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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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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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惊叫:“公主——”

姬雨竟是不应,十根手指如雨点般落下,两行泪水如珍珠般洒下,不一会儿,整个凤头琴上溅满了姬雨的鲜血和泪珠,点点滴滴,如梅花带雨。

姬雨将《流水》弹完,又如木头般在琴前呆坐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缓缓起身,擦了把眼角的泪水,抱起凤头琴,提起小包裹,一步一步地挪向靖安宫。

整个王城,烛光点点,丧钟长鸣。

在内宰的全力操持下,靖安宫完全变了模样。中央摆着灵榻,王后静静地躺在灵榻上,身上蒙着一袭白缎。

一身孝服的周显王守在灵榻前,神情木呆地望着灵榻上方的王后。

灵榻两侧,依次跪着大小嫔妃、几个王子和小公主,全都是孝服在身,叩头于地,悲悲切切。

一身素服的姬雨怀抱凤头琴,手提包裹,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内宰看到,赶忙拿过一身麻服让姬雨穿了,又在她头上扎上一条白色麻巾,另一条系在腰间。内宰做这一切时,姬雨表情木然,既没有哭,也没有动,只拿两眼痴痴地凝视灵榻,就如一个泥偶。

内宰披戴已毕,姬雨重又抱起凤头琴,缓缓走到灵榻前面,在王后身边放下琴,轻轻揭开白缎。

王后静静地躺在那儿,两眼闭合,就像平日睡熟时一样。她的两道细眉也如平日一样紧紧地锁在一起。

姬雨平静地凝视着她。过一小会儿,她伸出两手,轻轻抚摸母后紧锁的眉头,想让它们展开,可它们仍像拧起来一般。

姬雨将面颊轻轻贴在母后的面颊上,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了些什么。又过一阵,她重新抬起头来,再次抚展王后的双眉。两道细眉终于舒开,一眼望上去,王后显得慈爱而又安详。

抚平了王后的愁眉,姬雨并没有去盖白缎,好像王后依旧是活着一般。姬雨打开琴盒,在灵榻跟前支起琴架,将姐姐的凤头琴摆在架上,端坐于母亲身边,面对母亲,轻声抚琴。

虽然只有六根琴弦,但在姬雨手里,缺了那一根,反倒添了几丝悲切,长了几分愁韵。弹的依旧是《流水》,只是这流水此时听来,就如在寒冰下面无声地呜咽,如泣如诉,却不为他人所见。

姬雨就这样坐着,就这样奏着,奏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泪水,也没有哭泣。

不知奏了多久,也不知奏了多少遍。天黑透了,夜深极了。跪在王后榻前的嫔妃、小公子、小公主们,不知何时,已是一个跟着一个悄悄离去。只有宫正、内宰和显王依旧跪在榻前,含着泪水,听着姬雨的诉说。

终于,周显王动了一动,缓缓转过身子,静静地望着女儿。又过一会儿,他吃力地站起来,挪了几步,坐到姬雨身边,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姬雨弹琴的手越来越慢,眼睛紧紧闭合,眼中滚出泪花。

蓦然,再也忍不下去的姬雨转过身去,一头扑进显王的怀中,爆发般大哭起来:“父王——”

周显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生怕有谁从他怀中夺走她似的。

父女两个拥作一团,姬雨不发则已,一发即不可收,在显王怀中悲悲切切,呜呜咽咽,不知哭有多久,方才止住,挣开显王,跪在地上,抬头说道:“父王!”

周显王望着她:“雨儿,你有何话,说吧!”

姬雨迟疑有顷,泣道:“雨儿不能尽孝,雨儿不能服侍父王,雨儿——雨儿也要去了!”说完,泪水再次流出,缓缓叩拜,一拜,二拜,三拜。

大出姬雨意料的是,周显王似乎早已知道此事,丝毫未现惊讶,只是静静地凝视姬雨。

姬雨泣道:“父王——”

显王缓缓问道:“雨儿,你去哪儿?”

“云梦山!”

周显王慢慢闭上眼睛。许久,一个声音似乎是从他的喉管深处蹦出:“去吧,鬼谷先生在等着你呢。”

倒是姬雨吃了一惊:“父王,您怎么知道?”

