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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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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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息赢风是道貌岸然阴险小人,那么姑苏相公便是笑里藏刀的奸诈狐狸,任何话在他口中都分外好听,却处处隐含陷阱。躲在阴影处的息少渊不由苦笑,刚刚结识的这位奇人似乎更愿接近韦墨焰,自己不过是想要避免与其相见而已,却落入了妖媚男子的小心思中。
  “半年不见,韦阁主丝毫未变。”七分温润清和三分落拓慵懒一如往昔,不变的并不只有对方,他自己亦是保持着原貌,尽管,心里已经有很多东西滋生,毁灭,与曾经的他们大不相同。
  墨色深眸流水无情,对和气的招呼并不理会,心底对突然出现的二人疑虑深深。
  玉龙公子息少渊,天绝公子韦墨焰,夜昙公子万俟皓月,除去已故的无尘公子程萧白,四公子算是难得聚齐。上一次共处一地还是在剑南夏倾鸾意欲嫁人的婚宴上,转眼间流光飞逝,多少次月圆月缺,少了一人,多了无数恩怨纠纷,心境亦是大不相同。
  息少渊是重华门少主,就算不知道息赢风在破月阁水牢之中也多少能猜到父亲落于敌手,姑苏相公表面贪财轻浮,内则深藏不露,比起道貌岸然的息赢风更是难以捉摸,这二人出现在毒王谷中究竟是援手、是阻碍还只是旁观者,韦墨焰无从断定。
  “啊,对了,我和息少傅是两日前到的,入谷的路上巧遇万俟公子便随着游荡了两天,未能及时来拜见还望韦盟主不要怪罪。”姑苏相公一脸歉意,抢在被询问前轻描淡写带过了这两日失踪之谜。
  淡漠面容蓦地一寒:“万俟皓月人呢?”
  “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说是迟些过来。对了,红弦姑娘情况如何?”比起纠缠不清的问题,息少渊更关心房中之人,毕竟她是程萧白的姐姐。
  同样知道韦墨焰与红弦关系,姑苏相公却没有息少渊那般谨慎,随手撩起长袖便要往屋里走去,还未触及房门,凛冽杀意随着清冷剑光毫不犹豫落下。
  连破月阁里的人都不能轻易接近的地方,一个外人竟想进入。
  韦墨焰只道他深藏不露,却不想姑苏相公是真的功夫平平,那一剑仿若游龙直奔胸前,虽未出鞘却也足以重伤于人,幸好息少渊及时出手将过于浮夸的身影向后一拉堪堪躲开。
  惊魂未定,却是明白了红弦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在下略通医术,只是想看看红弦姑娘……”
  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想要接近她简直是痴心妄想。息少渊暗中拉了拉忙于解释的姑苏相公淡淡摇头。
  那人为了红弦连天都敢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窸窣声从身后花径尽头传来,与墨色衣衫相对的那袭茶白平心静气,雅逸致远,不著风流却无意遮了晨光,同样是细致如雕的五官却比姑苏相公凭空多了份高洁空幽,满身风华令人不敢逼视。
  “让开。”
  宁如林风天籁,却字字含冰。
第二十六章   所愿人心莫相问
  朝岚流转催醒山色,林鸟初飞,夜过后日光熹微,沉静无声。
  夏倾鸾沉睡的房中只有万俟皓月与韦墨焰二人,息少渊自觉立于门外等候消息,一旁姑苏相公虽是想要进去,见门前守着的人脸色不善亦不敢多言。
  如此气氛不知要怎么形容才好,说是对立又不全然,说是无关,几人身份关系又都纠葛难清,也许最是局外之人的只有姑苏相公了吧。
  “所谓冥灵之毒并非字面上那样莫测可怖,与山间瘴气差不多却更狠厉些,鸾儿所中的算是瘴气一种,来自水中长年积腐尸骨与阴寒之气。”与毒王相比,万俟皓月的诊察方法正常的多,简单询问中毒经过后从夏倾鸾指尖取了几滴血一一涂抹在不同草叶上,看着不同颜色变化便了解了八分。
  “如何能解?”
