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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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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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涓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挠着头皮道:“怪了,你们没有走到山顶,如何汲到的?”

“呵呵呵,”张仪连笑数下,“庞兄说到这个,倒是奇巧哩。在下和苏兄望着那棵孤松,攀呀爬呀。眼看就要攀到松树下面,却被一块绝壁挡住去路。我们四顾无路,正感绝望,忽见一条藤条从天而降。想是我们的诚意感动上苍了,那藤条‘啪’的一声,竟然挂在绝壁上,一端牢牢地卡入石缝,另一端不偏不倚,刚好吊在我们头顶。我二人一看,真是喜从天降哪,二话不说,攀了藤条,三几下就上去了。你说巧吧,庞仁兄?”

庞涓目瞪口呆,好半天,方才苦笑一声:“嘿,是巧了!”

回到鬼谷时已是人定。

童子听到声响,迎出来,让他们将水放入草堂,到草地上吃饭。

依旧是玉蝉儿烧的粟米糊。四人各喝数碗,下溪冲去身上汗臭,回到榻上倒头就睡。许是太累了,四人一觉睡去,醒来时已是日出东山,童子早已候在门外。

苏秦第一个走出草舍,见到童子,赶忙揖礼:“师兄早!”

童子还过一礼,对苏秦道:“苏士子,待他们起来,都到草堂里去,师兄有话说!”言讫,转身径去草堂。

苏秦急急拐进张仪房中,见他也已起床,遂将童子之言说了,不安地吟道:“不会是水的事吧?”

张仪也是心中打鼓,沉思有顷,问道:“你没露什么话吧?”

苏秦摇头。

“没露就好。我们一口咬定是甘泉之水,看师父有何话说?”

苏秦、张仪叫上孙宾、庞涓,四人整过衣冠,下溪洗过脸,毕恭毕敬地走进草堂。童子盘腿端坐于鬼谷子的席位,面前依次摆放四桶泉水。玉蝉儿坐在草堂一侧,手捧竹简,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

看到四只水桶,四人已知端底。庞涓打回来的是真泉水,底气甚足,竟自走上前去,揖道:“庞涓见过师兄。”

童子扫他一眼,咳嗽一声:“四位师弟听好,师兄我代先生问话!”

庞涓一怔,见苏秦、张仪、孙宾俱已跪下参拜,也忙跪下。四人行过参拜先生的大礼,童子学了鬼谷子的语气:“起来吧!”

四人谢过,起身候于一侧。

童子指着仅有五成满的两只水桶道:“这两桶是何人所汲?”

张仪、苏秦心头俱是一震。张仪担心苏秦实话实说,抢先答道:“回师兄的话,是在下和苏兄汲回来的!”

童子冷冷责道:“我代先生问话,何来师兄?”

张仪赶忙改口:“是是是,回先生的话,是弟子张仪和苏秦汲回来的。”

童子再问:“你二人所汲,可是甘泉之水?”

张仪毫不迟疑,一口咬定:“回禀先生,我二人所汲,正是甘泉之水!”

童子将头转向苏秦:“苏士子,你说呢?”

苏秦略略迟疑一下,抬眼望一眼张仪,见他直使眼色,只好嗫嚅道:“是甘泉之水,先生——”

童子学了鬼谷子的样子,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二人一口咬定是甘泉之水,可老朽喝起来,分明就是山腰里的瀑水。是老朽口感不对呢,还是你们所言不实?”

先生连半山腰里的瀑水都能品尝出来,苏秦、张仪大惊失色,相视一眼,叩拜于地。

苏秦声音发颤,先认错道:“先生,苏秦知错!苏秦所汲,正是山腰瀑水!”

童子扫一眼张仪:“张士子,苏秦所汲是山腰瀑水,你的呢?”

张仪连拜三拜:“张仪知错了!恳请先生再予我二人一次机会,今日必为先生打回甘泉之水!”

“唉,”童子又叹一声,摆手道,“此水虽为飞瀑,却也源出于山顶甘泉。念你二人并非成心欺瞒,又能知错,也就是了。你们四人听着!”

孙宾、庞涓赶忙也跪下来。

童子学了鬼谷子的声音:“修道重在修心,不在机巧。你们四人若要留在山中,就须真心向道,认真体悟,莫存半点机心!你们汲回来的水,就是你们的机心,请你们拿回去吧,一日喝一碗,细细品味!”

庞涓看到他和孙宾的两只水桶上,连蒙着的羊皮也未拆除,颇觉冤枉,出口辩道:“先生,孙宾和我可是真心汲水,未存半点机心,先生为何不喝呢?”

