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 第5部分

“两年多以前，我娘从白府回来，说等相爷回来小姐就能认祖归宗了，她便也放心了，谁知道回来没多久就病了，请了大夫之后只说是着了风，没几日就不行了。我相公去白府找大夫人，大夫人还给了银钱，帮我们置了坟地，这才把我娘入了土。”陶氏说的很顺当，似乎说了很多回，几乎没有花时间去想。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陶妈妈的事情很有些蹊跷，白槿并不指望现在给她翻案，却想多知道些什么，或者对大夫人也是个牵制。

“小姐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了，小姐且等等！”说着回了内堂，顷刻返回，手上却多了一极旧的雕花暗纹的匣子。“这是娘临终前留下的，说若有一日小姐找上门来，便交给她。”

翠玉上前要接过，白槿却挡在了她前面，亲自接过了木匣子。

轻轻打开，匣子里，有一封书信，和一块小小的玉佩。

不敢多看，白槿将匣子合上，“烦劳你为我保管，你有什么要求没有？我有能做到的，会尽量帮你！”

陶氏听了轻笑，焦黄的脸上皱纹渐深，“小姐说笑了，我能将这东西交给小姐，想来我娘在地下也会安心的！”

白槿觉得心中有些难过，陶妈妈的坟地她是不便去的，想了想，转头对戚妈妈道，“戚妈妈，我记得以前陶妈妈是极喜欢吃鸡的，家里的院子也会养许多鸡，不如你去买些小鸡和母鸡回来，放在这院子里，待到清明、中秋之时，让程嫂子杀了鸡去祭拜，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戚妈妈正捂着口鼻，难受的紧，一听这话，眼睛瞪的极大。

倒是翠玉听了笑道，“妈妈以前倒是在大厨房做过几日厨娘，想来养鸡也不在话下！”说着看了一眼白槿，见白槿咪起了桃花眼，嘴角微翘，便知道这回的马屁拍的正好。

第一卷玉屏风　第九章闹事

马车悠悠的驶离了程家，消失在乡间的路上。

陶氏站在院子里，看着脚下装满了小鸡的鸡笼，还有四只肥大的芦花母鸡，眉头紧蹙。

“别看了，小姐是个心善的，她知道你不会收银钱，不过是换个法儿帮你！”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从屋里走来，站到了陶氏的身边。

“娘，我总觉得这样骗小姐不是很好！”转过头去，陶氏冲那老人道。

那老妇人却摇摇头，“我也是不得已，何况小姐这么聪明，未必看不出来！”

……

“什么？你再说一遍？！”七娘小睡起身，刚用了几口点心，就听到贴身丫鬟兰草轻轻在耳边说了几句。

兰草连忙低下头去，“说是戚妈妈亲自送过来，还有大夫人房里的翠玉，不会有错！”

七娘猛的把手里的点心的丢回黑漆食盘里，青葱的玉指轻轻将手中碎屑撵成末，随手撒到空中，这才站起来，“不过是个丫头，也配做我白容芷的姐妹？走，咱们看看去！”

带着众人来到西厢房，下人们不敢阻拦，只有那看门的婆子道，“七小姐，九小姐这会子出去了，您若是找她……”

冷冷的一个眼神射过来，婆子连忙住了口，低头退到一边，再不敢多言，七小姐怒气冲冲的时候，千万不要多言，若是没有些亲戚背景在府里，连大夫人都不会保你。

真是不错，花厅之中的陈设可以与东厢并提，看那多宝格上，青花白的瓷梅瓶、雕紫玉兰的玻璃瓶、还有珐琅嵌白玉的花篮。

七娘轻轻咬牙，“给我砸！”

兰草轻呼，“小姐！”

七娘一眼瞪过去，“没听到我的话么？！”

兰草皱起眉头，冲着院子里跟过来的两个婆子道，“小姐说了，把这屋里的东西都砸了！”

那两个婆子一胖一瘦，瘦婆子看起来略带了几分精明，听这话不由一惊，看向另一个胖婆子。

胖婆子虽然也吃惊，但有些呆气，听了这话便往屋里走去。

跟在胖婆子的后面，瘦婆子咬着牙低着头进了屋子。

“哗啦”一声，青花白的瓷梅瓶摔的粉碎，碎瓷溅到了兰草的脚边，兰草的心猛的提了起来，只觉得后悔不已，大夫人若是知道，自己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吧？但这事儿若不跟小姐说了，恐怕等小姐自己发现了，自己吃的苦头更多。