“无药。”未待韦墨焰质问,万俟皓月重盖好沉睡女子身上的锦衾,轻轻摆手示意离去。见夏倾鸾一直被梦魇所困,他稍微用了些安神药给其服用,这会儿她已经在平静睡梦中。
离开房间后四人来到旁屋,看着手中颜色不一的试毒草叶,万俟皓月略略沉吟:“这毒并非不可解,我说无药却也是事实——从邪教蛊术中来的东西自然不能循常法去除,总要依着他们的规矩来办。”
  夏倾鸾所中之毒来自离教血狱龙池,按照离教教主孤木的说法,那是活祭者怨念聚集之地,一旦沾染池水便会失去心魂陷入永恒梦魇。毒王谷可解天下之毒,自然也包括这蛊毒怨毒,但方法与寻常毒药大不相同。
  能将她救回的话,需要世间任何东西都可以。
  韦墨焰望向屋外灿烂天色,心里巨石总算落了地,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森冷:“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过最好别如毒王一般自寻死路。”
“能救她的只有我,韦阁主此刻似乎不该挑起争端。”一如往昔的清玉之音,雕琢一般的面上却是不逊于对方的冰冷。
玄衣如墨,淡然平静。
“若是你,不会对她见死不救。”
  这世上夏倾鸾曾经最信任依赖的人,怎么会眼看着她备尝煎熬?那两人的关系连他也无法超越,毕竟十多年前给了孤独无依女孩儿温暖的是万俟皓月,而不是为着一个互换约定才彼此牵绊的他。
  不想接受,却不得不承认。
  淡淡叹息如若尘埃落地,清瘦身影又是两声咳,却比前日要轻得多,长居谷内不受浊尘污染的话,藏着无数毒症的身体状况可与常人无异。
  “你可知这两日我身在何处?”
  “总不会出了谷。”清冷声音淡淡道。
  四公子中当属韦墨焰最为孤傲,能与素有嫌隙的夜昙公子坐下来细谈已是不易,息少渊担心都是冷性子的二人话不投机再起争执,只好从中斡旋调和:“这两天我和姑苏相公一直与万俟公子在一起,为了找解毒之法他将毒王留下的手稿一页页翻遍,已是两夜两日不曾休息过。”
  “为了红弦姑娘,万俟公子当真是竭尽全力。”
  说者是否有心无从知晓,可这句话在听者耳中皆是惊雷。
  莫名其妙出现又怀揣江湖所有机密,为什么姑苏相公会找到自己同来毒王谷,又为什么口里说着不愿那两个人发生摩擦却有意无意增加隔阂?息少渊懒散笑着,眼中敛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
  江湖总是波澜不断,谁能独善其身,谁又暗藏野心,行于世,总是如此心疲。
  万俟皓月并不熟悉姑苏相公,只是当年他曾来谷中与师父密谈时见过一面,之前以为他与息少渊是一路同行的伙伴才没多加询问,此话一出,便是息少渊的朋友也不得不驱他离去了,否则韦墨焰必然有所误会。
  “毒王谷并非好客之地,我看二位也该各行己事去了。”
  逐客令毫不掩饰,眉眼妖娆的男子一声轻笑却并不着急,反倒好整以暇落座桌旁,纤长手指绕着青丝如雪:“我若离开,你们想要知道的秘密岂不是再无人解答?在下仰慕夜昙公子多年,前番又欠了韦盟主一个满意答案,和息少傅又是一见如故,今日便舍了一问千金的规矩,但凡三位所问之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好?”
  人心总有不足,永无止境。超凡脱俗却不能跳出三界红尘外的夜昙公子,一生懒散温润无欲无求的玉龙公子,冷酷绝情近乎神魔的天绝公子,谁能没有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所有人都逃不过凡尘俗世也走不出恋恋因果,而历代姑苏相公要做的,便是为这些看似强大的人物解开谜题,敛财为表,记录这江湖新闻旧戏为真。
  姑苏相公,那是一群以书写江湖最真实详尽史书为己任的人群共有名字。
  这条件充满诱惑力,一时房内无声,三人皆陷入沉默。
  “呵,总不至连问题都要在下自行提出吧?”细而长薄的眉梢一顿,带着女气的丹凤双眸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姑苏相公不禁一声低叹,“罢了罢了,说些大话你们又不会信,在下还是自作多情一次好了。息少傅可介意我当众回答你想知道的问题?”
