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夫惹不起- 第53部分

　　　　黑云压得天空喘不过气来，惨烈的厮杀声响彻四周。密集的箭雨从城门外不间断地射入城墙之内，上方士兵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城墙上的军旗破败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折断。

　　　　我隐隐约约从军旗上看到一个“方”字。

　　　　紧接着，城门从里面被打开。

　　　　身骑黑马的青年将军手握长剑，身后跟着的残兵视死如归。将军回过头高声喊道：“梨国的战士们，可愿随我方北宸与敌军生死搏杀，誓死捍卫我们的河山？！”

　　　　“誓死捍卫梨国河山！”响应声如雷贯耳。

　　　　我在看清那个青年将军居然是方北宸时，猛地又想起了昏迷前景泽说过的话。

　　　　如果我是被困在了夏侯正声的记忆中，那么为什么我会他的记忆里看见方北宸？！


第七十七章　梨国少年

　　　　这种像是在看电影镜头的感觉很熟悉，当下我明白自己可能是穿进了夏侯正声的记忆里。

　　　　我可以看见这里发现的一切，只是他们看不见我，我也控制不了时间和画面。

　　　　我看见方北宸率军杀出了城，可是终究寡不敌众，在厮杀中摔下了黑马。那敌军的首领梳着一头的小辫。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手中的长戟直直指向方北宸，狂笑道：“方北宸，你在杀我兄长之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待我杀了你，再取梨国都城，要让你们梨国人生生世世都臣服于我们南蛮！”

　　　　方北宸将长剑抵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

　　　　“南蛮小国，也妄想侵占我梨国土地。”他挑着眉毛，语气冷静到令人吃惊。“劝你现在立马杀了我，否则下一秒死的就是你。”

　　　　“狂妄之徒！”南蛮首领冷笑道，“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我要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人话音刚落，就从腰间掏出一张符纸。倏地贴在了方北宸的胸前。而后他的长戟抬起，飞快地刺穿了方北宸的胸腔。一股热血抛洒而出，可直至此刻方北宸也一声不吭，只咬牙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我之前虽然在老方头那里听说过方北宸的死因，可是如今亲眼目睹了这一画面后，还是令我心头泛起一阵酸楚。我仿佛能切身感受到长戟刺入他胸膛时的疼痛，感受到他生命尽头的那种不甘心。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了方北宸的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惨白的面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南蛮首领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拍马而去。

　　　　天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顷刻之间暴雨倾盆，雨水冲刷掉了方北宸尸身上的血。

　　　　我看得心惊胆颤，只愿画面能够快些跳过。然而这雨下了半晌，眼前的战场还是丝毫未变。

　　　　我正纳闷，突然又看见从不远处走来一个黑衣男人。

　　　　那男人的全身都被黑色的布料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狭长的蓝色眼睛。

　　　　他突然走到方北宸的尸身前驻足。而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紫金的匣子。他忽而一伸手抓住了方北宸胸前的衣服，将他拽得半坐了起来。那紫金匣子中窜出一股股白色的烟雾，烟雾随即化作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他一张痛苦不堪的脸皱作了一团。

　　　　“大胆！汝是何人，为何夺孤的命魂？！”一个苍老的声音痛苦不堪道。

　　　　黑衣男人冷笑了一声，倏地一挥手，那烟雾就一下子钻进了方北宸的身体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画面却在此时突地一转，来到了一处清幽别致的小院里。

　　　　院子中种着一片开得繁盛的桃花树。一条蜿蜒的青石板小路直通院落的深处。我踏着小路前行，眼前出现了一座白石砌造的小楼。

　　　　一袭蓝衫的方北宸就坐在二楼的窗边，似乎在望着那片桃林出神。

　　　　他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衬得那洁白的脖颈诗意光泽。

　　　　院内突然传出一声“哼哼”的声音。

　　　　方北宸回过神来，下楼打开了一楼的房间门。紧接着，我就看见一只粉红色的小猪从里面跑了出来。方北宸一抬手。二楼上就飞下来一个竹篮子。

　　　　那个篮子中装着黄色的窝窝头。

　　　　方北宸将窝窝头扔了几个给小猪，小猪吧唧吧唧地吃得开心。它吃完了几个窝窝头后，就想来蹭方北宸。方北宸见状一闪身躲开了，皱着眉头将小猪又赶回了屋子中，好似自言自语道：“我并非本意要救你，你也不用感谢我。”

