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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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道游击队-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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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杀了你,咱总是死对头!”

晚上王强对老洪说:

“我不想在洋行了!”

“怎么回事?”

“我两枪没有打死他,他现在却对我格外亲热了,这倒使我犯寻思,是不是他在怀疑我?他越想拉拢我,我越犯疑心,×他奶奶!只恨我一时心慌,没有打准。打死了倒省事。谁知道他肚里卖的什么药?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在那里的好!”王强望着老洪的脸,等着他的回答,因为从山里出来,上级指定老洪负责。同时,他俩自小在一起,从个人感情上,也是以老洪的意见为意见。老洪的性格刚强果断,他只要认准要作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就是刀山他也要攀上去。王强比较犹豫,遇事有时拿不定主意。

“你暂时在那里再待一个时期!”老洪说,“现在我们已经和山里取得了联系,我们最近要加紧干出点成绩来。你在洋行车站多注意着点,遇有军火武器,我们要搞一点。这些天,扒车也困难了,鬼子发现货车常丢东西,火车上有鬼子伪军押车,前天晚上我们扒上去,被一阵乱枪打下来了。……”“怎么?没有伤着人么?”

“彭亮的裤裆给打穿了两个窟窿,还算没伤着人。昨天他们哭丧着脸对我说:‘看样子鬼子不叫咱吃这两条线了!’我狠狠的对他们说:‘鬼子什么时候也没说过叫你吃两条线呀!要吃就得干,以枪对枪,就是你空手,叫他逮住,也别想活,咱有枪,揍倒一个正好,揍倒两个,就赚一个。’他们才点了点头说:‘对,过去我们也曾用煤炭跟炭警拼过的,有枪就干!’现在是组织起来,武装起来的时候了,你在车站上要多注意一下武器的问题。什么时候搞到了枪,你就什么时候离开洋行,还没搞到你就出来,搞枪就困难了。”

王强点头说:“对!我再待一个时期。”

一天,站上甩下一节铁闷子①货车,王强领着脚行来卸货,打开车门一看,是从外路运来的日本商品,东洋花布、糖、化妆品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小车队一车一车的往洋行推。王强推的满头大汗,刚卸完货,洋行鬼子叫把这节空车推到月台边,另外装货,跟晚上×次票车运走——

①上边有盖子的货车。

王强有些累了,他领着工友们把卸空的铁闷子车推到站台边。当他问车站站务人员装什么货时,货物司事对他说:“军用。马上就运到。”

一会,车站外开来了两辆军用卡车,车上满装着军用品,成捆的军装、皮盒子、子弹箱,还有一些稻草包扎的捆子。在押车鬼子的刺刀下,他们一捆捆的从汽车上背下来,王强背上一个稻草捆子,觉得很沉重,足有三四十斤。用手一摸,摸着一个枪栓,他知道这是步枪。虽然十分累了,汗水直顺着脖颈流,可是突然一股劲来了,放下一捆,就去背第二捆,当鬼子威吓着吃累的工人,骂着“八格亚鲁”的时候,王强一挥手臂,叱呼着:

“用劲呐!快点!”

他是那么有劲的来回搬着,鬼子看了,拍着他的肩膀称赞着:“你的大大的好好的!”王强抹着脸上的汗,一边搬一边说:“我的二头的!”

“好好的!”

不一会两卡车军用品都搬到站台上了。洋行和车站的鬼子点清了件数,到票房里去写军运货单,一个中国的货物司事,把厚厚的一打填好的发货签,交给王强,王强把发货签一一拴到各个单件上。当他往两个较小些的稻草捆上拴发货签的时候,注意到有两个铁腿叉出来,支在地上,他知道这是两挺机枪。他偷偷的数了数其他的稻草捆,一共十六捆,他估计一捆足有五六支步枪,那么,总共约有七八十支步枪,加上两挺机枪,正是一个鬼子警备队的武装。

站上的手续办妥以后,接着在鬼子的监视下,一件件装车,王强首先扛了一大件军装装在车角里,工友们有的扛大件,有的扛小件。王强叱呼道:

“先扛大的,扛小件装孬种么?”