周显王从袖中摸出王后转呈他的锦囊,交与姬雨,缓缓说道:“你的母后说,这是一个偏方儿。”将头转向王后,略顿一顿,泪水盈眶,喃喃哽咽,“是个偏方儿。”

显王不停地喃喃着“是个偏方儿”,越说越是伤心,竟呜呜咽咽,伏在王后身上悲泣不已。

姬雨一看,正是苏秦托她交与母后的锦囊。姬雨急忙打开,里面是块丝帛,丝帛中间是鬼谷子亲笔书写的两行墨字,“道器天成,鬼谷重生;携蝉归林,可解纷争。”丝帛下面,则是王后用鲜血写成的一行小字:“陛下,欲跟从先生,难舍君情;欲与君偕行,豺狼不容;君恩社稷,夙愿近忧,臣妾两难,惟有远行;恳请陛下,听妾遗声,雪儿远嫁,已是苦命;唯此雨儿,托与先生……”

姬雨将锦囊紧紧捂在胸前,朝王后的遗体缓缓跪下,放声悲哭:“母后,母后,您答应雨儿,您答应雨儿一道去的呀,母后——”

显王转过来,轻轻抚摸姬雨的秀发:“去吧,孩子,听你母后的,投先生去,走得越远越好!”

姬雨抬起泪眼,凝视显王,有顷,不无忧虑地说:“父王,秦人那儿……”

显王抬起头来,仰天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生离死别,国破家亡,寡人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还能怎样?”拿袖管抹了一把泪水,凝视姬雨,轻声吟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王风》,是姬雨自幼就熟记于心的,但其真正的内涵,只在父王此时的吟咏里,姬雨才算彻底明白。显王的吟咏缓慢而又低沉,苍凉中不无悲壮,姬雨听得心潮起伏,不禁抬起头来,含泪同吟,灵堂里响彻起父女二人悲怆的声音: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翌日晨起,天蒙蒙亮时,姬雨穿着随身孝服,背上凤头琴,挽了包袱,拜过父王,别过母后,挂上佩剑,开了偏门,径奔城东轩辕庙而去。

姬雨走出东门,问过两个路人,终于看到了荒野中的那座孤庙。

此时,姬雨的心里就像揣了个受惊的小兔子,既惊惧,又紧张。惊惧的是,万一先生不在庙中,她该如何?紧张的是,如果先生在,她唐突而来,先生会收留她吗?

庙门虚掩着。姬雨轻轻敲门,不一会儿,童子开门。一眼看到童子,姬雨悬着的惊惧之心落定几分,朝童子打一揖道:“请问童子,鬼谷先生可在?”

童子正在打扫庙院,手中还拿着扫把,见她一身白服,似吃一惊,仔细打量一番,方才回揖一礼,轻声问道:“姐姐可是玉蝉儿?”

姬雨暗吃一惊:“玉蝉儿?我——”

童子似是认准了,指指大殿:“玉蝉儿姐姐,家师正在庙中候你!”

姬雨走进庙殿,眼睛四下打量。

整个庙殿,里外皆已清扫完毕,所有物什均已摆放齐整,轩辕泥塑上的浮尘也被扫个干净。显然,他们正在准备离去。鬼谷子端坐于轩辕塑像前,眼睛微闭。

姬雨放下琴盒,跪于地上,不无忐忑地说:“小女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依然是两眼微闭,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也没有在意她的存在。

姬雨再次叩道:“小女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微微睁开眼睛,心头微微一震,嘴角启动:“姑娘为何身披重孝?”

姬雨失声悲哭:“母后她——她——”

鬼谷子再次沉默,不知过有多久,方才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你母后终得解脱,可喜可贺。姑娘此来,欲求何事?”

姬雨泣道:“果如先生所言,罗网张来,玉蝉儿走投无路,欲随先生远遁山林,恳求先生容留。”再次叩首,声泪俱下。

“山林虽有自在,却是寂寞之地,只怕姑娘耐熬不住。”

“小女子早已厌倦尘世喧嚣,无心他求,愿与先生终老林莽,潜心向道。”

鬼谷子沉思有顷,点头道:“老朽观你是个道器,收留你了。你既以玉蝉儿为喻,自今日始,就叫玉蝉儿吧。”

姬雨重重叩首,悲喜交集:“玉蝉儿谢先生赐名!”

伊水河边的轩里村,苏家大院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院门外面并排列着三口铁锅,一口烹猪,一口烹羊,另外一口烹了一只牛头。

全村人都在帮忙,院中人来人去,甚是热闹。申时左右,一辆披红挂彩的牛车在锣鼓声中徐徐行至村中,渐至苏家院落的柴扉外面。

苏厉远远望到彩车过来,忙将精选过的一捆干竹点燃,不一会儿,火苗蹿起,爆裂的竹节噼里啪啦,声声脆响。爆竹声中,一行人抬着嫁妆走进苏家院门。锣鼓声更见响彻。

正在洞房里忙事的麻姑儿见彩车停好,赶忙走到院里,朗声叫道:“老哥儿,新人到了,快叫新婿出来接人!”