　　　　下一秒，小院里的一切变得模糊，画面忽然又是一转。

　　　　我来到了一户猎户的家中，方北宸将一袋子银两交给了猎户。猎户点了点。而后笑着从院子里牵了一头麋鹿出来，好奇地问他：“这麋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动物，公子为何要跑到我这深山中来买？”

　　　　“对你来说只是麋鹿。对我却另有意义。”方北宸轻描淡写地答道，而后牵着那头麋鹿离开了。

　　　　接下来的画面变幻得很快，不过几乎都是方北宸去到各处寻找各种动物的经历。

　　　　我看在眼里，突然就想起了在阿布村歇息的那天晚上，方北宸对我讲述的那个梨国少年的故事。

　　　　故事中饲养了几百年动物的少年，和眼前我看到的方北宸如出一撤。十有八九。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了！

　　　　可我又实在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焦头烂额，冷不丁又想起在故事的最后。少年邂逅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他一直陪伴着小女孩成长到了十五岁，在被小女孩告白后默默离开。

　　　　我心中一空。

　　　　如果少年就是方北宸，那么他之前口中提到的那个。在失去之后才真正意识到喜欢上的小女孩又会是谁？

　　　　四周的环境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仿佛间从古代回到了现代。

　　　　眼前是一座街心小花园，周围的布置都是那么的眼熟。

　　　　我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几年前我和父母一起租住过的居民楼吗？！

　　　　身边有两个工人抬着一面镜子路过，朝着我喊了一声：“小姑娘，让一让！”

　　　　我一愣神，没想到那两个工人居然能看见我！

　　　　那面镜子经过我身边之时，我看见镜中映出了自己的模样……那是我十四、五岁的样子，留一头齐刘海的短发，身上穿着学校的蓝色校服，背上还背着一个绿色的书包。

　　　　怎么会？难道我借着夏侯正声的记忆，连带着意识和身体都回到了过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就看见满脸笑容的方北宸。他一双清澈的眸子注视着我。朝我温柔地一笑：“小罄，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盯着他，脑海中过去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八岁那年。我放学回家险些被一辆疾驰的出租车撞倒。电光火石间，有一个大哥哥冲出来将我抱回了路边。后来那个大哥哥就和我成为了朋友，我每天放学总会和他聊会儿天。

　　　　可是我的同学们却看不见他。老师们曾怪异地询问我，为什么总是躲在角落自言自语？

　　　　十二岁生日那年，他突然问我：“小罄。你不害怕我吗？”

　　　　我摇摇头，笑着反问他：“大哥哥，你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怕你呢？嘿嘿，我的礼物呢？”

　　　　他弯起唇一笑，将早已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给我：“拿去吧，每年都少不了你的。”

　　　　我目光炯炯地问他：“每年都会有吗？如果我长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七老八十岁，大哥哥还会记得每年都送我生日礼物吗？”

　　　　他点点头，揉了揉我的头发。

　　　　“大哥哥不会死吗？”我天真地问他。

　　　　他的手一怔，语气中说不出是落寞还是失望：“不会，这七百多年来我已经看遍了生死。”

　　　　那时候的我还小，根本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意思。

　　　　我收回思绪，此时已经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着身子保持不动。

　　　　当下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忘记了和方北宸有过交集的岁月？为什么那次在东里镇见到他之时，我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眼前的方北宸继续对我说：“小罄，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日，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

　　　　原来故事中的少年真的是方北宸，而那个小女孩居然会是我！


第七十八章　夏侯正声

　　　　就在我愣神的当口，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忽近忽远的声音。那声音我不会听错，是来自于景泽的。他略显焦急道：“叶罄你能听见吗？切记不要改变记忆中发生的事，这样你才能够出……”

