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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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 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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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惠文公心中陡地打个惊愣。是的,似苏子这般大才,当是千古之遇。几年来自己苦苦寻觅,苦苦守候,为的不就是他吗?他来了,他也展示了才华,可——

再细想想,几个月来,苏秦没有不到的地方。苏秦初来乍到,若要面君,首要论政,若要论政,就必须谈论天下。苏秦所谈,亦为列国士子所谈,只是苏秦看得更高,望得更远而已。一切都怪自己,是自己心中有鬼。

惠文公越想越是追悔,起身下榻,走至孝公灵前,跪下祈道:“君父,驷儿无能,错过一个大才。苏子……苏子此去,此去……”

惠文公陡然顿住,又怔一时,嗖的一声起身,疾步走向房门,一把拉开,走至门外,冲内臣叫道:“快,召上大夫觐见!”

樗里疾见宫人催得惶急,不知发生何事,匆匆赶往宫中,早有内臣迎着,引他径去御书房。见过君臣之礼,樗里疾落席时,方才注意到公子华也在侍坐。观他神情,似也刚到。

惠文公扫射二人一眼,缓缓说道:“两位爱卿,寡人急召你们来,仍为苏秦一事。”

樗里疾暗吃一惊,以为是二人所谋已为君上所知,急望公子华,见他也在大瞪两眼看过来,知他也是不明所以,急忙回望惠文公,假作不知,问道:“苏子怎么了?”

“唉,”惠文公望向樗里疾,轻叹一声,“樗里爱卿,寡人听闻苏子尽卖车马,典当衣裳,徒步离开咸阳,心中甚是愧疚。今日思之,苏子所论虽说空泛,但也算是人才。苏子离去之时,衣裳单薄,身无分文,又值风雪交加,天寒地冻,安危必不自保。寡人听闻细情,特使小华追之,欲请他回来,予他一份事做。谁想,小华他们一路寻至函谷关,竟是未能寻到。”

樗里疾两眼眨也不眨地凝视惠文公,心中却在打鼓。

略顿一下,惠文公继续说道:“樗里爱卿,寡人推断,苏子处境,眼下唯有两种可能,一是苏子已因饥寒交迫而冻毙荒野,二是苏子大难不死,获救脱险。寡人特请爱卿来,是想让爱卿访查此事。若是苏子脱险,爱卿务必请他再回咸阳,寡人必降阶以迎,躬身谢罪,量才录用。若是苏子冻毙荒野,则是寡人之错。爱卿可将苏子尸骨运抵咸阳,寡人亲为祭奠,以国士之礼隆重送葬,并至太庙铭记大过一次,以示警惩!”

樗里疾起身,叩拜于地:“微臣代苏子叩谢君上隆恩!”

惠文公转向公子华:“小华,你准备一下,马上赶赴大梁,设法让孙膑得知真相。若是能将孙膑偷渡至秦,寡人记你大功!”

“臣弟遵旨!”

几日之后,樗里疾经过一番“访查”,终于在里正的引领下赶赴小秦村,径至独臂汉子门外。听到声响,老丈与独臂汉子急迎出来,见里正领着一个官人候立于外。老丈不知是何人,急朝里正打揖,里正道:“朝中上大夫樗里大人有话问你。”

听到是上大夫,老丈与独臂汉子急忙叩拜于地:“草民叩见上大夫大人!”

樗里疾上前扶起老丈,朝他打一揖道:“老人家,听闻你家在大年夜里救活一人,可有此事?”

老丈回揖道:“回禀大人,确有此事。”

“所救何人?”

“姓苏名秦,东周人氏。”

“他……人呢?”

“已走数日。若是不出差错,此时早过函谷关,该到渑池了。”

“哦?”樗里疾现出失望之色,再次问道,“此人可曾留下什么?”

老丈摇头。

独臂汉子朗声接道:“苏官人留下话说,三年之后,他会再来小秦村。”

“哦?”樗里疾转向独臂汉子,急问,“他为何再来?”

独臂汉子颇为自豪:“迎接草民小囡。”

“迎接小囡?”樗里疾似不明白,抬头问道,“你家的小囡呢?”

独臂汉子朝院中大声叫道:“小囡,你出来一下!”

秋果应声而出,伏在门框上,睁大两眼,怯怯地望着这群生人,见众人都在望她,脸上一红,迅即隐身门后。

樗里疾见是一个孩子,思忖有顷,转向独臂汉子:“他为何要来迎接你家小囡?”