苏虎几步跨进正堂里间,见苏秦依旧烂醉如泥,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苏虎的脸色越变越难看,蹭蹭几步走到灶间,舀来一瓢凉水,猛地浇在苏秦脸上。

苏秦睡得正香,遭凉水一浇,打了个惊战,睁眼一看情势不对,急又闭眼,连揉几揉,再次睁开,认准了是在自己家中,一时大怔。

不一会儿,苏虎再次进来,手中拿着一套新做的衣服,“嗖”地扔在炕上,低声喝道:“人都到了,还不赶快换上?”

苏秦越发惊讶,似乎仍在梦中。苏虎瞪一眼旁边的苏代,苏代赶忙过去,为苏秦穿上新郎服饰。

苏秦一头雾水,朝苏代问道:“这——这是为——为何?”

苏代悄声说道:“二哥,二嫂已到门外了!”

苏秦更是摸不着头脑:“二——二嫂?谁——谁家二——二嫂?”

说话间,苏代已将苏秦的衣裳穿好,戴上冠带,端详一阵,甚是满意,这才和盘托出:“今儿是二哥大喜日子,阿大为二哥娶了二嫂,新人已在门口了!”

苏秦惊得呆了,两眼直视苏虎。

苏虎白他一眼:“还愣在这里?快去擦把脸,到彩车上抱新人进门!”

苏秦似是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手指苏虎,嘴唇哆嗦:“阿——阿大——”

说话间,苏秦刷刷几下就将穿在身上的新郎衣裳脱下,“啪”地摔在地上,解下冠带,一一抛到一边,倒头呼呼又睡。

院外人声鼎沸,麻姑儿嬉笑着扯起嗓门在院中催叫:“老哥儿,新妇等得不耐烦了,快叫新婿出来!”

苏虎真正急了,斜眼示意苏代,苏代再到炕上去揪苏秦,见他仍然如一摊烂泥般躺着,摇头道:“阿大,看这样子,二哥的酒劲儿尚未过来!”

“什么没过来?他是装的!”

新婿迟迟不出来,院门外面的锣鼓也就越敲越紧,声声催促,围观的人群更是纷纷起哄,不断有口哨声吹出。

麻姑再也笑不出来,噌噌跑到堂屋,寻到苏虎,大叫道:“新婿呢?”

苏虎指指炕头。

麻姑看到苏秦的那副模样,急得跺脚:“这这这——新婿醉成这样,没人出去抱新人,新人就没法下车!新人不下车,不拜天地,不入洞房,可咋个收场呢?”在屋中连转几圈,眼角瞥到苏代,眉头一动,“有了!”

苏虎急道:“什么有了?”

麻姑的目光落在苏代身上:“苏代,你得帮个忙,穿上你二哥的新朗服,先把新夫人抱回来再说!”

苏代面色绯红,急道:“我是小叔子,哪能去碰嫂子呢?”

麻姑嘻嘻笑道:“你是小叔子,抱着不妥,就背上!只要背进院里,背到堂屋,就算娶进家里了!”

苏代再欲推托,苏虎喝道:“你小子也来上劲!麻姑叫你去背,你就去背,嘟哝个啥?”

没办法,苏代只好穿上新婿的服饰,撅嘴跟从麻姑走出堂门,赶到院门外面,见伴娘早已扶着新夫人候在车边。苏代勾起脑袋,闭上眼睛,弯腰背起嫂子就走。

及至此时,众人皆知新婿喝多酒了,因而并未在意。只是这新夫人不是抱的,而是背的;背新人的不是新婿,而是小叔子,众人几曾见过这等奇事,哄笑声更见响亮。敲锣打鼓的,吹笙弄管的,此时也都得了底细,无不使出全身力气,直将新人一直送至正堂门口方才歇手。

新人到堂,依照周地习俗,接下来就是拜天、地、宗、亲。这一关不好再请他人替代,麻姑想了一想,对苏虎耳语一番。苏虎将几个年轻人召到一边,交待一番。几人见是乐子,满口应承。

顷刻间,几人走进里屋炕上,七手八脚地死死扭住苏秦,将新婿的服饰强行套上,架起他走到堂间。

麻姑高叫:“一拜天地!”

伴娘上前扶住新妇,这边几人扭住苏秦,总算对天地拜了三拜。

麻姑又叫:“二拜列祖列宗!”

苏秦又被按住,拜了堂上早已摆好了的列祖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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