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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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亡经-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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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扭说,“那个萨保真是的,国师明明不喜欢他,他还死皮赖脸。”
昙奴看她撅着嘴,心下好笑,但是笑过之后又不免惆怅,喜欢上一个掩藏颇深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商队的人加上驮马和骆驼,绵延了足有一里远,驼铃与马铃交汇,踏出冗长古老的曲调。太阳升得略高时到达城门口,石盘陀的商队常年往来各地,守门的军士认识他,没消几句话便搬开戟架放行,国师无惊无险地通过了。到她们这里,莲灯是没有什么妨碍的,昙奴心虚还会刻意闪躲。所幸那些守城的都是新征的生面孔,她们和粟特人一样穿白袍罩面纱,就那样蒙混着,居然也顺顺利利进城了。
进城后便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碎叶城简直就是长安的拓片,除了街市上胡人居多外,无论是商铺还是管制,几乎都与长安毫无二致。莲灯轻声嗟叹:“定王把这里经营得这么富庶,为什么还要打中原的主意?如果是我,有个地方安居,养花种草过完后半生,不好么?太平得来不易,何必再掀兵戈。”
昙奴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有时候不争馒头争口气。定王的母亲是皇后,当初皇位应当传给他,可惜今上比他年长得多,那时又手握重兵,他吃了暗亏,不痛快了三四十年。现在羽翼丰满,到了一雪前耻的时候。安西又失去你阿耶把守,没人能够制衡他,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百里都护死后三年,定王的准备果然做得差不多了。莲灯四下看,街道上驻军往来,铁甲长刀,仿佛随时可以投身战争。她回头问昙奴,“定王府邸在哪里?”
昙奴向南指了指,“铜驼街走到头就是。”
她眯眼远眺,虽然看不到,心里有了方向,知道仇人就在不远。
不过眼下还不能造次,既然是跟着商队进来的,轻举妄动会害了这些无辜的粟特人。事要一件一件办,照着原定的计划先去找押不芦,等解了昙奴身上的毒,她好歹有了帮手,办起事来就会轻松得多了。
所以依旧跟着粟特人行动,在驿站投宿。石盘陀坠入了爱河,匆匆安置好货物,剩下就是绕着国师团团转。国师没有办法,只得忍耐,坐在席垫上不停打扇子,俏声道:“萨保何时带我们去找那个古墓葬?”
石盘陀说快了,“等我联系老主顾,把这批货发出去。用不了多久的,至多三五日吧!娘子们稍安勿躁,且等我一等,还要准备些东西,万一发现了押不芦,好立刻动手。”说着顿下来,迟疑地看了他们两眼,“碎叶城有律法,挖坟掘墓者挫骨扬灰,你们当真只是找押不芦,不会是冲着墓里的随葬品去的吧!”
国师掩唇而笑,“我们虽穷,还没沦落到盗墓的地步。萨保放心,我们只为押不芦,就算发现钱财,一文不取,全归萨保如何?”
萨保难堪地挠挠头皮,“你千万不要误会。别说你们不是为了钱财,就算果真冲着殉葬品去的,我也义不容辞。”
莲灯面上笑着,暗里一味地叹息,被爱情冲昏了头就是这样。石盘陀这种人直来直去,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别的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后不顾一切,不知国师以后能不能这样。她心里想着,偷眼看他,他低垂着眼睫,岿然不动。
粟特人找下家的两天,莲灯偷偷去了一趟铜驼街尽头。定王的府第当然是整个碎叶城最奢华的建筑,白墙黛瓦,门庭宽阔,但碍于禁卫森严,只能远观。她站在墙角看了半天,奇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门前的伐阅和下马石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回忆,又无从忆起,大概是因为她随阿耶来过定王府的缘故吧!
石盘陀办事倒是非常令人信得过的,三天之后带回了好消息,“我找了护国寺以南的一个当地人,据他说大墓晚间有霞光隐现,那就是押不芦散发出来的毒气啊,看来传闻很可信。这里的人不懂,懂的又害怕中毒,所以没有人敢去挖掘。今晚我打算先去探一探,那里有守陵的人,先买通了才好行动。还要准备些东西防御毒气,娘子们再等我一日……”他所谓的娘子们其实只有国师一人,怔怔看着他傻笑,“长安,如果找到了押不芦,那我们的事……”
国师的额角连跳了好几下,不能功亏一篑,模棱两可地敷衍,“到时候再说吧!”
