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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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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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黄金、十万白银吗?这话有的。只是她这金银,你们动不了她的,我先透给你个信儿。昨日听出你们那块瓦来的就是她,灭了你们那枝薰香的也是她,绑上你们一个胳膊的也是她,射了你们一个脖骨的也是她;她从十二岁作姑娘闯江湖起,长枪短棒,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能;讲力量,考武举的头号石头,不够她一滴溜的;讲蹲纵,三层楼不够她一伸腰儿的;她可就是我的徒弟,这话可不知你们信不信。现在人家不过是做奶奶太太了,不肯和你们狗一般的人交手,所以昨日才不曾开门出来,止轻轻儿的射那一枝箭,给你们报个信儿。她那箭叫做袖箭,又叫作连珠箭,连发五枝,当射你们四个,还剩余着一枝呢!再她有张铜胎铁背的弹弓,打一两八钱重的铁弹子,二百步外取人,要指出地方儿来,这是人家的传家至宝,不犯着给你们拿出来看。此外还有一把雁翎倭刀…… 〃说着,他便扭头向安公子道:〃 老贤侄,那刀呢?〃 安老爷早巳明白他的用意,便道:〃 在我那里。〃 随叫公子取来。
邓九公接在手里,拔出来先向那班人面前一闪。那四个的八只手,都在身背后倒剪着,招架也无从招架,只倒抽了一口冷气,扭着头往后躲。邓九公看了,呵呵大笑说道:〃 谅你们这几颗脑袋,也搁不住这一刀。但则一件,你九太爷使家伙可讲究,刀无空过,讲不得,只好拿你们的兵器搪灾了。〃 说着,就把他四个用的那些顺刀钢鞭斧子铁尺之类,拿起来用手里那把倭刀砍瓜切菜一般,一阵乱砍,霎时削作了一堆碎铜烂铁,堆在地下,说道:〃 小子拿了去,给你妈妈换凉凉簪儿去罢!〃 四个贼直惊得目瞪口呆。又听他放下刀嚷道:〃 我是说结了,你们要不凭信,不甘心,今日走了,改日只管来。你们还得知道,我毁坏你们这几件家伙,不是奚落你,是惠顾你;不然的时候,少停你们一出这个门儿,带来这几件不对眼的东西,不怕不吃地方拿了。你们可得领我个大情,这不是我惠顾了你们吗?你们老弟兄们,也得惠顾惠顾我。你瞧我江南江北,关里关外,好容易创到这个分儿了;今日之下,你们偏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我的好朋友家糟蹋了个土平,我不答应。你瞧我这不是变方法儿,把你们这几件兵器,给你们弄碎了吗?你们就只想方法儿,把我这一地破破烂烂的瓦,给我弄整了。〃 这正是:补天纵可弥天隙,毁瓦焉能望瓦全?
后事如何?下回书交代。 

第三十二回 邓九公关心身后名 褚大娘得意离筵酒

上回书表的是安家迎娶何玉凤过门,只因这日邓九公帮的那分妆奁过于丰厚,外来的如吹鼓手、厨茶房,以至抬夫轿夫这些闲杂人等过多,京城地方的局面越大,人的眼皮子越薄,金子是黄的,银子是白的,绫罗绸缎红的绿的,这些人的眼珠子可是黑的,一时看在眼里,议论纷纷,再添上些枝儿叶儿,就传到一班小人耳朵里,料着安老爷家办过喜事,一定人人歇乏,不加防范,便成群结伙而来,想要下手。不想被这新娘子小小的游戏了一阵,来了几个,留下了几个,不曾跑脱一个,这班贼好不扫兴。
好容易遇见了一位宽宏量大的事主安老爷,不和小人为难,待要把他们放了,这班人倒也天良发现,知感知愧;忽然不知从那横撑船儿,跑出这么一个邓九公来。
