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许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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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再许芳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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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景竖着胳膊半趴在窗台上,贪婪地呼息着初夏清晨还带着雨水味道的泥香,小脸搁在手掌心里,一双清澈见底的乌眸,在朝霞远远地映衬中,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华。
一只翠鸟停在竹梢,仰头唱早,忽然振翅而飞,撞散了一片竹叶上的积雨,清凉的水滴浇了旖景一脸,这才让她从窗台上缩回了身子,叫秋月寻一件利落的骑装出来,准备前往马场。
春暮总算是忍不住了,方才提醒道:“五娘,您因着生病,已经错过了魏先生的好几堂课,可这时已经大好了,还日日去马场练习骑射……今日是先生讲学的日子,若您还是缺堂……”生龙活虎地能去跑马,却在学里告着病假,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旖景方常惊悟——当年豆蔻,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
前朝世家,就极重视女子学识休养,大多在家中设着女学,在当今大隆,但凡高门望族,女子也多在幼年时就启蒙识字,虽说不得入族学,各府也都设了西席,教导女子琴棋书画,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强调女子在夫君面前不能显摆才艺,而要温良恭顺,却并不是推崇女子就当大字不识,更兼着自高祖时起,显德太后就尤其鼓励才德兼修,年年宫中举办的芳林宴就是让各府贵女们展示才艺,胜者赏赐颇丰,更或入了皇族亲眼,选为妃嫔的大有人在,以致无论世家还是勋贵都尤为重视女子的学识教养,攀比之风日胜。
卫国公府也请了西席教导几位小娘子,但却并不严格,一日讲学两日休,甚是宽松,只讲学的先生却是太宗时鼎鼎有名的才子魏渊,当年因一曲《赞蓼汀》,才名传遍大江南北,旖景对他历来钦佩,若非病得下不来榻,必不会错过魏先生的堂课,可当年自从备嫁时始停课,成了世子妃自然也不会再去听学,两年多的辰光,已经让旖景完全疏忽了她还有“学生”这么一个身份。
于是连忙让秋月将备好的骑装拿回去,换上了一套大袖交衽樱纱襦裙,等秋霜收拾好笔墨书砚,主仆三人才往扶风堂去。
春暮又追了出来,将一条薄衾交给秋月:“毕竟立夏了,天气炎热起来,午时尤胜,别教五娘来回折腾,我会吩咐厨房将午膳送去扶风堂……午睡时仔细一些,别只图一时凉快,身上什么也不搭,这般最容易着凉的,你们可得看好五娘。”
旖景又吩咐道:“打发樱桃去马场在小姑姑面前替我告一日假,可得说明是因为听学,不是我故意偷懒儿,回来时顺道去远瑛堂,也跟祖母言语一声儿,就说等我下了学,再去陪她老人家用膳。”
主仆三人出了绿卿苑,有说有笑地往扶风堂行去。
扶风堂位于镜池边上,其实是四四方方的一个院落,若是冬季,当然在堂内听讲,可若是夏季,听学的地点一般会设在临池的水榭里头,旖景这时旧地重游,实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一澜幽池照远霞,四堤垂柳比窈窕。
晨风里炙意尚浅,拂面清新,带着不知来处的玉兰花香,镜池柳榭扶风堂,那年五月,豆蔻正好,平膝乌案前,朗朗诵书声,风和日丽碧空白云,一切都是那般明媚,没有阴影,没有忧虑,这样的年岁,正如一卷锦绣画册,一笔一画成就的亮丽。
有谁想到,这样的年华会如此短暂呢?
有谁洞悉,金枝玉叶会于一宵猝然凋凌?
旖景忽然驻足,这时扶风堂已然在望,临池水榭里,依稀可见条案列列,苇席铺呈,少女单薄的翦影沐浴在朝阳的金芒中,安静得就像一朵将绽的玉兰花,她跽坐案前,似乎正翻阅一卷书册,甚是专注,微风掠过池面,穿过水榭,但见翠袖卷舞,黄绦轻舒,少女却依然身姿端正,仿若翘檐下清泠泠地一串铜铃吟响,也不曾入她耳中。
这时,都还年少。
旖景不无感慨地想着,唇角慢慢漾开笑意。
“是六娘,她果然是最早到的。”秋月打量了一下旖景的神情,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警惕:“五娘还是在镜池边上略略逛上一阵,待诸位娘子都到了,再去扶风堂不迟。”
这话让旖景微微一怔,又立即省悟了。
六娘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往日最是寡言少语不过,以致于让家中姐妹都觉得她孤傲不群,旖景最是不耐她的性子,因此姐妹两个时有争执,关系十分紧张,丫鬟们都怕两姐妹单独一处,就担心一言不合闹将起来,连带着她们也受罚。
虽说六娘还小着旖景两岁,又是国公夫人黄氏亲生,但次次争执之后,受责罚的人都是当妹妹的,六娘便越发不喜旖景,往日根本不愿搭理她,旖景瞧着六娘冷颜相待,也更恨她的假清高,偏偏就要去挑衅,因此秋月有这样的担心实在不足为奇。
她当然不知道,旖景对六娘早已没有了芥蒂。
前世嫁入楚王府,六娘也曾随母亲去看望过旖景两回,不知怎么就洞悉了旖景与虞洲之间的暖昧,当时她狠狠骂了旖景一场,并警告她结束这段危险的纠缠,可这话,自然被旖景当成了耳旁风。
一惯与她不合的六娘,实在是真正关心她的人。
那次之后,六娘时常去楚王府劝说旖景,也曾威胁她若还不了断这孽缘,就要将此事告诉母亲!