“回大人的话,”独臂汉子指着在门口若隐若现的秋果,“苏官人两次遇难,皆为小囡所救。阿大说,小囡与苏官人命中有缘,欲将小囡许配于他,苏官人见小囡年纪尚小,说是推迟三年,再来迎娶。”

樗里疾愣怔有顷,哈哈笑道:“好好好,本府恭贺你,也恭贺你家小囡了!三年之后,苏子前来迎娶之时,莫忘告诉本府一声,让本府也来喝碗喜酒!”

独臂汉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此话当真?”

“本府说话,自然当真!”樗里疾将秋果又看一阵,见她真还眉清目秀,甚是可人,心里一动,手指秋果对独臂汉子道,“本府欲让秋果前去乐坊习练几年,待苏子三年过后迎娶之时,也好知书识礼,配得上苏子。”

“好好好。”独臂汉子不无激动地拉上秋果磕头谢恩。

樗里疾转对里正吩咐道:“此户村民义救落难之人,当获彰显,着晋爵两级,赏金三十。你可具表奏报,直接呈送本府,由本府转呈君上御批。这位姑娘,直送乐坊!”

里正揖道:“下官遵命!”

苏家院子的织布机房里,小喜儿正在织布机上埋头织布,院中传来说笑声。

小喜儿听出是两个妯娌,大嫂和苏代妻。时值午后,天气晴好,她们正在院中挑选蚕茧。小喜儿抬头望去,见大嫂正在抚摸苏代妻隆起的肚皮,不无惊乍地笑道:“三妹子,瞧这样子,这一回准是官人。”

苏代妻心里美滋滋的,口中笑问:“请问大嫂,咋能看出是官人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嫂笑道,“若是生官人,见前不见后。瞧妹子这肚皮,见前不见后,必是官人哩。”

“啥叫见前不见后?”苏代妻大瞪两眼。

“就是只能从前面看,若是从后面看,就跟寻常人一样,看不出怀有身孕。妹子就要生了,腰板子仍是直的,还能不是官人?”

“谢大嫂金言了。”

小喜儿听着这话,心里就如刀割一般。想到自己在娘家时嫁不出去,好不容易嫁个郎君,为人妇已过六载,迄今仍是处子之身,由不得伤悲起来,停下梭子,将头埋在织布机上,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在机上一下接一下地抽泣。

大嫂听不到织布机响,朝机房里瞧一眼,见小喜儿正在伤心,忙站起来,走进屋里。苏代家的见了,也挺起肚子跟过来。小喜儿见二人过来,急急忙忙地拿起梭子。

大嫂看小喜儿一眼:“二妹子,歇会儿吧。”

小喜儿抬起头来,和泪挤出一笑。

大嫂轻叹一声:“瞧二妹子脸上的两道痕子,怕是又想你家官人哩。”

小喜儿的泪水立时又流下来,低头不语。

苏代家的安慰道:“二嫂,晨起时妹子听到椿树上有喜雀在叫,想是二哥快回来了。”

“我说二妹子呀,”大嫂笑道,“你在这儿织啥布哩?二弟连地都卖了,肯定是豁出去了。人哪,一旦豁出去,没准儿真能成事!前几日嫂子去伊里赶集,路上偏巧遇上司农大人巡视。司农大人在前面走,几十个人跟在身后,连附近有鼻子有脸的人也靠不上边儿。里正平日里有多神气,可那日跟在后头,单是那腰弯的,就跟一张弓似的。”顿了下,“啧啧啧,人家司农大人那个气势,嫂子这阵儿想起来,心里头也是——”

苏代妻接道:“要是二哥真能当个大夫什么的,二嫂可就苦尽甘来了。”

“是啊是啊,”大嫂接道,“二妹子,二弟若是当官,说不准比司农大人还要威风些呢。那时候,嗬,二弟归乡,高头大马,青铜轺车,前呼后拥,金子一堆接一堆,天哪!二妹子,那时候你不能只顾高兴,忘记咱们是亲妯娌呢!”

两人一唱一和,逗得小喜儿破涕为笑,拿袖子拭去泪水,正欲再织,大嫂伸过手来,一把夺下梭子,定要拉她下机,到院中休息一时。

二人正在扯拉,一直卧在院中椿树下的阿黑忽地昂起头来,两耳竖起,继而口中发出“呜”的一声,欢快地晃动尾巴,连叫数声,“噌”一下窜出院门。

三人正自惊异,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满脸胡须、疲惫不堪的老秦人站在门口。阿黑在他身上又舔又蹭,口中连连发出欢快的叫声。

三个女人立时呆了。

好一会儿,她们终于认出,门口站着的,竟然就是苏秦!

看到苏秦的这身行头,大嫂最先反应过来,走到院里,不无讥讽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哟,话还没有落地呢,人可就回来了!”

