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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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潮女-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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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拱门就撞上肉墙。

「谁?」元巧没好气地问道。「不懂得拿灯笼,是存心想把我撞死啊?」

「是你四哥。」聂阳静静地说。

「四……四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四哥。元巧的口气和缓:「四哥,瞧你给我的好差事,陪他喝一整夜的酒,也打不醒他的脑袋。」

夜色中,聂阳微笑。「你做得已是极好了。」

「当真?」元巧嘿笑两声。「我就说带我来是没错的,不过……」他苦起脸低低哀叫的捧起他的左手。「四哥,我要听赞美,但那是之後的事,现下,请你先帮我把手臂接回来吧,痛死了。」

聂阳怔了怔,皱眉,小心的捧住他的左手。「脱臼了?」

「被方再武那头大笨猪给拉的,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我还真怕他把我的手臂给拉下来。」

聂阳抿起唇。「我倒没料到这一点。很痛,你忍着点吧……」

「忍?我最怕忍了。忍字头上一把刀,那把刀会割我心肝,痛啊!」

「你若痛,就咬着我的肩好了。」

「啊……四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四哥什麽时候变好心了?夜色中瞧不清四哥的神色,但隐约觉得四哥的脸是皱的,像对他的痛感同身受似的。是他脱臼还是四哥脱臼啊?真是。

聂阳趁他将注意力另放时,猛地接回骨。

元巧大叫:「痛痛痛痛死了!四哥,你要我的命啊!」呜,好痛!他瞪了四哥一眼,忽然狠狠的咬了口聂阳的左肩。

「痛不痛?痛不痛?这痛可比脱臼痛吧?」他没好气说。

聂阳连眉也不蹙一下,轻轻拍他的背,微笑道:「这样可扯平了吧?现下,你就陪四哥上教堂走走吧。」



半个月後——

银白的教堂里,除了木质的简陋椅凳外,尚有十字架悬挂在墙上。砾地上跪着一女,穿着白底绿边的衣衫,铁棍搁置在脚旁。

「随玉?」沙神父脱口叫道,快步走向十字架前。「你怎麽来了?」

随玉回过头,笑道:「怎麽?我不能来?」

「不,你当然能来,但我以为你忙於双屿之事,少有空见上一面。」

「我倒觉得这半个月来,神父忙於教堂之事,少进南边。」她环视四周,有点困惑。「最近教堂里都没人吗?」

「是……是啊。」

「也是。」随玉站起来,拍拍膝裙,扬眉说道:「自从五哥落海後,岛上走了不少人,走私的海商也改往双屿进行交易。他们仍然以为女人不行,即使我是五哥的妻子。」

「那麽,你愿意放弃了吗?」

「谁说我放弃了,神父?」她在笑,笑容可掏的,却带有几分狐狸王的语气。

「我可不在乎他们爱上哪儿交易,我要的是双屿。」

沙神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随玉,你想任由自己的复仇之心壮大,就跟再武一样吗?」

随玉沉默了会,走到窗边,将其推开,让微风吹进,吹动了她的秀发。

「神父,除了上帝外,只要是人,都会有复仇之心的,我想我可以体会再武兄的心情。」何况,这份复仇是为了五哥啊。

即便日子在走,依旧忘不掉椎心的痛楚,忘不掉五哥的身影。她从来没有想过喜不喜欢当海贼,五哥做什麽,她便跟着他做,她的喜好因他而动,现在五哥不在了,唯一想做的,就是为他报仇。

「你要报仇,报完之後呢?」沙神父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十字架。

「我……想将岛交给再武兄,在沿海附近造一栋草屋,等着五哥。」

随玉瞧见他皱眉,她反而笑,笑得有点开心。

「神父,你认为我这样等待五哥是浪费时间吗?可这却是我唯一的快乐,数着日子,也许下一刻五哥就出现在我面前。你的上帝将灵魂放进肉体的同时,他也在每具肉体上给了一颗心,这可是你说过的,所以人会有情有义,所以会有母子之爱、兄妹之爱、情人之爱,我觉得,有这颗心很好,为五哥而疼、为五哥而爱,永远也忘不掉五哥……我但愿一辈子都忘不掉他。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他再是我的五哥,而我是他的随玉……」她腆的笑了笑:「这些话,我只藏在心里,从没跟人说过呢。」

沙神父沉静了会,微笑。「上帝会祝福你的。」她太过冷静,唯有在谈到狐狸王的时候才会露出她的情绪来。

她依旧在笑,却笑得有几分邪气,说是像狐狸王的笑法,不如说是像回到了当年她初来岛上之时的随玉。狐狸王精心教养的爱笑随玉不再见了吗?