经他一喊,想去搬稻草捆的,都去扛军装包了,因为比起来稻草捆小些。军装、皮盒子、子弹箱数量最大,都装到车里边了,直到装枪时,车里已经满满的了,稻草捆只好装到车门两边,当王强扛着机枪往车上装时,只能放在车门口了。

装完以后,鬼子叫把车门拉上,王强和另一个工友,从两边哗啦啦把带滑轮的铁门拉拢来,又把两个铁鼻合住。鬼子站长用粗铁丝穿过两个铁鼻,缠牢,又砸上了铅弹①货车,王强领,然后叫脚行把车推到二股叉道,等九点客车挂走。把装好的闷子车推到二股叉道后,工友们喘着粗气对王强说:——

①铅弹有个小孔,把铁丝两个头交叉插进去,用带符号的钳子用力把铅弹一压,铅弹和铁丝就打在一片了,压扁的铅饼上出现了发货站的符号,收货站见到铅饼的符号动了就不收货。

“二头,咱可该歇歇了吧!”

“好吧,到洋行门口歇歇吧,我也累了,这一会大概没啥活。”

工友们都在洋行门口,蹲在自己的小车旁边,抽着烟,有的去找水喝,王强拉着一个工友说:

“老张,你在这里替我照顾一下,我到对面去买包仁丹吃,我肚子有点痛。一会就回来。”

“你去吧!”

王强顺着车站向西去了。

当他一离开车站,脚步就加快了,满头大汗的奔到陈庄,找到老洪,一把把老洪拉到炭厂小屋里,低声的对老洪说:“有武器了!”

“在哪里?”老洪眼睛发亮了,着急的问。

王强把刚才装军用车的情形谈了,最后兴奋的说:“两挺机枪,八十多棵步枪,都用稻草包着。还有不少箱子弹。跟九点西开的客车挂走。”

“搞!”老洪摇了摇膀子,握紧拳头,斩钉截铁的说,“咱们部队太需要武器了。”

老洪想到山里自己的游击队,大多数队员背的土枪土炮,有的还扛着矛子,就用这样些低劣的武器,抗击着装备优良的鬼子。有一次和扫荡的鬼子遭遇,老洪那个班被鬼子的机枪压在一个小坟头下,坟头的草都被打光了,好容易才把一个班撤下来,一个战士被打伤。想到这里,他狠狠的对王强说:“搞!现在也该我们使使机枪了。”

老洪一说能搞,那是他准能办到的,可是一想到怎样搞的问题,王强有些皱眉头了,他沉思了一下,抬起头对老洪说:

“可是军火装在铁闷子车里呀!车门都用粗铁丝缠着。他奶奶,铁闷子车上没有脚蹬,又没有把手,车开着怎么上呢?”“困难是有的,不过搞还是得搞。错过这个机会,就不容易搞了。”说到这里,老洪更果断的说,“我一定要搞到手的!你放心就是!”

“我想和你一道去,可是晚上还得接客车,装卸货没有我,恐怕会惹起鬼子的怀疑:怎么正是丢枪的那天你不在站上呢?”

“你马上回站去吧!我一个人搞!”

“不!老洪!”王强很担心老洪出什么危险,亲切的说,“你还是多约几个人搞的好!”

老洪摇摇头说:“人多了没有用,又不比敞货车四个角都有把手、脚蹬,四下一齐都能上去。这闷子车连一个人的把手、脚蹬都没有,怎么容那么多人呢?而且他们也扒不上去。人多了倒碍事。顶多找一个可靠的,在下边捡枪就是了。”说到这里,他对王强说,“你快回去吧!时候久了,会惹起怀疑的!”