苏秦避过大嫂鄙视的目光,埋着脑袋一声不响地走进院子,取下包裹,略怔一下,在大椿树下坐下。阿黑蹭到他的面前,甩着尾巴不停地舔他。

大嫂噌噌几步走到跟前,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苏秦,声音越发尖刻:“二弟哟,嫂子听说你做下大官,可这身穿戴乍看起来像是一个叫花子哩。哦,嫂子明白了,二弟这是微服私访呢!”扭头转向苏代妻,“三妹子,二弟的高车大马定在后面,你跟嫂子到村头迎着去,莫要屈待了那些官家!”

大嫂说着话,拔腿就要出门,苏代妻看一眼苏秦,迟疑一下,叫道:“大嫂!”

“哦?”大嫂扭过头来,“三妹子要说啥子哩?”

苏代妻小声说道:“二哥这阵儿回来,想是还没吃饭呢。要不,咱先烧碗汤去?”

虽然分家了,但苏家大院里吃饭仍是一锅,苏姚氏总掌粟米,大嫂分掌灶房,吃饭烧汤皆由大嫂来定。大嫂斜苏秦一眼,见他一身老秦人的褐衣打扮,嘴巴一撇:“三妹子呀,你操的是哪门子心?二弟是何等金贵之人,山珍海味早吃腻了,家里这黑窝窝儿,哪能入口?再说,灶膛里柴早没了,拿啥烧呢?”

苏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顾自埋头不语。

小喜儿心中正自七上八下,听见此话,泪水夺眶而出,本欲下机,既惧苏秦不睬,又怕大嫂奚落,竟是怔在那儿。

恰在此时,天顺儿领着地顺儿、妞妞蹦蹦跳跳地回来,见树下坐着一个生人,猛地收住脚步,试探着走到跟前,观察半日,方才认出是仲叔,欢叫道:“仲叔!”

两个小的听到喊声,也认出来,扑上去就要亲热,大嫂厉声喝道:“天顺儿、地顺儿,快点过来!”

三个孩子一听,急退过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大嫂放缓声音:“天顺儿,仲叔的高车大马就在村外,你领地顺儿、妞妞到村头望望,看这阵儿到了没有?”

天顺儿一听,欢叫一声:“好咧!”领上弟妹如飞般跑出院门,边跑边叫,“接大车喽!接仲叔的大车喽!”

看到几个孩子走远,大嫂斜一眼苏秦,鼻孔里又哼一声,冲苏代妻道:“三妹子,咱这也到村头迎车马去!”不由分说,拉上苏代妻就朝院门走去。

小喜儿鼻子一酸,伏在机杼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刚刚哭出两声,又怕苏秦听到,强自憋住,咬牙拿起梭子,一边哽咽,一边拉开机杼。不一会儿,院中再次响起“哐——哐——”的机杼声,一声接一声,一会儿紧,一会儿缓,小喜儿的两行泪水也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一串串地滴落在她刚刚织出来的新布上。

苏秦如石塑般端坐于树下,泪水从紧闭的眼眶里挤出,滴落于地。阿黑识趣地蹲在他的脚边,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他,不知该如何去讨好眼前这个曾经救下它一命的大恩主。

自苏秦走后,苏虎得知他将分得的十几亩上等好地卖给里正,精神一下子垮了,当下晕倒于地,后经大夫抢救,命虽拣回,却落个半身不遂,终日偏瘫在榻,莫说是做事,纵使生活也不能自理,屎尿不禁,似成婴儿。公公得下此病,三个媳妇帮不上忙,两个儿子又在忙活田里,苏虎也就整个成了苏姚氏的累赘。

伊水从轩里村的西北边流过,离村头尚有二里来地,村上人浣纱洗衣,均要下到伊水里。这几日河水解冻,吃过午饭,苏姚氏见天气暖和,急忙端上一大盆衣物,下水漂洗。

河水甚冷,就如冰水一般,但苏姚氏别无选择。一到冬日,村中女人洗衣多在井边,用井中的温水洗,苏姚氏却不敢去,因苏虎的衣物实在太臭,她怕熏了人家。

将一盆脏衣物洗好,苏姚氏已是两手红紫,感觉麻木了。苏姚氏将手放在口边,连哈几下热气,又伸进怀里暖和一阵,方才端起衣盆,吃力地走上河堤,拐向通往村子的小路。

几个月下来,苏姚氏又老许多,走路也都颤巍巍的,歇过两歇,方才走到村头。

看到三个孙儿高高地站在土坡上朝远处张望,苏姚氏顿住步子,大声叫道:“天顺儿,你们快下来,站那儿干啥哩?”

天顺儿应道:“奶奶,我们在望车马呢!”

“傻孩子,寻寻常常的,哪来车马?”

“是仲叔的车马!”

“仲叔?”苏姚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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