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经理忽然神情犹豫起来，一脸难为情地说，买那设备，没钱啊。
周明春说，既然是做生意，贷款是正常的。有我借给你的那十五万，你再去贷点就够了嘛。
朱经理说，现在贷款这么难，我又不熟悉银行的人，难办啊。
周明春想了想，说，你拿房子抵押，办理消费贷款嘛！我给工行的朋友打个招呼，你去办，怎么样？
朱经理含糊地点点头，望了一眼周明春，举起酒杯一晃，说了句谢谢大哥，自己先喝了。临走结帐时，周明春掏出六百元就要交给服务员，朱经理上前拉住周明春胳膊说，大哥，刚才咱说好了，这顿饭我请你的。周明春说，你以后赚了大钱再请我吧。说着就把钱递给了服务员。朱经理只好说，那我欠大哥的了！
离开九女红后，周明春开车漫无目的地顺湖边广场绕起圈来，确认无人盯梢他后，才把车子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街道，停靠在昏暗的树影里。
他一直想和那姐夫联系上，这几天又连续拨打了几次那姐夫的手机，可一接通就被立即挂掉。他太需要知道纪委调查他的动态了！
他从钱夹里掏出上午在一家小店买的那张不需要登记的手机卡，按到手机里，拨叫那姐夫的家庭电话。是那姐姐接的，喂喂了几声，一听是周明春就挂掉了电话。周明春又拨，那端不接。周明春心里恨恨地骂：真不是东西！当年你为了爬上这个监察局副局长的位子，你想送礼却没钱，是我帮助你一次拿出六万的！他气狠狠地再拨，电话里是一曲老婆老婆我爱你的彩铃，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四遍唱完时，才终于接通。那姐姐口气不耐烦，说，老吴不是叫你不给我们打电话的吗？
周明春赔笑着说，三姐，别说我目前还没事，就是有事了，我这个当弟弟的给姐姐打个电话还会株连到你吗？
第128节：电视台长（128）
那姐姐沉默了一下，说，你姐夫为你的事情，真尽力了！
周明春不明白，说，可我什么都不清楚，简直是坐以待毙，真急死了！
那姐姐口气严厉起来，说，你不想想，真想整倒你，有这样慢悠悠调查的吗？还不早就先把你控制起来了？！还不早就先把你银行帐户封存了啊？！
周明春恍然大悟：原来是姐夫从中做了安排，这是给自己留出转移或隐匿证据的时间啊！于是周明春心情痛快了，说，三姐，事情过去，我会好好感谢姐姐和姐夫的！我不再给你们打电话了！说完，挂掉了电话，抽出电话卡，使劲掰断，握在手心里，启动了车子。当路过一个垃圾堆时，他摇下窗户，把那电话卡丢了出去。他的情绪明显振奋起来，一踩油门，车子快速朝前跑去……
＇45＇朱经理在工行营业部很快办完了申请贷款的有关手续。他问多久批回来？营业部主任说，最快也得一个月吧。朱经理怏怏不乐地打的回了自己的公司门店。刚进门，有两名中年男人站起来。朱经理以为是客户，急忙赔笑，连连说请里面坐！走进自己的办公间，客人关上门，表情严肃地掏出一张纸，说，我们是市纪委的，找你了解点情况。朱经理吓了一跳，看那纸上写着二人的身份证明，心里既慌乱又疑惑，我又不是国家干部，找我做什么呢？他情绪紧张地说，二位同志问吧，我知道的肯定说的。
纪委同志盯着朱经理问：你过去和电视台业务有来往吗？
朱经理说，我过去给电视台代理广告的。
纪委同志问：你代理了多少？
朱经理说，真想不起来了，不少吧。
纪委同志问：电视台的广告，你也制作过吗？
朱经理干脆地说，当然！我公司的制作技术水平很好的，所以许多广告客户都愿意在我公司制作完再拿电视台去播。
纪委同志问：你给客户开发票吗？
朱经理说，当然开的！
纪委同志问：播出和制作，分着开吗？
朱经理说，凡是我代理的广告，播出费和制作费就一起开了。
第129节：电视台长（129）
纪委同志问：你的制作费有收取标准吗？
朱经理说，看情况，制作广告需要创意，也需要特技，制作起来，费劲程度不一样的，收费也就不同。
纪委同志问：你和电视台的周明春副台长熟悉吗？
朱经理瞪起小眼说，熟悉啊。
纪委同志问：怎么熟悉的？
朱经理说，周台长那时是广告部主任，我经常找他做广告，就这样熟悉了。
纪委同志问：他请你给广告客户开过发票吗？
朱经理心里一抖，立即摇头，说，没有没有！人家是堂堂的电视台，要咱发票做什么！
纪委同志问：真没有吗？
（）
朱经理拍了一下胸脯说，没有就是没有！
纪委同志问：过去开出的发票，还保存着底联吗？