  “我想知道的事并非不可告人,说又何妨?”撑着额一身不羁,风流气偏又温润平和,息少渊笑意吟吟望向绮罗重重华丽身影,心里却越来越沉。
  他想知道的事情很简单,父亲如今身在何处。
 莲施带着沈禹卿回到都城洛阳后一直未能联系上息少渊,后一面之约又忘记了提及息赢风下落之事,再想起时不忍看小师父继续为恶贯满盈的父亲承担罪责,所以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告知实情。
  这一拖已经半年过去,息少渊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父亲的名字,仿佛那个男人已经从他的生活里彻底抹消了一半,只有他自己坚信,一日为父,终生为父,亲伦之情,永不断绝。
  默默闭上眼将表情凝固,这样别人看起来都以为他在笑,不会让任何人不悦。
  “息少傅想要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息门主下落,这问题,我想韦盟主比我更有资格回答。”放下卷起的发丝,姑苏相公微微颌首。
  懒散笑容有些僵硬,从不受扰俗物的年轻少傅带着一丝苦涩,更多的,像是疲惫:“果然是在破月阁。”
  凭他的人脉依旧遍寻不到,剩下未曾打探的地方屈指可数,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与父亲宿怨极深的七层朱阁之中了。
  “息赢风确实在我手中,寒池水牢,百虫噬骨,这半年过去竟还活着,倒也难得。”
  寒池水牢,百虫噬骨,总是高高在上受人尊称的男人何曾受过这般痛苦?看着那张漫不经心藏着嘲讽的面孔,息少渊更加心死。
  他没有任何可交换的东西去为父亲求得一条生路。
第二十七章   缓语窥天解玄机
自古父为子纲,百善孝为先,落拓温润的玉龙公子常年与父亲分居两地,且公开表示不愿插手重华门之事,在外人看来这是极大的不孝,也是近乎完美的玉龙公子仅有的缺憾。
然而没人了解他对父亲远超于人的尊敬仰望,那是更胜其他孩子的沉默表达。
记忆里父亲也曾经是个慈善的男人,自从娘亲死后才变得执拗疯狂,醉心于权势与天下江山,连唯一的儿子都抛在脑后。然而息少渊从没怪过父亲,在他眼中父亲是最坚实的山,永远会为他遮风挡雨——尽管,这虚伪的一厢情愿总是一次次被父亲打碎。
为了能在父亲眼中多得一瞬停留,他舍弃了所有玩闹时间去学习武功、为人处世之法,方才年少便得了玉龙公子的称号。当他以弱冠之年成为一国少傅时多少人奔来贺喜,唯有一直默默追赶的健硕身影不曾出现。
  父亲,从来都不在乎他这个儿子。
  “虽有些恬不知耻,息某还是想冒昧问韦阁主一句,要如何做你才肯放了家父?”平日懒散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明显多了三分冷静谨慎。
  那袭冷漠黑衣纹丝不动,眉眼亦未抬皱半分:“不可能。”
  “冤冤相报何时了。家父确实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但他终归是我父亲,还望韦阁主留条生路。”
  一辈子,从未这般低三下四求过任何人。
  息少渊并不觉得委屈,为了父亲这些不是应该的吗?养育之恩不可不报,骨子里流着那人的血,他必须承担起应尽的孝道。追逐半生等待半生,他只是想得父亲一句夸奖,一眼怜爱,即便没有,依旧愿为了父亲舍弃他能付出的一切。
  江湖之事向来令万俟皓月厌烦,同为四公子之一本该为息少渊说两句好话,可是,一来对方是韦墨焰,若是自己开口只会令事情更加复杂难办;二来,夏倾鸾一路磕磕绊绊被人陷害追杀,其中大半都是息赢风的“功劳”,这样的人着实该死。思虑及此,万俟皓月也沉默不语,只当与自己无关。
  苦涩在心里漫开,父债子承,如今他想要偿还父亲欠下的良心债却连可能性都没有,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用自己所有换父亲余下半生?
  “息少渊愿代家父承担罪责天谴,只要韦阁主放了家父,此生此世,息某愿为仆为奴供破月阁驱遣。”一道凄迷光亮划过,通体漆黑的短刀无声出鞘,刀柄在前而尖刃在后,竟是对准了主人胸膛。息少渊将摇寒刀递于韦墨焰身前,目光严肃,毫无惧色:“生死不问,只求家父能得一无风无浪之地安享晚年。”
  幽幽一声冷笑麻木无情:“安享晚年?谁想过被他戕害的人可还有晚年以安享?息赢风作恶多端,手上所夺人命不啻于我,他害的倾鸾与我几度失和险酿悲剧,如今更是被囚禁于梦魇之中每日饱受恐惧幻象之苦。倾鸾恢复之前他都不可以死,百虫噬骨经脉尽断算什么?人间至苦我都会一一让他体会,此事,绝无转圜。”
  便是用性命交换也不行吗?
  “恩恩怨怨本就难诉清,来日方长,至少现在已经知道息门主还活着,息少傅何必急于一时?”锦缎衣袖下素手轻拽,早些时候还是姑苏相公被息少渊阻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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