「你可以做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止你,但请你不要忘了,你到哪儿,都有我跟罗杰。」他温柔说道。

「神父,你该离开狐狸岛的。你来东土,不就是为了传教?我只要派遣一艘船,你便能到大明国土,将你的上帝传给他们。」随玉低声说道,眼眶忽然有点热。除了五哥之外,还有疼她的罗杰也在那一役中失了踪,在她生命中扮演爹的角色的只剩沙神父了。

沙神父想了会,看看墙上的十字架,露出笑容,忽然之间眨了眨眼,有些淘气的。

「咦?神父,有人在整理你的花圃呢。」从窗外探出去,瞧见有名男子正在浇花。

「他……」沙神父的手抚上圣经。「他是岛上的居民,闲来无事来帮个忙的。」

「岛上的居民,我大多见过。」她起了疑心。「我可不记得曾见过他。」

「你的记忆力不好,随玉。上回你跟五爷过来,他也在花圃浇花,记得吗?」

随玉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放弃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想。她又瞧了花圃一眼,那人抬起头,略嫌凌乱的发丝在蓝天中画了个弧,泛起银色的光芒,有抹熟悉感。

是谁呢?

「随玉!」聂元巧不知打哪儿跳出来,笑眯了眼。「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在船屋……啊啊,你在烧什麽?烧什麽?」

映着火光,随玉抬脸笑道:「我在烧我设计的佛郎机炮草图。」

「啊?」元巧瞪圆了眼。「草……草图?」她疯了吗?听四哥说,她在船只跟火药上是天才,设计的草图连佛郎机人都要。

「是啊,烧了它,就一辈子都没有人会得到它。」随玉将最後一张纸放进火炉中。「我……当海贼,从没遇过生离死别,五哥想要我做什麽,我就去做什麽,他像不倒的山,我从没有认真的体会过失去亲人的痛,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想烧掉这些草图,不再有经我手的火炮去害人,我要退出战争之外。」

「是……是这样吗?」元巧蹲下来,火光在夜色里逐渐转弱。「既然如此,你要如何报仇呢?」

「我要报仇,可我不想拿岛上人的命去换。」

「那就是另有方法喽?」元巧挑眉,眼珠子转了转。「你……五哥的房,你睡得还习惯吧?」他试探地问。「你若随时反悔了,不当寡妇了,我的怀抱可是随时让你扑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喜欢女人了,你要为五哥浪费青春,我是万分惋惜,啊,不如随我到南京,我买个金屋给你,好吧?」他的语气是轻佻的,宛如一只小色狼,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淫秽,甚至他年轻的脸庞是调笑的,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这是半月多以来,首次正眼瞧他,心里莫名的起了一阵奇异感觉。元巧是活泼好动的男孩,脾气也很冲,但五哥走後,他似乎不怒不叫,反而继续过着跟之前一般的日子,他的衣着还是华丽的……这麽说起来,四哥也不曾有过太激动的反应,原先她一直以为是兄弟分隔两地多年,感情淡了是自然,可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哪儿有异,却说不上口。

「你……」

「怎麽?答应了吗?」火花一灭,黑夜里只见他露出的白牙。「我最疼女孩了,来,让我抱抱,可爱的随玉,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来,我对你有多心痛……真巴不得半夜带你远走高飞,去他的五哥、去他的狐狸岛……哎唷!好痛!」

「元巧?」

「玉姑娘,夜黑了,该回房了。」

「谁?」她立刻旋过身,只能隐约看见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太黑了,她的视力不够好到足以瞧清他的容貌。他的声音低哑而粗嘎,没有印象。她的兵器收在五哥房里,未曾带出来,元巧的功夫是叁脚猫……

「别防备我,日前我在沙神父那儿工作。」他像看出了她的心思。

随玉轻轻啊了声,回忆起那名眼熟的男子。

「喂喂喂!」元巧抚着左脸颊,痛恨又哀怨地瞪着他。「你你你来干嘛?本少爷正谈情说爱谈得快乐,你插进来是存心搅和吗?」

「是吗?我,打扰了十二少爷吗?」语气是温和的,却让元巧的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有点不太自然。

