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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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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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时毫无理由推延婚期,这次却是只有新郎而无嫁妇,听得到场的人言,姓韦的整张脸冷如死人。也不知红弦究竟是如何的人物,竟敢旷了武林盟主的婚约,徒教江湖兄弟看热闹。”
  “破月阁本就不招人好看,多少人背后高兴着呢。据说那太微堂堂主红弦乃是二十多年前名震一时的江南第一名妓阮晴烟之女,打小就在月老膝下受教,而后又曾落草为寇,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去年她与剑南万俟家夜昙公子拜堂时韦盟主还曾登门大闹,逼死了无尘公子程萧白不说,更是连毒王谷都受了连累,夜昙公子从此再不出谷半步,彻底与世隔绝。这种女人放在哪里都是克夫的命,我看那韦墨焰若是娶了她,定然活不了多久的。”
  “人中之龙啊,咱们这些小虫哪比得起,一手拥着风尘出身的紫袖,一手揽着怀揣玄机的红弦,如果是我,便是享尽艳福后死也瞑目了。”
  肮脏,恶心。
  漫天红芒炽烈,妖冶之弦吐着死亡舌尖瞬间舔舐卷走数人性命,来不及惊愕恐惧的表情凝于苍白头颅上,漠然被弃于荒凉草丛间。
  谁都不可在她面前提及萧白,不可在她面前侮辱紫袖,更不可直呼他的名字。
  “既入了我破月阁,以后红弦便是你的称呼——夏倾鸾这名字,只我叫得。”
  那年他眸中流雪,平和淡漠,却冷傲地宣布她此世所属,多少人曾因叫了她的名字触及禁地,死亦不知为何。
  孤僻,桀骜,嗜杀,冷血。
  平和,淡雅,华贵,清静。
  在她面前不同的韦墨焰,却同样固执地为她不惜毁坏世间一切。
  而今,她终于也懂了那种心情,绝不许任何人辱他半分,哪怕只是轻蔑地叫他的名字,违者,皆入灭度而终不得往生。
  默默回望走过的千里路途,起点,他是否立于七重阁楼之上把酒皱眉等她归去,抑或是从此断了心弦了却惦念,将她的名字自生命中抹除?
  处处相思草,处处乱相思。
  再次上马疾行,白衣飘然远旧城,不见霜露不见君。
第四十三章   鸿蒙无觅枉癫狂
  江湖之所以成为江湖,便是因着无人兴风作浪也会有波澜潮生,总无宁日。
  重华门散,离教被灭,破月阁一统武林,阁主韦墨焰登位武林盟主,自此脚踏江山袖藏天下,无人可及,动荡了进二十年的江湖终于迎来完整之时。刀光剑影中穿梭多年的人们都道,可算迎来了安宁盛世,却只有独具远见之人说,这不过是又一场混乱蛰伏。
  人心若从安逸陡然落入绝境,必是要毁伤的。
  兰陵城外令人畏惧的七重朱阁死寂多日,里里外外挂着的大红纱幔仍未摘除,好像等着谁来再续那场未完的婚礼。
  裙角拂灰,满地枯叶悲怆,宽广阁楼前白壁石台之上,墨色身影静如磐石。
  他那样坐着一言不发,已经是第四天。
  睥睨天下的王者一生孤傲,要怎样的重创才会使其心枯如此?怕那是撕裂天地湮没凡尘般的灭绝之感吧,他的世界,已然坍塌。
  堇衣女子眉间凉绝,衣袂卷起落叶如雪。
  “墨焰……”低低开口,目光凝于杯盏的那人仿若未闻。
  心如刀绞,他们是一样的。他为再次失去那抹素颜清淡,她为见他心陷哀牢不得挣脱而魂断。
  爱者,易沦痴惑魔障,离于爱者,方可无忧无枉。
  而这朱阁中活着的净是些唯情作食的痴者,追随的,默恋的,求不得,舍不得,总无一人能勘破情天笑看凡尘三千。
  满地空了的酒壶东倒西歪,落脚处尽是杯盏碎片,纵是千杯不醉,这样喝下去也会伤身的。紫袖不知该如何相劝,俯身拾起矮桌上狼藉,看到他手上几道被锐利瓷片划出的伤口时不禁心里一痛。这般失了心似的,与往时红弦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我相信她会回来,你更应该相信才对。”轻轻掸落墨色衣衫上枯死黄叶,裂开的碎片打着旋儿沉于地面。秀眉温婉,抚着韦墨焰手背上道道结了痂的伤痕:“你只想着她无故离去,却可曾想过她为了什么?红弦情至深绝不亚于你,若是你这般自损厌弃,待她回来时会是何等伤痛?”