　　　　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我猜想景泽为了传递进来这句话，一定又是耗费了不少的精力。

　　　　我当下如遭雷击。望着方北宸，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方北宸的大手抬起，如同往常一样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他俯下身凑到我跟前，一双好看的眸子打量着我，疑惑道：“怎么了？小罄今天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想起他曾经告诉我，在那个故事中的我，是在十五岁时向他表白的。

　　　　难不成就是在我生日的今天？

　　　　想到景泽的话，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就勉强笑道：“没有，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他突然变戏法式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粉色的盒子，递给我道：“打开看看喜欢吗？”

　　　　我听话地照做。过往的记忆在接过来的瞬间涌现。我其实已经完全想了起来，这盒子中装着的是一条水晶串成的发绳。那绳子我前两年搬家时看见过，只是当时怎么也记不起是从哪里买来的。

　　　　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是方北宸送给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我掏出那条发绳，眼眶霎时间有些微红，怔怔地看着那东西发呆。

　　　　方北宸显然没想到我会有这反应，连声问我：“小罄，你今天怎么了？”

　　　　我不想哭，也无意更改这段记忆中发生的事。

　　　　可是从前和方北宸相处过的回忆汹涌澎湃，一股莫名的哀愁压在我的心口处隐隐发作。

　　　　我想起那年因为忘带午餐饿得不行，可是身上的钱又只够买泡面。我从学校的小卖部买了一盒泡面，还没开始吃就被人一把夺走。回过头看见是方北宸，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认真道：“长身体的阶段，不许吃这种东西。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其他的。”

　　　　不一会儿，他果真提了一盒蛋挞回来，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我笑得满足。

　　　　我想起那年父母外出工作，我半夜时分做了噩梦，吓醒后被四周沉闷的黑夜吓得不知所措。我冲着黑夜中哭着喊着：“大哥哥。你在这附近吗？”

　　　　方北宸果真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眼眸明亮如繁星，坐在我床边安慰我：“小罄别怕。”

　　　　恍惚间又想起之前每每遇见危险时，方北宸总会拉住我的手温柔道：“夫人别怕。”

　　　　过往是我从八岁到十五岁这七年来对他的依赖。夹杂着如今自十九岁重逢他之后的爱恋。一切似乎都发生得那么理所当然，就连我自己也没法控制。

　　　　我抬头认真地与他对视，脸红心跳道：“大哥哥，我知道你不是人类。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的眸子一亮，各种情绪在眼底深处蔓延开来。

　　　　错愕、惊讶、焦虑、哀伤……

　　　　当这些情绪全都涌过一遍之后。方北宸的眸子倏地一黯，避开了我的视线：“小罄，你还只是个孩子。”

　　　　“可我总会长大的啊？等我长大之后，我能够和你在一起吗？”当下我似乎彻底融入了十五岁的自己，期待着他肯定的回答。

　　　　方北宸不肯再多看我一眼，侧过了身去。声音平淡道：“叶罄，即使你会长大。我也从没想过要和你改变关系，就如你八岁那年遇见我时说过的一样，我们最多只能做朋友。”

　　　　我的鼻子一酸，一颗颗眼泪在瞬间落了下来。

　　　　方北宸见状一怔，紧接着还是过来替我擦拭了一下眼泪。他的手抚过我的眼睛。然后忽而上扬搁置了我的额前。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初他为了让我暂时忘记鹿歌那个谎言时，也曾这样消除过我的记忆。

　　　　我见他的大手就快靠近我的脑门，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尽管心中再度想起景泽的嘱咐，可当下的我真的不想，也不愿再一次忘记儿时有关方北宸的回忆。

　　　　他的手僵在空中，错愕地望着我：“小罄……”

　　　　我的理智在十五岁与二十岁间不停切换，唤他：“大哥哥……”又叫他，“北宸……”

　　　　我不知道还能在这个场景中待多久，生怕时间来不及，生怕会在过往的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