「其实呢……不算打扰啦。」元巧乾笑。「我只是来陪陪随玉,我瞧她寂寞嘛,你不知道自从我那该死的五哥走了後,随玉有多寂寞,陪了十年哪,就算把他当爹当娘的,也会日久生情。我说这五哥倒贼,贼得让人忍不住想骂骂他,玩那一套自己教养老婆的游戏,摆明了让随玉天天看着他,看啊看的,看到最後发现其他人都不如五哥,啐,就算像我这麽好的人才摆在她跟前,她也早已习惯粗茶淡饭,不知我这山珍海味的味道。」

「你说够了没?」语气依旧温吞,却隐约有了不耐,这让随玉眯起了眼。

「我……」元巧又退了一步,嘿笑了两声。「说够了说够了,我难得吐一次,就让我吐个爽快嘛,别气别气。」

在黑夜里,看不见那男子的表情,却在空气中感觉到他的不悦。

「玉姑娘,沙神父要我带你回房。你眼睛不好,又无灯笼也无油灯引路,船屋离「藏春」有好一段距离,请跟我回去。」

「嘿。你不知道吗?现下随玉搬到我五哥的房去睡啊……啊咳咳咳……」像忽然岔了气,元巧猛咳不已,随玉欲上前拍他,他却连忙退数步,边咳边叫:「不不,你别过来,是我多事,是我多事,你跟着他回去吧,我……咳……我替你收拾火炉吧。」呜,回头他要找四哥哭一哭,他的喉口不知被打进什麽东西,辣得他眼泪直流,幸亏在暗夜里,没人瞧见,不然他一个男孩子哭成这样,也可以准备跳海了。

「玉姑娘?」

随玉有些狐疑地,随手将平日削船舶模型的小刀揣进怀里。狐狸岛难进外人,就连上回欲暗杀五哥的佛郎机人都是混在海商之中,但即使是海商也绝无法进到南边的岛,而他……是她太多疑了吗?他是沙神父所认识的,她也眼熟,但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的。

「好,你就引路吧。」她转向元巧的方向。「元巧,可要同我一块走?」

「好,不不不,你去吧去吧,我要弄火炉呢,记得吗?何况我眼力好,一路摸回自己的房间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放心,快快回去休息吧。」

「嗯。」她慢步跟着那男子一块走出船屋。

外头黑漆漆的,他的背影依稀可见,高大而魁梧,走路的姿态不像是个花圃工人。

「你是打哪儿来的?」她防备地问道。

「我?我是居住在一这儿的岛民啊,玉姑娘不常见到我,是因我住南边之最,一栋小小的草屋而已,沿着海。原本负责了望的,後调来帮沙神父清教堂。」他的声音始终低哑着。

「原来如此。你身强体壮的,该上北岛才是。」

「我身强体壮?也还好,前一阵子受了点伤,现下好了点,因为我懂得照顾自己。可瞧瞧玉姑娘,身子削瘦而柔弱,嗤,我几乎要以为狐狸王的女人还只是个孩子。本来呢,传出断袖之癖已令外人十分错愕,现下要让人知道为他守寡的女人不过是丁点大的孩子,还需人照顾,怕又要传出狐狸王恋童的臭名。」

「你!」她有些恼怒。「你在胡扯什麽?」心头隐隐约约的感到古怪。原本心已死,至少,五哥走後,她有好一阵子,没有任何的知觉,可现在对他的话却感到相当的愤怒,却又……辩驳不出任何话来。这样熟悉的感觉涌进胸口,让她有点难受。

「这是胡扯吗?」夜光下,他的身影有些鬼魅而邪气,那是学不来的一种气质。

随玉怔了怔,几乎入了痴的瞪着他,即使看不见他的容貌,也能感觉当他说这话时,唇边勾起邪恶的笑。

一时不觉,撞上拱门,她低叫了一声,捂着头。已经很久没干这种糗事了,五哥在时,她做了什麽糗事,他也只是在旁不闻不问,冷冷地瞅着她,等她哭闹完,才抛下一句:自己出的问题得由自己解决。在外人的眼里,他是冷淡得紧的男人,可他对她的教养却让她培养出了独立的个性。

她有点迷惑,心中闪过些什麽。抬起脸,瞧见那男人像是转过身,双臂环胸地睨着她,冷冷的,并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跟上来。

「你……」明明看不见他的容貌,却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讥讽的脸庞,是俊美的,是无情的,也是最熟悉的脸庞。

她轻轻啊了声,退了一步。她疯了吗?才会将教堂中的男人视作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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