旖景还记得六娘当年最后一次来楚王府,欲言又止的神情,临行前拉着她的手长叹:“五姐打小就是聪明人,可不能再这么糊涂,须知忠言逆耳……有些人说的虽是好听话,却未必是真对你好的……世上人心险恶……多希望我们仍在闺阁之中,不知忧愁的年月……五姐,这时回头还来得及……妹妹言尽于此,五姐三思。”
可是她,却从没有真正将六娘的话放在心上,最终走到了绝境。
得幸重生,再见六娘,旖景对她又怎么会有一丝半点地芥蒂?
因此并没有理会秋月好心的建议,旖景也不说话,只径直沿着柳堤往水榭走,秋月与秋霜俩俩对视,连忙一脸慎重地紧跟旖景。
六娘的丫鬟小篆,一见着旖景上了水榭的木梯,也变得忐忑不安,又见旖景过来坐在六娘身边儿,险些没有抢上前拦在两姐妹之间。
旖景却是满面微笑,看了一眼六娘面前的书,仿佛是一本文集,便问:“六妹在看什么?”
六娘先是抬眸看了一眼旖景,似乎疑惑着她的友善态度,想了一想,才满是戒备地说了一个字:“书。”
秋月与秋霜暗暗着急,想着旖景必然会不满六娘敷衍的态度,这场争执只怕难免。
旖景却并没有如往常般急躁起来,微笑不减,依然轻声说道:“听说妹妹最近在练字儿?我那里收着不少字帖,有前朝名家的书法,也有当代南儒丁昌宿的,妹妹哪日得闲,便来寻我,我找出来都给了你。”
八娘前日找旖景闲聊,还说起六娘十分刻苦,朝朝卯初就起身练字,足足得练上一个时辰。
六娘疑惑更重,这一次目光直盯了旖景好一阵,方才犹豫着说道:“多谢五姐。”
三个丫鬟一脸惊讶,面面相觑之间,几疑旖景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儿。
旖景又瞧了瞧那书里内容,问道:“妹妹看的是什么书?”心想,这下你总得多说几个字了吧?
却不想六娘只是将扉页一合,往旖景面前推了一推,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旖景看了看那书页,深青色的扉封上,用行楷写着一列四字,却是溟山文集,一侧还有一列小字——沙汀客录。
心里狠狠一颤,目光就像粘在了那个名字上,挪移不开。
沙汀客……前世她的夫君,楚王世子所书之字,所画之卷都有此印,沙汀客,是虞沨的号。

☆、第十二章  早生死结,一朝爆发

书上笔墨,正是出自虞沨之手,旖景对他的一切都很淡漠,唯有对他的笔迹还是认得的。
许是因为旖景的突然沉默与微妙的神情,让六娘才刚放下的戒备也重重提起,将《溟山文集》收了一收,压在了胳膊底下,小篆生怕旖景恼火,连忙解释:“五娘,这本书是六娘求先生借的,赶了好几日才誊好,说好今日归还……”
丫鬟小心翼翼地语音让旖景清醒,下意识地问道:“先生怎么会有这本书?”
