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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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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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的确是实话,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付药确实是治不好病的。

    张丰怀着悲壮而又忐忑的心情来到郭家门前。幸亏她因为要碗还书等事来过多次,门房还记得她,所以没有轰她,只是不甚客气地问她来此何事,张丰说来找郭启郭公子,门房不屑地说:“我家少主人没空见你,你走吧!不要自讨没趣。”

    张丰急道:“这位大哥,我有急事找他,请让我进去吧。”

    门房冷着脸说:“我家少主人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快点走吧,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哼,你这种人只会给人添麻烦罢了,少主人是不会愿意见你的,你不要连累我挨主人的骂,快点走!”

    门房用自己的身体逼迫张丰后退,张丰强顶着压力,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么请帮我传句话给你家少主人,就说住在山洞里的张丰愿意接受他的提议。”

    门房琢磨了一下她的话,终于缓下神情说:“行,我就帮你说一声,你等着。”

    张丰在门外瑟缩着,身上冷得几乎僵了,内心却如油煎一般,等了似乎有一整天那么长,才见门房出来对她说:“进来吧。这是少主人身边的扫雪,你跟他到后面去。”

    那位叫扫雪的小厮瞥了张丰一眼说:“走吧。别让少主人久等了。”

    事实上郭启根本没有在等她,到了郭启的院子后,张丰又等了好长时间,急得快要哭了才等到郭启的召见。

    张丰内心如焚,却不得不勉强压下忧急,在郭启面前深深的躬下身来,谦卑的说:“小人愿卖身一年做公子的仆人,如蒙不弃,感激不尽。”

    郭启踌躇满志的表情为之一滞,不悦道:“不行!要么签终身契,要么走人,想读完我家的书就走,哪有这样好事!我身边奴仆多的是,别以为谁稀罕你!”

    张丰垂首道:“公子误会了,小人并非为了读书卖身入府,实是舍弟病了,请来医师诊治却付不出药钱,不得已小人只好求公子怜悯。公子侠骨英风,胸怀坦荡,请不要因小人的浅薄而生气。”

    公子一词给人最直接的联想当然是礼贤下士、广招宾客的战国四公子,不过当时这个词并不用于直接称呼,而是用做第三人称,虽然张丰用的不对,但郭启听张丰称他为公子,仍然觉得很受用,而且张丰称赞他侠骨英风,也正正好搔到一个十几岁少年的痒处,因此心情大好,当下让人带她去签订契约,并允许她等兄弟病愈之后再来伺候。

    张丰拜别郭启,拿到卖身钱之后立即狂奔回家,她觉得自己在郭家一定耽搁了不止一个时辰,也不知那师徒两个走了没有。

咫尺不能见

    张丰跑回家,看见李医师仍在,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把余款奉上。李医师看了她两眼,抓住她的手腕在脉门上按了按,从药箱里捡了两味药递给她,轻淡的说:“把这两味药煎水服下,好好歇息几天,不要过于操劳。记住,三日后带令弟复诊。”

    张丰被他突如其来的好意感动的愣怔了一下,眼见他躬身出了内室,连忙冲着他的后背说:“多谢。”李医师却理都不理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接下来的两天姐弟俩除了吃就是睡,到了第三天,张丰已是生龙活虎,而张裕也不再整天昏睡,可是复诊的事却让张丰为难之极。

    张裕绝对不能再冷着了,可是他不去能行吗?那天李医师说的可是复诊而不是取药,可见还是要病人亲去的。

    如果能借到一辆车子就好了,张丰想。可惜这年头的木头车比后世的汽车还少,整个郭家坪就只郭员外家有一辆,张丰是不敢去开这个口的,而且去也是白去!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向憨憨和徐家求助。她先找到憨憨,还了他的钱,再请他出一趟工,工钱照旧,憨憨自然欣然应允,听说是背张裕去治病,他甚至说不要工钱。然后两人又一起去了徐家,还清了借款后张丰提出借张被子用,徐大婶也是二话不说就把家里最好的一张被子借给了她。然后憨憨背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张裕去李医师的医所复诊。