大家起先还只认作他也是个事主,及至听他自己道出字号来,才知道他是个来打抱不平儿的,这桩事通共与他无干;又见他那阵吹谤懵诈来得过冲,象是有点儿来头,不敢和他较正。如今闹是闹了个乌烟瘴气,骂是骂了个簸米糟糠,也不官罢,也不私休,却叫他们把丢碎了那院子的瓦,给一块块整上,这分明是打主意揉搓活人。四个贼可急了,就乱糟糟望着他道:〃 老爷子,你老也得看破着些儿。方才听你老那套交代,是位老行家,你老瞧作贼的落到这个场中,算撒腿窝心到那头儿了;不怕分几股子的赃,挤住了都许倒的出来,这丢了个粉碎的瓦,可怎么个整法儿呢?真个的作贼的还会变戏法儿吗?这不是人家本主儿都开了恩了,你老抬抬腿儿,我们小哥儿们就过去了;出去也念你老的好处,没别的祝赞,你老寿活八十好不好?〃 这班贼大约也看出老头子是个喜欢上顺的来了,那知恭维人也是世上一桩难事,只这一句才把他得罪透了。他不问长短,先向那班人恶狠狠的嚷了一口,说道:〃 没你娘的兴,你九太爷今年小呢,才八十八呀!你叫我寿活八十,那不是活回来了吗?那算你咒我呢!你先不用和我油料着,你们也整不上这瓦,我给你条明路:这东西瓦铺里有卖的,人家本主儿盖房的时候,也是拿钱儿买了来的,你们丢了人家多少块,就只照样儿买多少块来,给人家赔上。索性劳你的驾,连灰带麻刀,一就手儿给买了来,再叫上他几个泥水匠,人多了好作活,趁天气早些儿收拾好了,夜里腾出工夫来,你们好再赶你们的正经营生去。讲到买几片瓦,也不值得打狠也似价的,去这一大群。匀出你们欢蹦乱跳这俩去买瓦;留下房上滚下来的和炉坑里掏出来的那俩,先把这院子破瓦拣开,院子给人家打扫干净了,也省得人家含怨。〃 那霍士道听了这话,心里先说道:〃好,作贼的,算叫我们四个出了样子咧!有这么着的,还不及饱饱的作顿打,远远的作趟罚干净呢?〃 待要怎样,又不敢和他怎样,只有不住口的央及讨饶。他更不答言,便向安公子要了枝笔,蘸得饱了,向那四个脸上涂抹了一阵。内中只有霍士道认识几个字,又苦于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也不知给他画了些甚么。望了望那三个脸上,原来都写着核桃来大小〃 笨贼〃 两个字,好象挂了一面不误主顾的招牌;待要上手去擦,两只手都倒剪着。正在着急,见他搁下笔,便和方才要把他们送官的那老头子说:〃 张伙计,你拨两个硬挣些的人,给我带上他俩,就这么个模样儿买瓦去,手里可带住他拉腿的那把绳,不怕他跑,也由不得他不走。有个闹累赘的,先叫他吃我五七拳头再去。〃 那两个贼听了这话,只急得嘴里把老爷子叫得如流水,说情愿照数赔瓦,只求免得这场出丑。怎奈他不来理论这话,倒瞪着两只眼睛,摇头晃脑,指手画脚的,向那班贼交代道:〃 这话你们可得听明白了,人家本主儿算放了你们了,没人家的事,这全是我姓邓的主意。你们要不服,过了事几,只管到山东茌平县岔道口,二十八棵红柳树邓家庄几找我,我那里是个座北朝南的广梁大门,门上接一面黑漆金字匾,匾上有' 名镇江湖' 四个大字,那就是我舍下。我在舍下候着。〃 安老爷看他闹了这半日,早觉得君子不为已甚,这事尽可不必如此小题大作;只是他正在得意场中,迎头一劝,管取越劝越硬,倒从旁赞道:〃 九哥你这办法,果然爽快,只是家人们也闹了半夜了,也让他们歇歇,吃些东西,再理会这事不迟。〃 因和张进宝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且把他们带到外头听着去。〃 张进宝会意,便带着众家人,七手八脚,一个一个拉住一把绳子,轰猪一般的,带出二门去了。这才得一甩手,踅身上了台阶儿,进了屋子,他还嚷道:〃 我就不信咧,北京城里的贼,这么大字号,他会不认得邓九公!〃褚大娘子道:〃 够了,咱们到那院里坐去,好让人家拾掇屋子。〃 安老爷、安太太也一面道乏,往那边让;那边上房里,早巳预备下点心,无非素包子、炸糕、油炸莱、甜浆、粥面、茶之类。众女眷随意吃了些,才去重新梳洗。邓九公这里,便和安老爷坐下,又要了壶荸荠枣儿酒,说:〃 昨日喝多了,必得投一投。〃 安老爷一面和他喝酒,只找些闲话来岔他,因说道:〃 老哥哥,我昨日一回家,就问你,说你睡了,怎么那么早就睡下呢?〃 邓九公道:〃 老弟,告诉不得你,这两天在南城外头,只差了没把我的肠子给呕断了,肺给气炸了。我越想越不耐烦,还加着越想越糊涂,没法儿回来,闷了会子,倒头就睡了。〃 安老爷道:〃 这话怎讲?我只说你城外听这几天戏,一定听得大乐,我正想问问老哥哥,也要听个热闹儿,怎么倒如此说?〃 他连连的摆手说道:〃 休提起,我这肚子闷气,正因听戏而起。