  沉静多日,那张麻木面庞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哑然冷笑:“不管为何,她终是离我而去。我说过会守她一世,任何险阻障碍都有我来清除,她不离,我便不弃。可她还是走了,不留只言片语。”
  “师父那般态度,你能要她怎么回应?会令你为难的事,便是死她也绝不肯做,而你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猜忌她的心意。墨焰,你忘了掌心那把流砂?握得太紧,结果只能是一无所有。”
  同样视他为生命,红弦的心思她最是懂得,那个不善言辞却比他更倔强的女子,定是为他好才会悄然离去。
  他们的眼中所谓爱并不相同,在红弦看来,若是爱至深处便该以他安好为所求,宁可远赴天涯海角从此再不相见,只要他无殇便是一切。而在韦墨焰看来,唯有生死相伴才是他想要的结果,看似坐拥天下的乱世王者,其实除了恋入骨髓的那人外一无所有。
  天地间叹息凄凉,一场场因果是谁的错?都为彼此,都作情殇。
  “若是她不再回来呢?你要在这里坐上一辈子还是干脆自绝而去?多少人在看着你等着你,你要让他们绝望而死?”
  气血瞬时翻涌,沉重夹杂无力的咳声一阵猛过一阵。紫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龙芯果的效力终是抵不过心态变化,红弦拼了性命为她延长的阳寿,看来是上天格外开恩留于她为这二人再解心结的吧。
  漠然的身影仍是不为所动,抬起酒盏一饮而尽,眼中霜雪堆积满溢。
  “她一定会回来。”指间玉盏蓦然碎裂,又在伤痕斑驳的手上留下几道伤口,血色殷殷,“便是翻遍寰宇每寸土地我也要找到她,哪怕只得到白骨一堆,百年之后,仍是要与我同眠一穴,死生不离——这,是她答应过我的。”
  区区执念,如此可怖。
  紫袖丝毫不怀疑他所说,也许不久后便会传出荒唐命令,掘地三丈,舀尽悬河,只求一人影踪。
  罢了,随他,至少好过现在这般坐着等死。
“少弼。”冷冷一声呼唤,一直在不远处守候的太微堂副堂主立时欣喜若狂,以绝难想象的速度跃至二人身前。
玄色身影气息陡变,尚来不及惊诧,人中之龙重归,目光冷冽。
  “属下在。”身体已先于思绪有所动作,目中炽烈近乎狂热,少弼单膝跪地,如若仰视天神一般凝看那袭傲然身姿。
  “传令十二分会排查各自势力所属,一人不可放过,若有消息即可上报。另外你再去趟姑苏画厢,告诉姑苏相公,想入破月阁的话,十天内将倾鸾去向查清。”
  “属下领命!”
  “紫袖。”身侧女子有些出神,竟一时未反应过来,待到他第二次呼唤方才清醒。
  他要问什么,却是早猜到了。
  虽说所得甚少,她依旧答的认真,比他想问的更加详尽:“我已经找到了师父,但并没有得到红弦消息,只知道她在离开的前两晚曾与师父见过面并答应了什么,也许这就是她离去的真正原因。”
  或许是答应祖父再不见他,或许是迫于压力不得不离去,又或者,是祖父将她带往何方藏了起来。
  然而他知道,祖父那里绝得不到任何线索。
  “师父还说……”略有一丝犹豫,紫袖不知那句话该不该讲出来。
  “但说无妨——总不至比现在的结果更糟。”
  刻意压低声音,堇衣女子眼中一涩:“师父说,若是她一个月后仍未回来,那么,便忘了她吧。”
  一个月,那是无涯老人计算过艰险中夏倾鸾能捱过的最长时间,超过,只能说明她已不在人世。
  “是吗……”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震惊,韦墨焰淡淡看着满手的伤痕语焉不详,“月影,我并不想与祖父为敌。”
 可若夏倾鸾真的因此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确定自己会再叫他祖父,甚至……
从不信天命危言,如今却比谁都希望天佑长远,能保她在自己寻去之前安然无恙。
第四十四章   遗恨万世情逆天
  荒荒漠似雪,泠泠月如钩,关山不闻胡笳响,却见几处孤雁哀哀泣离愁。
  远离了江南烟波浩渺十里长天,这般沙海广阔不见孤影的无边朔漠却是新景,可惜马上女子全然无心赏看。
  一路换马不停奔行,赶到大漠边缘时仍是几日之后了,武林江湖渐渐断了消息,最后只记得有人提起破月阁前独自出现的武林盟主如何孤寂。
  他想要相信,她会在最后一刻穿着大红婚服忽然出现,不违誓言。
