夫人,孙夫人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想到家中的女儿,她还是硬下了心肠。当初接到三夫人的电报,她并没拦着孙清泉帮外甥女一把,可查清李锦书的所作所为,又得知她被李庆云从族谱上除名之后,孙夫人就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这样的女孩子,沾上一点,名声都不好听。她的女儿正要议亲,原本是想和宋家亲上加亲的,万一沾惹上李锦书这样的,传出些闲话,女儿的亲事肯定要起波折。

人都是自私的,三夫人担心女儿,她同样也有女儿。没道理为了一个做事不着调,像是魔障似了的李锦书影响自己姑娘的亲事。

爆竹声响起,大红的花轿轿帘掀开,头顶大红盖头的陈姑娘被喜娘扶着,牵着红绸,跨过了府门。

李谨铭身体不好,席间敬酒都是点到即止,李谨言作为堂兄弟,本该帮忙,可在座宾客们更不敢去灌李三少,只是意思了一下便全都作罢。

婚礼当日,老太太没有出佛堂,只在隔日受了新婚夫妇的跪拜。当她看到陈姑娘,说了几句话后,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把随身多年的一对金镶玛瑙镯子给了她。

吃完了喜酒,回到大帅府,天已经擦黑。

李谨言洗去身上的酒气,换了身衣服,先去给白老问安,接着去了二楼书房。

“少帅,我回来了。”

推开房门,李谨言几步走到书桌前,朝着楼少帅直笑。

“喝酒了?”

“一点点。”李谨言咧着嘴,身体前倾,额头相抵,“少帅,外祖父告诉我,道理讲不通,就动拳头。”

“所以?”

“借你拳头一用,可好?”

楼少帅没出声,向椅背一靠,双手交握,挑起一边的眉毛,“好处?”

两秒之后,李三少扯住楼少帅的衣领,然后……佛曰,不可说。

总之,隔日,李谨言醒来后,躺在床上大半天,直到午饭后才爬起来。

于此同时,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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