朱经理说，有的有吧。我是小公司，财务制度不那么健全。
纪委同志说，这么吧，凡是你代理的广告，你仔细回忆一下，给我们列个单子，并且把发票底联也提供给我们。你要实事求是，不得隐瞒！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我们来拿。我们找你这件事情，你要严格保密，不得和外人透露，不然，对你不利！明白吗？
朱经理急忙点头说明白。纪委的同志走了后，朱经理一琢磨，这才感觉纪委的同志是有备而来，并且矛头直接瞄准了周明春。他们是要在我这里抓住周明春贪污广告费的证据啊！他听说了纪委正在调查周明春的传言。他清楚，按照周明春的指示开出的发票有一百多张，也许每张都是一份罪证。
朱经理记得，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周明春请他去九女红唱歌吃饭，歌热酒酣之后，周明春问他想不想扩大业务量？他当然说想。周明春就提出：以后把一些广告说成是你代理来的，这样就可在你公司制作，你不但可赚一块制作费，还给你一块提成。不过，给客户的发票，从你这里开出。虽然他当时也明白周明春是为了给私吞广告费打掩护，可自己毕竟也得了利益，就满口答应了。当时他也有担心，怕客户起疑心。周明春说客户那里会摆平的。就这样，朱经理以代理人的身份，帮助周明春开出了一千四百万元的发票。开出过的发票，朱经理都保留了底联，他当时倒不是为了抓住周明春的什么把柄，而是担心税务部门查。
第130节：电视台长（130）
现在朱经理把发票底联从柜子里找出来翻看着，心里累加着。这些发票，真的制作费实际不到四十万元，周明春给他提成了不到三十万元，而电视台实际收了多少，返给客户多少，他不清楚。但是他肯定一点，周明春从中发了大财！
朱经理看完单子，沉思起来。仅从这些单子上看，看不出什么问题。因为客户手里都有一联。只要客户的广告人员承认确实交那么多钱并认可发票是真实的，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但是，只要他朱某说出开发票的内幕和过程，他、周明春、客户广告人员便会立即成了开假发票的同案犯。有了官司，三人一起吃。一个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所以，这个内幕万万不能揭开。他想应该叫周明春知道自己的仗义，就给周明春打了个电话。周明春问有什么事情？朱经理说希望晚上见个面，有重要事情谈。周明春说晚上台里有场文艺演出，他要陪市领导观看。朱经理说，事情确实很重要，和你有直接关系！周明春沉默了片刻说，晚上你来电视台演播大厅门口等我吧。
晚上七点多钟，朱经理来到电视台演播大厅门前，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周明春匆忙走出来。周明春示意朱经理走到大楼拐角的黑暗里，急切地问什么事情？
朱经理就把纪委同志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周明春那颗稍微轻松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急急地思考了一下，问：我们合作的单子都保存了吗？
朱经理多了个心眼，说，不全。
周明春说，烧掉！纪委再找你，你就拿出正常代理的广告单子。
朱经理说，可客户手里有发票啊！人家调查那些客户怎么办？
周明春一脸无奈，说，兄弟，这事真闹出来，咱俩都跑不了。我出不了事，你就什么事也没有。这样吧，真到了对证时，你就一口咬死那些广告都是你代理的，那些发票都是真实的！
朱经理一听，心里就凉了：你想叫我替你都背着啊！凭什么啊！他消极地点了点头，说，大哥这样说了，我就为大哥两肋插刀了。
第131节：电视台长（131）
周明春看出了朱经理的心思，说，兄弟，事情过去，我肯定重重感谢你的！我周明春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人！
朱经理忽然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何不趁机要个钱？就一拍胸脯说，大哥放心！大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周明春急着要回会场，问朱还有什么事情。朱经理难为情地说，办理贷款周期很长，办夹页广告报的事情搁浅了，看大哥能否再帮助帮助？