石盘陀很高兴,没有回绝,就表示有眉目了,于是办起事来愈发尽心。待工具和御毒的药都准备妥当,便通知他们可以往城南进发了。

☆、第49章

前朝墓葬,距今已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墓里葬着古回回国的贵族,据说是位十分了得的王侯,当时是统领着碎叶城的。定王在此扎根之后,也派人保护这个墓葬群,不过时间越长守墓人越不经心,所以花点钱,轻易就能潜进去。
今夜星辉黯淡,是个动手的好机会,石盘陀带着他们及四个帮手悄悄入墓园,边走还边嘀咕,“其实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不必来,在驿站等我的消息就是了……”说着借微弱的灯光转头看,发现他的美人好像和往常有点不同。众人都换了夜行衣,混在一起没有特别的装饰来区分男女,美人松松拢着头发,脸还是这张脸,身形却似乎起了变化,宽肩窄腰大长腿,看上去怎么有点像男人?他心里纳闷,难道是被毒气熏着了产生的幻觉?他疑惑地望着她,美人目光眄睐,向他递了个眼色,他回过神来,立刻振奋起了精神。
这是个家族墓,墓地分布按北斗排列,那个长有押不芦的墓在罡位上,就是勺柄的位置。从这里看过去没有什么特别,但是照到一线光亮,就隐约升腾起扭曲的彩色的芒,基本可以确定无误了。
石盘陀给大家分派了浸泡过芦笋汁的布带,让她们离得稍远些,自己带着手下人找墓道的入口。一般入口在方城和宝顶之间,可是这里很奇怪,大概回鹘人怕盗墓,把入口做得特别隐蔽,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三个人站在一旁,看他们绕着墓转了很久,甚至爬上了墓顶也没能有任何发现。莲灯有点着急,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便扎上布带打算亲自上阵。
国师一把抓住了她,“你去做什么?”
她说:“时间有限,天一亮就来不及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他皱了眉,抬头看天色,的确耗时太久了。石盘陀是极精明的人,连他都找不到入口,恐怕别人就更难了。他没有太多时间,今天必须把事情办妥。抬手击了击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神宫护卫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众人都很惊讶,呆呆看着那些锦衣的徒众拉线丈量。天下的墓葬都有一定的规律,什么门对什么位,单凭肉眼寻找很难发现。国师精通奇门遁甲,其实这些对他来说并不太难,只要有了工具和供他差遣的人,很快就可以找到。
果然在月城下的影壁上有了发现,夏官拱手叫了声座上,示意他看凹陷的那片低洼地。他点了点头,埋在地下的火药被点燃了,因为目标范围很小,并没有引发太大的爆炸。轰地一声闷响,烟尘过后见地上出现一个方形的口,里面黑洞洞的,散发出阴冷的寒气。
石盘陀几乎吓傻了,美人带来的人行动敏捷,分明训练有素。他忽然感到惊惧,她们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只想要个温柔多情的妻子,从来没有想要卷进什么纷争里。
既然有这么多人帮忙,他可以退出了吧?他踟蹰不前,身后有人在他后背推了一记,他踉跄了下,被迫跟他们进了墓道。
国师把自己的布带替莲灯扎上,怨声道:“那颗鲛珠你到最后都没有讨回来,看看眼下,要派用场的时候才知道它的好处。”
她疑惑地看他,为什么事事都在他预料之中似的?当初他赠她鲛珠,难道就是为了应付今天么?
他好像有点心虚,调开了视线不去看她,自己举着火把,把她护在身后。
莲灯回身拉昙奴,昙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墓道内很潮湿,几次打滑险些摔倒。四周的气味也不好闻,腐朽发霉的湿气透过纱布的丝缕充斥鼻腔,令人窒息。
石盘陀完全成了探路的工具,腰上被人顶着刀尖,他艰难地回头看,“长安,这是做什么?”
国师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想活命就闭嘴,找到押不芦自然不会难为你。”
他失望了,美人的嗓音也变成了男声,他魂牵梦萦了好几天的,原来一直是个男人。他欲哭无泪,心头泣血,喃喃道:“你怎么能骗我呢……”
国师充耳不闻,墓道往前是一座墓门,墓门是厚重的巨石,需要众人合力才能将它推开。
到底是几百年的墓葬,底下阴气很重,盛夏的季节也冻得人浑身哆嗦。莲灯担心昙奴经受不住,低声道:“你不能再往前了,我去找骸骨,你留在这里等我。”
昙奴抓住她不放,国师见了一笑,“怕么?莲灯说得对,你的身体经不住阴寒,还是留在这里为妙。”转头指派了两个人,要他们陪她在这里守住入口。
他们继续往前,火把照着前路,地上绿意斑驳。仔细看,原来甬道里洒满了钱币,经过长年的腐蚀,铜钱起了厚厚的一层绿苔。
石盘陀还在嘟囔,国师攒了几天的火就快要爆发了,甬道的尽头就是前室,他在石盘陀屁股上踹了一脚,“进去探,再啰嗦本座宰了你!”