瘦婆子还有些胆颤，只是抱起桌上的茶碗往地上摔去。

那边胖婆子却已经进了暖阁，窗边的雨过天青的梅瓶被踢倒在地上，瓶中的水缓缓流出，那粉色的桃花瓣转瞬就落到了青砖之上，显得格外可怜。

七娘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展开。

白槿回到白家的东跨院之时，就看到一众丫鬟婆子都围在西厢的门外，听着里面，“哗啦”、“乒乓”的声音，一个个不时的缩一缩脑袋。

“这是怎么了？”见白槿离的远远的就停下了脚步，戚妈妈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翠玉说起七小姐在小睡的时候，白槿便知道定然不会有好事，在弱势的时候，避开是最好的方式。

虽没有见过几回，但对这个张扬跋扈，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娇小姐多有耳闻。特别是在晚间或者是早晨的时候，七小姐房中的丫鬟初夏常常到厨房吩咐做些没有备下的点心汤羹，若是做的不如意了，便会摔了盘子。

外院厨房的刘妈妈有时候宁愿不要那份赏钱，也不想揽这个差事，但内院的厨房总以老太太那边的差事紧来做借口，哪边都得罪不起，刘妈妈埋怨的话连来了没多久的白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七娘虽跋扈，却有些傻气，这房子她还没有住进去，砸就砸呗，砸的也不是她的东西，回头心疼的不过是大夫人罢了。

白槿展颜一笑，咪着桃花眼看向戚妈妈，“看来七姐姐并不欢迎我！”她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戚妈妈头上已是起了汗，她对着白槿苦笑了一下，几步走上前去，冲那些下人们冷哼了一声，众人一惊，不由得像那掉落的珍珠，仓皇四散开去。

转身又跟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角，小丫鬟一溜烟跑出了院子，戚妈妈这才进了西厢的门。

“七小姐，您别生气，有什么事儿大夫人自然会做主！”对着眼前面露得意的七小姐，戚妈妈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音，听着那瓷器碎裂的声音，她只觉得小心肝颤了又颤。

七娘抬了抬眼睛，下巴冲门外扬了扬，“她是什么人　？＇…＇”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戚妈妈只觉得后背有汗流下，却不敢怠慢，硬着头皮道，“是……是九小姐！”

“什么九小姐！不过是个粗使丫头，也敢称小姐！”七娘说着便伸手，想抓个茶碗砸向戚妈妈，这才发现桌上的瓷器都已经被瘦婆子砸光了。

“七小姐您息怒，这个……这个是大夫人吩咐的……”戚妈妈是大夫人的陪房，虽在大夫人面前也有几分脸面，但对着一向嚣张的七小姐，却是说不出话来。

“母亲才不会，母亲已经把她赶去做了丫头，又怎么会再让她进内院的门？！”七娘越说越大声，“定然是你们这些奴才，由着她花言巧语哄骗母亲，这才上了她的当！”

戚妈妈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心疼万分，“我的好小姐，您就别让她们砸了，这都是库里的东西……”

七娘闪了一眼戚妈妈，嘴角露出笑容，“继续砸！”

戚妈妈急的快哭出来，却又不敢上前相拦。

“戚妈妈别担心，就让她们砸吧，七姐有的是钱，大不了赔出来就是了！”白槿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惹的屋内的众人都好奇的往门外瞧去。

连兰草都很是好奇，这位丫头出身的九小姐是什么模样，竟然说起话来这样好听？

一双桃花美目风流婉转，如山间的泉水清澈明亮，下巴轻扬，笑容里带着几分自信与张扬，如那春日朝阳般温暖和煦。

身上虽只穿了件丫鬟常见的粗布衣裳，却惹不住满身的气质，众人心中多少都叹息一声，这应该才是相府的小姐么！

那边的七娘却已经黑了脸，“你说什么？”

白槿不慌不忙，“相府的规矩，这公中之物，摔破了东西都是要照价陪的，不管是小姐还是丫鬟！”

七娘还没开口，两个婆子已经停止了打砸，心中却是祈祷着，七小姐千万别赖到她俩身上才好！

戚妈妈明显松了口气。

“我说的不对么？上回大哥不小心摔了一个官窑梅瓶，次日就赔到了帐上，二管事还夸赞过，说大少爷行事颇有相爷的风范。”白槿的笑容渐深，“七姐姐，想来你也会似大哥一般吧？”

七娘猛的跳将起来，小小的眼睛瞪的溜圆，眼看就要骂人。

第一卷玉屏风　第十章筹码

眼看着火就要烧起来，戚妈妈看着悠闲微笑的九小姐，和脸色阴沉张口欲骂人的七小姐，急的就差上前拉架了，心中不由腹诽，小丫鬟怎么还不回来！

“戚妈妈，大夫人有请七小姐和九小姐！”