童子看他一眼,缓缓说道:“庞涓,你既说出来,老朽这就告诉你。你二人所汲,虽说直接来自甘泉,桶沿上却是蒙了羊皮,沾了膻味,喝起来远不如那山腰里的瀑水!”

庞涓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童子见他们俱是傻了,扑哧一笑:“好了,好了,先生的话问完了,你们起来吧!”

四人面面相觑,各自再拜谢过,方才起身。

童子望了一眼仍在一边读书的玉蝉儿,轻声问道:“蝉儿姐,下面该说什么?”

玉蝉儿白他一眼:“没有话说,不说就是。”

童子赶忙点头,转对四人:“四位师弟,先生问过了,师兄我也没有再多的话,你们各人提上各人的水桶,先回草舍去。待会儿听师兄吩咐!”

四人各自提了水桶,闷头回到草舍。

庞涓走至自己房门前面,正要提桶进屋,见张仪也在门前放下水桶,一时心血来潮,将水桶放下,冲张仪连连摇头,咂咂嘴道:“啧啧啧,真是好手段呀,偷梁换柱之术,竟然用在先生头上!不瞒仁兄,昨儿在下一宵未睡,一直在忖思仁兄的泉水。在下想不通,天上掉藤条,偏就卡在石缝里,且不偏不倚,偏又悬在仁兄头顶,难道天底下真有这等巧事?啧啧啧,若不是先生功力高深,竟是辨出山腰之泉的水味儿,在下真就让人蒙了!”

张仪哈哈大笑数声,回敬道:“偷梁换柱不算手段,画蛇添足,才见本事!”

庞涓一怔,扫一眼桶上的羊皮,脸上一红,急走过去解开藤条,将羊皮撕下,走到一边林里,用力扔了。

张仪倚在门上,见他做完这一切,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将羊皮又捡回来,径直走到庞涓的桶前,皮笑肉不笑道:“庞仁兄,方才先生怎么说?先生说,这些水是我们的机心,要我们一日一碗,细细品味。你将羊皮扔掉,就等于将机心扔掉了。你扔掉机心,这水喝起来不就没味了吗?先生若是知晓庞仁兄喝的是没味之水,这——”

庞涓又是一怔,嘴巴张了几张,竟是无话可说。

张仪见庞涓闭嘴,越发来劲了,围着庞涓的水桶连转几圈,点头赞道:“啧啧啧,仁兄这桶水不仅膻味儿足,且是满满当当,一滴儿不少哇,这要一日一碗,啧啧啧,少说也能喝上半月!”看了看自己的半桶水,摇头叹道,“唉,可惜呀可惜,在下只有半桶水,顶多喝它十日八日,也就没了。”

张仪的风凉话儿出口成章,又自成理,庞涓气得直瞪两眼,却也拿他没办法,狠狠地扫他一眼,提了自己的水桶走进屋去,“砰”一声将房门关得山响。

张仪冲着他的房门哈哈大笑数声,正要提上自己的水桶进屋,见童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边。

张仪赶忙揖礼:“张仪见过师兄!”

童子白他一眼,竟是没有回礼,劈头问道:“张仪,这几日下来,感觉如何?”

张仪满不在乎,顺口说道:“回师兄的话,不过是些筋骨之劳,皮肉之苦,张仪受得了!”

童子眉头紧皱:“师兄不是问你这个。师兄问你,可有感悟?”

张仪赔上笑脸:“有有有,在下甚有感悟。”

童子正色道:“说吧。”

张仪斜睨童子一眼:“就是师兄方才说的,凡事不可再生机心。在下决心听从师兄所言,每日喝水一碗,去除机心!”

童子扫他一眼,冷笑道:“若是这样去除机心,恐怕你得守在猴望尖上,将那眼山泉喝干。”

张仪怔了下,不无叹服道:“师兄年纪虽小,却什么都懂,在下服了!请问师兄,今日先生还要吃喝什么?在下这些日来已将腿脚练结实了,任它什么山,只要师兄一声吩咐,在下立即动身!”

童子冷冷地看他一眼:“你喊大家出来,师兄这就吩咐。”

张仪正要叫喊,屋中三人已是听到童子声音,各走出来,齐向童子揖礼。

童子回过礼,嘻嘻笑道:“几位师弟,这几日里滋味如何?”

庞涓见他一反往常,马上换了脸,亲热地走上来,咧开嘴正要套近乎,童子却后退一步。庞涓脸上一时挂不住,僵在那儿。

童子收了笑,盯住庞涓直呼其名:“庞师弟,师兄问你,这几日滋味如何?”

庞涓见了台阶,亦正色道:“回师兄的话,经这几日修道,庞涓受益匪浅!”