周明春明白朱经理在要挟他，暗自叹息一声，说，我再借给你十万吧。
朱经理急忙说感谢大哥。周明春又说，以后别在电话里谈这样事情！小心被监听！我们尽量少见面！小心跟踪！说完就进去了。朱经理站在那里，笑了起来，感觉说不出的得意和痛快……
＇46＇两天以后，纪委的同志果然又来找朱经理，要求朱经理提供那些发票和广告客户名单。朱经理只拿出了他真实代理过的发票。
纪委的同志问：其他的呢？
朱经理说，就这些了。
纪委同志说，不对吧，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起码还有一百多个客户。
朱经理一听，知道纪委已经对客户做了调查，心神慌了，说，那些底联我没保存，早弄丢了。
纪委同志说，你丢了没什么，客户那里的发票还在。你说，那些发票有没有问题？
朱经理清醒过来，一拍胸脯说，没有问题！都我代理的！都我开的发票！
纪委同志问：没有受别人唆使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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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经理又拍打了一下胸脯，说，没有！绝对没有！
纪委同志神色严厉起来，说，作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知道不？！
朱经理说，我当然知道！开假发票也犯法！
纪委同志忽然和善下来，说，只要你如实揭发实情，可以不追究你开假发票的责任。
朱经理说，没有就是没有嘛，揭发什么啊！
纪委同志就把记录摆到他跟前，说，朱经理，这是和你谈话的记录，你感觉真实，没了其他需要说明和修正的意见，就签个字吧。
第132节：电视台长（132）
朱经理看完记录，迟疑了一下，拿起笔签了自己名字。纪委的同志走了，朱经理呆坐在椅子里好半天，回忆着刚才自己的言行，看有什么漏洞。他对自己刚才拍打着胸脯说的那番话感觉满意。这样显得很诚恳，足以使人相信。但是，他有疑虑：万一以后查出自己在替周明春打掩护，自己岂不罪加一等？想到自己为周明春承担了这么大的责任，朱经理心态又不平衡起来，你周明春捞了那么多钱，到了涉及你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了，你还不出点血？我凭什么替你打掩护？你只是借给我二十五万元就安顿住我了吗？这样想了，朱经理就有心勒索周明春，要周明春掏保密费。他不但想无偿占有这到手的二十五万，还要周明春再拱手赠送他几十万。这当然需要和周明春谈判。于是朱经理就琢磨起谈判的辞令来。脑子里设计好了，朱经理给周明春打了个电话，说要求晚上务必见面。周明春说，很急吗？朱经理口气硬硬地说，很急！周明春说去九女红吧。
晚上，两人在九女红包厢一见面，周明春就发火了：老打电话，老见面，被跟踪了怎么办？！
朱经理一反过去的谦恭态度，脸色冷冷地说，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跟踪我又怎么样？我没有什么秘密嘛！
周明春一愣，随意清楚了朱经理的心思，这个动不动就拍胸脯的家伙，原来是条翻脸不认人的狗，开始咬人了啊！他刚要又说什么，服务员敲门进来了，问定什么酒菜。
朱经理主人般摆摆手，说等会儿再说。
周明春压下怒火，说，兄弟，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说吧！
朱经理的腰直挺着，说，你借我的那二十五万元，不想借了。
周明春不明白，说，你怕借我的钱跟着我受牵连？
朱经理说，不是，我怕什么牵连啊！我怕是以后难还你，所以，不借了。
周明春皱着眉头琢磨朱经理的话，终于明白了，心生恨意，淡淡地说，我早说了嘛，赚了是你的，赔了是我的，本钱什么时候还我都可的。
第133节：电视台长（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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