    张裕的卖身钱是一千钱,先付了药钱五百,又还了徐家一百,如果再还张二娘一百就会连两剂药都卖不到,张丰只好求张二娘允许她年后再还这笔借款。张二娘有些不高兴,说这等于被人借了两年的钱,又数落了许多话,总之就是说自己如何好心,不能让好心人遭到坑害,直到张丰答应每个月付她五个钱的利息,她才同意了多借两个月给她。

    张丰本想多做些绢花,可她这时连买材料的钱都没有,和张二娘商量让她先出材料,做好后除去材料费每朵花少收一个钱的手工,张二娘有些意动,可是最终还是没同意,因为西市还有三天就休市了,她收了货也只有压到年后,又要压上材料费,等于多借出去一笔钱。

    张丰手上只剩下二十几个钱,而且又断了营生,别说下次买药的钱没着落,就连正常的生活都维持不了几天。张丰愁得要命。

    苦思了一整夜,张丰天不亮就钻进柴房理了一捆苇杆出来,然后按照编草席的方法编了个一尺见方的草垫,和一些宽窄不同的边框,用芦花、枯草作背景,用做绢花剩下的碎布拼出几朵小花,做了一个立体风景框,自己欣赏了一下觉得不是很满意,却也顾不得太多,争分夺秒的用一整天时间做了五个景观框。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长安城的横门外去兜售。

    横门正对着西市的南门,两门之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但是却少有人对张丰兜售的东西感兴趣。张丰也知道自己做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因此对于那些大袖飘飘的士人、粗豪的武夫、惜钱的农人、吝啬的商贩,她都不会白费唇舌,只全力朝那些衣饰华丽的少男少女和少妇下功夫,总算她运气不错,晌午刚过就把五个景观框全卖出去了。

    张丰赶回家后,在天黑之前又赶制出两个,可是天黑之后却没法干活了,因为家里不仅没有油了,就连柴也没剩多少,所以没有东西可以照明。

    但是她最少还得再做五个才能凑出一剂药的钱。明天之后就要休市了,过年期间,李医师虽然不至于拒绝出诊,但像她这样的穷人却是肯定请不起他的。所以她必须赶在明天之前把药取回来,

    安顿好张裕之后,张丰摸黑爬上小山向村子的方向眺望。村里只有少少的几点灯光,还几乎都是属于郭家的。张丰在小山顶上站了一会儿,回到窑洞拿上一捆理好的苇秆和昨天收集的一些其它材料,毅然往郭家的墓祠走去。

    墓祠即祠堂,这时的祠堂均建于墓所,因此称为墓祠。郭家的墓祠并不大,一进院子、三间堂屋、两间厢房而已,因为新年将至,正堂中点着郭家子孙敬奉的长明灯。

    张丰借着墙边的树翻过不太高的院墙,看看没人,便在堂屋门口的廊下就着微弱的灯光干起活来。

    初时她还一边干活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在看守墓祠的人起来活动时藏起来,后来就渐渐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失去了警觉。正当她感到眼睛疲劳,想做个眼保健操的时候,忽然脑袋一疼跌入黑暗之中。

    张丰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守祠人把她关在一间空屋子里,喊了半天都没人理她。她颓然坐在地上,不知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又担心张裕无人照顾,不由心中懊悔。

    正担忧沮丧间,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位穿着宽袍的男子在两名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张丰看清来人时愣了一下,随即拜伏于地。

    “郎君开恩,小人实在是万不得已才来此借光,而且小人并未进入祠堂之内,只在门外借了点光亮,求朗君放过我吧,下次再不敢了。”

    郭锦看到张丰时也感到有些意外,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听守祠人说了,但他却不明白张丰因何晚上不睡觉,偷入他家墓祠借光做活,因问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再做,你可知私入墓祠是大不敬之举?”

    张丰忙说:“舍弟被村童推入冰河之中,命在旦夕,虽然吃了几付药,却远没有痊愈,我想多做点活在医师休业前多取一付药回来,也好让裕儿多一分安全,可是我家里没有灯油,柴草也不多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此借光。不过对于惠及小人的郭家先辈,小人心里实是感激不尽的,所以我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外干活的,请郎君饶恕小人这一次,小人和舍弟会永远铭记郭家的恩德。”

    这一席话说得有情有义,又给了郭锦饶恕她的理由,锦郭原本也不欲过于为难她,于是说:“念你年幼无知,这次就不处罚你了,切记不可再犯!”