小丫鬟的声音此时在门外响起，戚妈妈只觉得如同天籁，她讨好的笑道，“两位小姐，咱们先去见大夫人吧？”

七娘冷冷的“哼”了一声，起身走出了东厢房，走到白槿身边时恨恨的斜了一眼过去，这才度步前行。

兰草紧紧的跟在后头，那两个婆子有些傻眼，刚要出门却被戚妈妈一眼瞪了回来。

白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依然笑容满面，“还好戚妈妈聪明，差了小丫鬟去支会母亲！”

那声音不算大，戚妈妈却已经带了几分惶恐，抬眼看着七娘没有回头，这才放下了心，经此一事，戚妈妈再无讥讽之意，擦了擦额角的汗道，“这里有老奴呢，小姐不用担心，别让大夫人等着急了！”

“那就辛苦戚妈妈了！”白槿不紧不慢的出了院子，回头又冲那两个婆子笑了笑。

两个婆子连忙低下头，心中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翠玉跟在白槿的身后，看九小姐走的越来越慢，心中有些着急，“小姐，咱们快些，若是让七小姐先告状，咱们岂不是吃亏了？”

白槿惊讶的看了一眼翠玉，不过半日的功夫，这小丫头就认清主子了，还算不错，只是若说让她尽心尽意为自己办事恐怕还得费功夫，得想法子弄个自己人在身边才好。

“你且放心，我自有主意！”她就是要慢一些，让七娘把话说完了，不然，过会子怎么跟大夫人演这场母慈子孝的好戏？

荣锦堂里，七娘的哭声震天，“呜呜……娘，她……她欺负我！……她怎么能是我妹妹，她不过是个丫头……”

伏在大夫人的怀里，七娘的白嫩的脸上梨花带雨，青黛的眉毛已经有些晕开。

“好了好了，乖，不哭……”大夫人梅氏无奈的摸着七娘略干枯的秀发，心中万分心疼。

怀七娘的时候自己刚到京城，水土不服，整整吐了七个月，七娘生下来以后便先天体虚，自己也就格外疼爱一些。从小到大，不管是自己还是三娘子都尽量顺着她，只盼着能嫁个好夫君，也就了了自己的心愿。

可老太太却不是这样想的。老太太对家中的女儿都格外好，总是说女儿家在家里的时候不多，所以才要多宠着，但只要牵涉到婚事，便只看门第。

大夫人的声音低沉，“知道你委屈，在你心里，只有三娘一个姐妹，那个丫头怎么能跟你们比？”见怀中的七娘停止了抽泣，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大夫人又道，“娘也是没办法，如今你要说亲，多一枚筹码，就多一分胜算，你祖母那边我也好交待！”

七娘眨着小眼睛，不明所以，“祖母那么疼我，一定会听我的，娘你就放心吧，早上祖母已经答应我，一定不会把我嫁进徐家！”

大夫人苦笑着摇摇头，“你祖母也很疼你三姐姐！”

七娘愕然，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是啊，祖母也很疼三姐，可是却把三姐嫁去了二皇子府做侧妃。当时户部的齐家也曾有意结亲，齐大公子是齐家的长房长孙，无论学问、人品都是极好的，与白家也算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三姐也曾赞过他的诗文。

“母亲，三姐姐真的是自己愿意嫁的么？”这是三娘走前跟她说过的话，说二皇子贵不可言，如今皇上还未定太子，若是有朝一日能得登大宝，她便是贵妃，白家也是国戚了！所以她是愿意嫁去的。

她又想起祖母说过的话，“白家养你三姐姐这么多年，她也应该懂事了！”她的心渐渐发凉。

大夫人叹了口气，“你乖乖的，有母亲在，自然会为你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七娘从大夫人身上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轻点头，母亲既然说了，她就不会跟三姐姐一样的。

“行了，小脸都花了，兰草，快带小姐去内堂洗洗！”大夫人的吩咐下，兰草撩起帘子进了花厅，随着七娘去了内堂。

白槿姗姗来迟，待进了花厅，就看到大夫人坐在卧榻之上，手中捧着甜白瓷茶盅。

“九娘来了？快过来坐！”放下茶盅，大夫人亲昵的叫着白槿的小名，伸手招呼。

白槿低了头，脸上挂着几分落寂，缓缓的走到大夫人的身边，紧挨着大夫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