“庞师弟所受何益?”

庞涓想了一想,寻到词儿:“庞涓原本不知何为修道,近些日来开始明白了,修道原是此等修法。”

“是何修法?”

“一不怕吃苦,二不得偷奸耍滑!”

“哼,”童子冷笑一声,“听庞师弟此话,可知仍是懵懂,连修道之门尚未找到呢!”

庞涓惊道:“请问师兄,何为修道?”

“本师兄此来,就是告诉诸位何为修道。诸位师弟,请随我来。”童子说完,头前走去。

四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跟在后面,沿谷中一条山道走去。

山道七拐八转,通向一片林子。童子领他们径至林中,在一棵大树下盘腿坐了,吩咐四人:“就像师兄这样坐好,从现在开始,一直坐到晚上人定时分!”

张仪寻了地方,率先盘腿坐下,口中说道:“这个容易。前时我们在草堂外面连跪三日,也都熬过来了!”

看到庞涓、苏秦、孙宾也都盘腿坐了,童子这才说道:“连跪三日容易,如此坐着却是难熬!”起身将四人的坐姿逐个纠正一遍,提高声音,“你们可听清楚了,要像钉子一样扎在这儿,眼半睁半闭,腰不可打弯,头不可低垂,口不许说话,全身丝纹儿不动,纵使泰山压顶,也如平常。”

庞涓笑道:“师兄放心,即使利刃架在脖子上,庞涓也不擅动分毫。”

童子望着张仪三人道:“庞师弟说了,即使利刃加身,也不擅动分毫,你们三人能做到否?”

三人齐道:“师兄放心,保证纹丝儿不动!”

童子点点头,语重心长道:“打坐跟汲水、摘桃大不一样,纹丝儿不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你们有此表示,师兄相信你们,师兄只请你们记住一句,欺人容易,欺心却难!”

四人各自端坐,微微闭眼,再无话说。是的,欺人容易,欺心却难。在此打坐,动与不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只能依靠各自的修为。

童子将四人的坐相验看一番,正了正苏秦的坐姿,点头说道:“好,就照眼下这个样子,忘掉一切。什么忠孝爱恨,什么恩怨情忧,什么美酒佳肴,什么功名富贵,什么朋友仇敌,所有人世间的事,都须忘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你们的心里只有一片空灵,空得要像这个山谷一样,要像这片天空一样!总而言之,你们要忘掉自己是在打坐,只有忘掉,才能坐下去!”

四人面面相觑。

童子扫他们一眼:“万一忘不掉,师兄告诉你们几个秘诀,一是听秋声,二是听心跳,三是听呼吸,再笨一点,那就数数,倾听树上掉下来的叶子,掉一片,数一个!”说完,自去盘腿坐了。

果如童子所说,这一日极是难熬。前半晌四人憋下一股子气,尚能坚持。待到后半晌,张仪感觉腰上痒痒的,甚是想挠,又强忍住。那痒竟是极恶之物,张仪越想越痒,越痒越想,竟是被它折磨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张仪斜睨另外几人,见他们仍是端坐于地,无奈只好强力咬牙忍了。

庞涓则是另一番景象。这是一片桦树林,因是秋天,桦树叶子开始飘零,一片叶子落在庞涓的脖颈上,且又刚好卡进后领口,微风吹来,叶片索索抖动,在他的后脖颈上又刮又蹭,惹得他心火上攻,几次欲伸手拂它,见众人各自端坐,也是强忍了。

一直坐到人定时分,童子睁开眼睛,轻声说道:“诸位师弟,可以收功了!”

四人听毕,正欲站起,却是两腿麻木,根本动不了。

童子笑道:“诸位可先躺在地上,两腿伸直,过一会儿就好了!”

童子说完,朝后躺去。四人学了童子的样子,朝后躺在地上,将两腿伸直,不一会儿,气血下行,两腿一阵麻木,竟如针扎一般。

童子却如无事人似的,缓缓站起,望着他们各自龇牙咧嘴的样子,嘻嘻笑道:“滋味儿如何?”

庞涓两手抚在腿上,强自忍着酸困:“回——回师兄的话,今儿在下——在下真的是一动未动哩!”

童子点头赞道:“庞师弟果有心力,那片树叶卡进师弟的脖颈里,师弟竟是硬撑过去了!”

庞涓惊道:“这件事情,师兄如何知道?”

童子却不理他,转向张仪:“还有张师弟,你身上有地方发痒,是不是?你强忍住没挠,也算有点定力!”

张仪惊得呆了,望着童子啧啧赞道:“连在下身上痒痒师兄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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