    “谢郎君仁慈。”张丰再拜谢恩,然后站起身直奔正堂廊下,抱起那堆东西就准备走人。

    郭锦有些好奇她日夜赶工到底做的是什么,便把她叫到跟前询问,张丰只得把做好的两个风景框拿给他看,郭锦看了一眼却笑了,“原来是你做的,昨天我夫人也买了一个呢。”

    张丰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默然不语,郭锦见她面有急色,知她急着去市集换钱买药,便说:“你去吧。”

    张丰刚抬脚要走,他却又叫住她说:“你为何不让推你兄弟入河的人家出药钱呢?”

    张丰黯然道:“我没有时间和他们扯皮,我怕耽误了治疗。”

    郭锦对张丰的印象又好了一点,不由得同情起她来,问:“这家人莫非就一点钱都没出吗?”

    “是的。”

    “你应该请里长主持公道,那会比你自己挣钱容易得多。”郭锦指点她道。

    张丰心想,即使里长出面也不见得能让那家人掏出钱来,但她仍然恭敬地说:“多谢郎君指点。”忽然心里一动,长揖道:“请郎君主持公道。”

    郭锦笑了笑,对身边一人说:“你带她去找里长。”

    有郭锦的面子在那里,里长很快以雷霆手段替张丰拿到三百钱的医药费,张丰冷眼看着撒泼的马家夫妻,冷冷的说:“我本没打算问你们要钱,我只想让推裕儿下水的王八蛋也尝尝冬天下水的滋味。你们舍不得这点钱,我还不稀罕呢,我要的公道是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不,这钱你们留着,这个帐咱们慢慢再算?”

    里长连忙劝解,马家夫妇自知理亏也慢慢收了声,张丰冷冷的盯了金生一眼,转身离开村子,金生被张丰盯得打了个寒噤,吓得差点哭出来。

    张丰顺利地取回两剂药,待张裕病愈,她又去卖了一次风景框,赚了百十钱交给张裕,又请了憨憨陪张裕同住,便前往郭家听候差遣。

    张丰去见郭启,郭启看到她时有些不高兴,皱着眉说:“你怎么是个女的呀,也不早点说!”

    张丰说:“公子要的只不过是个听候差遣的仆人,只要我能够达到您的要求,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您觉得小厮看起来更顺眼,我也可以扮作男装。”

    郭启瞥了她一眼便忍不住笑了,“你还用扮什么男装啊,倒是扮女装更费事一些,算了,随你扮什么吧。你叫张丰是吧?这名字还行,我也不给你另外取名字了,你做的那个风景框挺有趣的,你这就去给我做几个吧,做细致些,我要送人的。”

    “是。请问材料要我自己找吗?”张丰问。

    “需要什么和侍酒说就行了。”

    侍酒和侍剑都是郭启的近侍,侍剑跟着出门,侍酒管家。侍酒还略识几个字,侍剑则大字不识,郭启一直想要个懂文墨的书童,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那天听张丰解字谜,就知道她肯定不止识几个字的程度,而且年纪也正合适,便想拐她做自己的书童,哪知张丰不肯,郭启也不屑于强求,因此就罢了,那天张丰求上门来,他原想彻底买下她的,却被她用言语挤兑住了,结果只签了一年的契约,过后想想觉得自己吃了亏,本来还挺不甘心的,后来听说她是个女的,郭启也就不再觉得可惜了。

    除夕那天,待忙完洒扫诸事,各种仪式尽皆完成,张丰便向侍酒请假回家,侍酒不准,张丰只得在郭家的仆人房里度过穿越后的第一个新年。

书童

    从初一开始,郭家就每天迎来送往,满府的男女仆人被支使得脚不沾地,张丰虽为郭启的书童,却从未伺候过他的笔墨,而郭启因为不满意她的性别,外出访友一次也没带过她,张丰便一直被当作杂役使唤。

    初七为人日,除了剪彩为人贴屏风之外,还有登高赋诗的习俗,郭启在城里吃了几日酒,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邀请几位好友到郭家坪做客,并去附近山岭登高。而郭锦也早已往几位高友处送了请贴,请他们人胜日来此相聚。

    这一天来了很多人,张丰又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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