石盘陀没有办法,举着火把畏畏缩缩进了洞口。
前室相当于一户家宅的厅堂,极尽奢华地铺排着,幕墙上绘制了大副色彩艳丽的壁画,墓室四角堆满殉葬的物品和祭祀用的礼器。不过石盘陀发现他们倒的确不是冲着随葬品来的,回回虽然算不上十分富庶的国家,贵族们过的却是优于百姓万倍的生活。活着享受不完,死了也要带到地底下,所以回回国的墓葬,相对于其他西域国家要郑重得多。他们对那些随处摆放的金银器皿不屑一顾,看来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美人只顾催促他往后室里去,石盘陀回头望了他一眼,“押不芦就在前面,你不蒙口鼻,小心中毒。”
他抬了抬下巴,“用不着你操心,前面带路。”
石盘陀无可奈何,摸着墓壁往前走,过了一座汉白玉门,前面就是安放棺椁的墓室。后室较之前室更华丽,高拱的墓顶上绘满了日月星辰,墙角端正供着琴棋书画和日常穿戴的用品,一切如常,可就是墓主人的棺椁显得十分诡异。
这座墓并不是一个人的墓葬,回回贵族临走带了七名殉葬者,七具棺材众星拱月似的围绕着中间那具金棺,每具棺材的盖子都半开着,从缝隙里探出一根粗壮的茎,汇聚起来,供养顶上那个巨大的类似人头的怪东西。
莲灯吓了一跳,尸体腐烂后的恶臭差点把她熏吐,连国师都忍不住了,抬起衣袖掩住了鼻子。她壮了壮胆从他身后探出去看,那个东西只是长得像人头,其实应当是个硕大的菌子,底下的根须同人参差不多,但比人参大了百倍不止。
那就是押不芦!她高兴起来,打算过去探看,被石盘陀阻止了,“剧毒伤人,不能直接上手,要等根茎离了棺材和土,药性才会消失。”
神宫的人用不着国师吩咐,绳索往来几次抛掷,将露在棺材以外的部分绑了个严实,十几人汇聚起来向一个方向拖拽,拖得棺材七倒八歪,最后只听一声轻响,终于将那个毒物连根拔了出来。
莲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它的根茎穿透骸骨,那细而透明的须在火光下蠕蠕爬动,像千万条蚰蜓。众人倒退两步,有点不知所措,还是石盘陀上前拿火把去烧,稍一接触立刻焦黑了一大片,这押不芦怕火。
根须烧完了,石盘陀欢喜得直拍手,“我这么大的毒参,果然好东西。拿到中原去卖,不知能置办多少间房舍呢!”捡起来交给莲灯,笑道,“拿着,这是你的了。”
莲灯却摇头,蹲下挑了一截腿骨敲断,扬了扬手道:“我要的是这个,押不芦就归你了,当作这几日的报酬。”
所以很大程度上算是各得其所,石盘陀顿时不那么难过了,失去了爱情得到金钱,买卖不算亏本。粟特人是这样的,有发财的机会一定不会错过,同来的人趁机抓了几把珠宝兜在怀里,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莲灯对钱财不看重,手里掂着那截断骨往回走,走了两步发现国师不见了,慌忙四处找,看到耳室里有亮光,他擎着火把,站在一个铁匣前出神。
莲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匣里放着一方丹书铁劵,赤铁上用金箔和朱砂撰写,密密麻麻两种文字,一种是汉文,另一种大约是类似契丹或回鹘的文字。她不明就里,抬眼看他,他的脸上流露出她从没有见过的表情,有些癫狂,仿佛是向往了许久,克制不住的急切。
他上前两步,小心而虔诚地伸手去触,碰到了边角,立刻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来,满脸错愕。
莲灯歪着脑袋看他,“临渊,你在干什么?”
他转过身来,把两手放在她肩上,“莲灯,我想要那个。”
她点了点头,“墓主早就死了几百年了,你想要就拿啊。”
可是她不懂,她没有开天眼,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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