楚王世子自幼体弱,缠绵病榻,难得出现人前,就旖景的记忆里,沙汀客这个名号,知道的不过寥寥几人,前世她成为世子妃前,就从不曾听说过。
六娘微微一怔,打量旖景的目光就越发怪异了,犹豫了一会儿,择字择句地精简作答:“先生出身魏氏,溟山书院门生。”
当今大隆,名震天下的两位大儒,并称南丁北魏,南丁指的是宁海松鹤书院的创办人丁昌宿,北魏便是指翼州溟山书院的创办人魏望庸,卫国公府小娘子们的西席魏渊,不仅仅是溟山书院的门生,更是魏氏族人,是魏望庸的族侄,这些,旖景都是知道的,而《溟山文集》正是收录溟山书院门生作品的书籍,因此她有此一问,六娘才会觉得十怪异。
旖景其实想问的是,先生怎么会有沙汀客抄录的《溟山文集》。
想到六娘误会了,旖景重新问了一遍:“这位沙汀客……”
“五姐只与楚王府二郎交厚,难道不曾听说楚王世子的号?以一首《苍生赋》声名远扬的沙汀客,我们也得叫一声表哥呢。”六娘很难得的说出这么长的一个句子,清亮的眼睛微抬,带着浅浅的讽刺。
苍生赋?在她熟知的往事里,这是一个陌生的名词,而沙汀客更是不曾声名远扬,倒是楚王世子常年卧病的事情,都中贵族无人不晓。
心底卷起万千疑惑,仿若滔天巨浪,将旖景当头淹没。
却不待她理出个头绪来——
“景娘当然是不知的,她只关注着《鸳鸯侣》《怨东亭》这些杂书,又哪里将沨哥哥的大作放在眼里?”通往水榭的木梯上传来一阵凌乱的步伐,打头的女子个子高挑,一身红火的襦裙,衣上绣着金丝牡丹,纤长的腰身被盈盈一束,更显长身玉立。柳眉凤眼,肤色玉白,生得十分艳丽。
虞安慧,镇国将军唯一的庶女,旖景对她很是熟悉。
楚王府人丁不算复杂,这一辈就只有安慧、安然两个少女,楚王便没有在府中另设女学,而是让安慧、安然过卫国公府一同受教,又因着虞洲对旖景极好,甚至越过了亲妹妹,安慧一直就不怎么待见旖景,两人间常有言辞磕绊,关系历来紧张。
安慧只比旖景大了一岁,性子又甚是跋扈,旖景原本也不是隐忍的性情,前世时,她们俩真真就是水火不容。
可重生一回,旖景却不愿与她斗嘴,一笑而过便是。
再看安慧身后,果然跟着安然。
相比安慧的跋扈出挑,楚王唯一的女儿安静得仿若一个影子般的存在。
安然也是庶出,她的生母乃楚王妃陪嫁侍女,出身本就卑微,似乎楚王妃病逝不久,这个唯一的侍妾也香消玉殒,奇怪的是楚王府里像是从没有过这个侍妾的存在,人人对她讳莫如深,如若不是有安然的存在,只怕连旖景都不知道楚王曾有一个侍妾,就连安然,虽说是锦衣玉食的金枝玉叶,却谦卑谨慎得让人匪夷所思,旖景细细算来,她与安然也是自幼相识,可加上后来成为姑嫂的那些辰光,两人拢共交谈一定不超过百句。
安然与旖景同年,可是当前世旖景殒命之时,安然尚且待字闺中。
对于安然,旖景从不曾关注,如今隔世再见,她却想好好了解一番这个安静得匪夷所思的金枝玉叶。
并不理会安慧的挑衅,而是对安然展颜一笑:“阿然,怎么几日不见,你瞧着又清减了一些,莫非也病了不成?”
安然似乎吃了一惊,疑惑地看向旖景,轻踩步伐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待落坐于角上的一张平膝乌案前,才冲旖景怯怯地一笑:“并不曾病,不过因天气炎热,没有什么胃口。”
安慧见挑衅没有得到回应,冷哼了一声,却对身后的一个怯怯弱弱的女子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愣着干嘛,还不与卫国公府几位娘子见礼,我们不过是客,难道你还要端着楚王府的架子不成?”
这一番话引得旖景万分惊奇,方才注意跟在安慧身后的另一名少女。
原本以为,不过是跟来侍候的丫鬟而已。
细细一看,少女虽着青衣白裙,难掩出尘气质,举止虽然谨慎,却比弱柳扶风,自然百般风情,挽着双丫髻,扎着青丝绦,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孔,眉若缭绕清烟,似有不尽哀愁,目如璀璨寒星,仿佛千般思绪,樱唇欲语还休,娇颜含羞带怯,好一个堪比西子的美人!
可的确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人是谁?
安慧让她与众人见礼,又把她归作“我们”,显然不是丫鬟侍女,难道是镇国公府谢家的女儿?可为何却全不在旖景的记忆?
却见那少女盈盈一福身,语音婉若莺声浅唱:“安瑾与两位姐姐见礼。”
原来她就是镇国将军收在外头的伶人所生的女儿,旖景恍然大悟。
这些天来,楚王府突生的风波自然会风传到一街之隔的卫国公府,不待秋月再去打探,大长公主已经告诉了诸位小娘子——她们多了一个表妹。
秋月带回的情报是——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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