  而现实给他的只有直到深夜仍无人执起的另一只酒樽。
  夏倾鸾不敢去想他会如何失望,两次背弃,为天下人窃笑,于他的高傲与自尊是绝难接受的,可她别无选择。纵是他承诺会为她抵挡一切伤害,她却无法心安理得藏于其中,无论自己是否能承担,她从不依赖别人,这才是夏倾鸾。
  进沙漠本该换乘骆驼的,因着一时匆忙无处寻找,夏倾鸾咬牙直接骑马入了大漠,走了三天后便发现,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虽冷漠却总不及韦墨焰那样冷静,越是急于求成越是泥足深陷,别说得了异梦石回去,眼前状况若是能多活几日便是奇迹了——漫漫荒漠四野无垠,而她在其中找不到进退方向。
不入大漠永远不知它的恐怖,天地一线,浩无人烟,看向哪里都是相同景色,最无法阻止的是天上高悬日轮,炽热火辣将体内水分席卷而去,干渴难忍。
路途中夏倾鸾曾见过半掩沙中的累累白骨,那应该是同她一样迷失的旅人吧,困在这片无人知晓的沙地上忍受着干热绝望,直至脱水死去。
  想过千万种结局,或是被仇人乱刀砍死,或是与他并肩时不慎殒命,又或者两相决绝死在他剑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流落在朔漠之中孤独等待化为枯骨。
  凭着最后的执念,她竟比那匹马存活时间更长,尽管明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可马血令人作呕的腥味让她始终无法下咽。或者从一开始,从生而为人的初端,她等待的便是死亡。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后的脚印何时被风沙掩埋无踪,整日整日,夏倾鸾看着阳光,看着天边垂星,一步步麻木地继续寻找,似乎异梦石就是她的性命,是她活下去的意义。有错么?若是得不到异梦石,那么她会失去唯一拥有的东西。
  无际寰宇,似乎只剩滚热黄土上那抹寂寥的白色,风过呼啸,卷起素纱千层,如梦如幻。
  终于,人心敌不过天力。
  又是这种毫无期盼的绝望,曾经幼年的她被官兵围打时,曾经在绵竹关被华玉追踪不支倒地时,如今,是在寂静无声的大漠里,那种无依无助徒然等死的苍白。
  风声与黄沙滚动的声音渐渐不闻,模糊双眼被烈日刺伤,只看得见一片阴影飘落。
  “你还是来了。”
  熟悉的语气,陌生的嗓音,那是谁呢?
  谁在即将降临死亡的干热中轻触脸颊,又是谁将指尖血流入她口中,浓重而化不开的思念,酸涩。
  “怕吗,一个人?”
  她想要摇头,却不知那人是否可以看到。
  从前的她不怕寂寞,因为在心底还有萧白,还有月哥哥,还有相遇虽晚、甫一出现便占了她人生大半的那袭玄衣朱衫,他们活着,他们等着她,所以她有勇气继续行走于人间。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的亲人已死,万俟皓月也不再是当年的月哥哥,渐行渐远,而韦墨焰……他一定,再不想见到她。
  问天为何生,问地为何死,癫狂嗔痴,若无所托,何可为惧?
  同是不怕寂寞的,先时因手中握着,而今因手中空无一物。
  漠上白衣,容颜枯萎,嚅嗫唇边唤着谁的名字,双眼渐渐合上。
  “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来。”如夜一般黑暗的大袍将夏倾鸾罩在其下,一声唿哨,不远处流沙下陷,竟是爬出巨大近乎精怪的毒蝎。被黑袍笼罩的人从容抱着昏死女子踏上蝎背,轻踏两声闷响,黑红色巨蝎滑沙而去。
  天边晚霞重重叠叠,赤蓝橙紫,掩住几点黯淡星光。
  同一时间,近乎万里之外,人间再迎来浩劫,四起杀戮神鬼难遏,夜夜闻冥灵哀嚎,日日见尸横遍野。
  靖光帝薨,六子夺位,宦官后宫各有所推,明枪暗箭中竟起了一枝独秀力压六位皇子势力,征讨杀伐里冲出一条欲摘皇玺的血路。
  安平公主莲施率先发动宫变,外联江湖势力,内合兵马将军,一介女流在帝王家深宫里斗败众多对手,若是再平定了各处叛乱皇亲国戚便可傲称女帝,一统皇朝。
  瞬起的烽烟战火带来民不聊生,而江湖武林亦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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