我说话再不会藏性,我平日见老弟,你那不爱听戏,等闲连个戏馆子也不肯下,我只说你过于呆气;谁知敢则这桩事真气得坏人。〃 安老爷道:〃 想是唱戏唱得不好?〃 邓九公道:〃 倒不是在这上头。愚兄听戏,也就只瞧热闹儿,那戏儿一出是怎么件事,或者还许有些知道的,曲于就一窍儿不通了;到了昆腔,哼哼卿卿的,我更不懂;要讲那排场行头把子,可都比外省强,便是不好,大不过是个玩意儿,也没甚么可气的。我是被一班听戏的爷们,把我气着了。这一天是不空和尚的东儿,他先请我到了前门东里,一个窄胡同子里,一间门面的一个小楼儿,上去吃饭,说叫作甚么青阳居,那杓口要属京都第一。及至上了楼,要了菜,喝上酒,口味倒也罢了,就只喝了没两盅酒,我就坐不住了。〃 安老爷道:〃 怎么?〃 他又说道:〃 通共一间屋子,上下两层楼。底下倒生着个烘烘烈烈大连二灶,老弟你想这楼上的人,要坐大了工夫儿,有个不成了烤焦包儿的吗?急得我把帽子也摘了,马褂子也脱了。不空和尚,他大概也瞧出我那难过来了,说:' 路南里有个雅座儿在,咱们挪过那边去坐罢。' 我听说还有雅座儿,好极了,就忙忙的叫人提掳着衣裳和帽子,零零星星连酒带菜都搬到雅座儿去。及至下了楼,出了门儿,荡着车辙,过去一看,是座破棚栏门儿。进去里头脏里巴叽的两伺头发铺,从那一肩膀来宽的一个夹道子挤过去,有一间座南朝北小灰棚儿,敢则那就叫雅座儿。那雅座儿,只管后墙上有个南窗户,比没窗户还黑;原来那后院子堆着比房檐儿还高的一院子硬煤,那煤堆旁边,就是个溺窝子,太阳一晒,还带着一阵阵的往屋里灌那臊轰袤的气味。我没奈何的,就在那臊味儿吃了一顿受罪饭。我说:' 我出去站站儿罢。' 抬头一看,看见隔墙那三间大楼了,我才知这个地方敢是紧靠着常请我给他保镖的那个缎行里。他老少掌柜的,我都认得,连他怀抱儿两小孙子儿,一个叫增儿,一个叫彦儿的,我也见过。早知如此,借他家的地方儿吃不好吗?老弟,你往下听,这司就要听戏去了。〃 安老爷道:〃 我见城外头好几处戏园子呢,那里听的?〃邓九公道:〃 我也没那大工夫留这些闲心,横竖在前门西里,一个胡同儿里头,街北是座红货铺,那园子门口儿,总摆那么个大筐,筐里堆着岗尖的瓜子儿。那不空和尚,这秃孽障,这些事全在行,进去定要占下场门儿的两间官座儿楼。一问,说都有人占下了;只得在顺着戏台那间倒座儿楼下窝撇下。及至坐下,要想看戏,得看脊梁。一开场,唱的是《俞伯牙操琴》,说这是个红脚色,我听他连哭带嚷的闹了那半天,我已经烦得受不得了;瞧了瞧那些听戏的,也有咂嘴儿的,也有点头儿的,还有从丹田里运着气往外叫好儿的,还有几个侧着耳朵,不错眼珠儿的,当一桩正经事在那里听的。看他们那些样子,比那书上说的闻诗闻礼,还听得入神儿。这个当儿,那占第二间楼的听戏的可就来了。一个是个高身量儿的胖子,白净脸儿,小胡子儿,嘴唇外头露着半拉包牙;又一个近视眼,拱着肩儿,是个瘦子。这两个人七长八短,球球蛋蛋的,带了倒有他娘的一大群小且。
要讲到小且这件东西,更不对老弟你的胃了;愚兄老颠狂,却不嫌他。为甚么呢?
他见了人请安磕头,低心小胆儿,咱们高了兴,打过来,骂过去,他还得没说强说、没笑强笑的哄着咱们,在他只不过为着那几两银子,怪可怜不大见儿的。及至我看了那个胖子的玩小旦,才知北京城小旦另有个玩法子。只见他一上楼,就拼上了两张桌子,当中一坐,那群小旦前后左右的也上了桌子,摆成这么一个大儿爷摊子。那个瘦子可倒躲在一边儿坐着。他们当着这班人,敢则不敢提小旦两个,都称相公,偶然叫一声,一样的二名不偏讳,不肯提名道姓,只称他的号。我正在那里诧异,又上来了那么个水蛇腰的小旦,望着那胖子,也没有个里儿表儿,只听见冲他说了两字,这两字我倒听明白了,说是肚香;说了这两字,也上了桌子,就尽靠那胖子坐下。两人酸文假醋的,满嘴里喷了会子四个字儿的匾。这个当儿,那位近视眼的,可呆呆的只望着台上。
台上唱的,正是《蝴蝶梦》里的说亲回话,一个浓眉大眼、黑不溜秋的小旦,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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