王强临走时告诉老洪,这节车一般都挂在最后,如有变化,他会来告诉,如不来就是在最后了。为了防备万一,王强在铁闷子车上,用粉笔画个圆圈作为记号。

王强走后,老洪坐在乌黑的小炭屋子里,兴奋地搓着手,反复的叨念着:我一定给咱们的游击队搞一些武器送去。想到部队,他马上记起,临离部队时,张司令用洪亮的嗓音对他说的话:“同志!你年轻,勇敢,会扒车,到铁路上要搞出一些名堂来呀!在铁道线上拉起一支游击队是很了不起的啊!在鬼子心窝里和大血管上插一把钢刀,也叫鬼子知道咱八路军的厉害!”这些声音仿佛又在老洪的耳朵边响着。如果搞到手,张司令接到这批武器,他会指挥队伍,用机枪把鬼子打得头皮发麻的,到那时候,他会对所有战士和指挥员说:“这是老洪送给我们的好礼物呀!让我们更好地教训鬼子吧!”想到这里,老洪欣慰地笑了。他对自己说:“他会这样说的。我一定要搞到!要把游击队最需要最宝贵的礼物送给他。”想到怎样搞法,老洪站起来,抽了支烟,在小屋里来回走着。王强的话是对的,铁闷子车是不好上的。手抓住什么呢?只要抓住个东西,根据自己扒车的技术,他是能上去的,可是脚踏在什么地方呢?站不住脚如何拧铁丝呢?这些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他不住口的抽着烟,在揣摸着铁闷子车的每块铁板,每个角棱,甚至每个螺丝钉,考虑来,考虑去。因为他对车身的每个地方都很熟悉,正像骑兵熟悉他的马,渔夫熟悉他的渔船一样。

老洪自小生长在矿坑和铁道边上,父亲是木匠,可是四五岁的时候,就死了父母,成为一个孤苦伶仃的苦孩子,靠他姐姐抚养。他姐姐嫁给铁路上一个老实的搬闸工人。姐夫很喜欢他,经常带着他到铁道旁边的闸屋子里去值班。姐夫只准许他在屋子里玩,却不让他靠近铁道,怕出危险。他在闸屋子里隔着小窗,望着外边轰轰隆隆的火车来回奔驰,飞跑的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响,震得窗棂哗哗地响动,小屋的地都在颤动。开始他有些害怕,以后他慢慢习惯并且喜欢这轧轧的音乐了。他甚至能在这震天动地的声音里,躺在小屋的床上睡去,一觉醒来,他会听出,窗外跑过的火车是货车还是客车,货车是载重的还是空车皮。他从车轮的轧轧的声响上,能判断出火车飞跑的速度。有时他呆呆的站在姐夫身旁,看着客车上车窗里的旅客,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坐在上边,让火车带着自己飞跑,该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呀!十来岁的时候,老洪已经像一个大孩子一样,提着饭盒,给值班的姐夫送饭了,没事他也会提着篮子跟着铁道边的一群穷孩子,在铁道两侧和矿坑周围,捡焦核子了。有一次送饭后,他看到从站里开出一趟货加车,到闸屋边走得很慢,他避开姐夫的眼睛,偷偷的抓住把手,跳在一节车的脚蹬上,让火车带了他半里路,因为车一离站速度就加快了,他心慌想跳下来,可是当他一离脚蹬板,便像一个棉球似的被抛出去,沿着路基的斜坡滚了好远。当他吃力的站起来,膀子在痛,头和手都被斜坡的石块擦伤了!他绕路走回闸屋子拿空饭盒回家,他姐夫看到他的模样,问他:

“小本,你又和谁打架了么?”

“嗯!”他像承认的样子。

“怎么这次吃亏了!有谁欺侮你了么?”姐夫知道他是孤苦的孩子,由于没有父母兄弟,常会受到有钱孩子的欺侮,但是姐夫也知道他是个勇敢的孩子,就是三个孩子打他,他也不会示弱,胜利总是他的。这次是怎么回事呢?姐夫关心的问道:“谁欺侮你,你告诉我,我下班去找他,咱不要欺侮人,可是也不能受别人的气!”

“没啥!”他笑着回答,提着饭盒就走了。

以后,他还是偷偷的扒车,慢慢摸着车的脾气了,他已练到能在半里路外上下车不翻筋斗了。有一次被姐夫看见,把他拉到身边,很严厉的嘱咐他:

“你可不能和这怪物开玩笑呀!不小心,它碰你一下会要你的命!以后再不能傍火车边哪,你没看到火车压死的人吗!”他是见过被火车压死的人的,车轮能把肉和骨头压成酱,轧的比刀切的还齐,可是有铁轨宽的那段骨肉不见了,它像酱一样被列车上的铁轮带走了。

当姐姐知道苦命的弟弟好扒车玩以后,便把他叫到跟前,含着眼泪责怪他:

“你要作死么?火车能作稀糖玩么?它碰一下就筋断骨头折呀!爹妈死的早,把你交给我,我能叫你作孽么?你要听姐姐的话呀!”

姐姐是心疼他的,为了怕姐姐难过,他说:

“姐姐,我不去扒火车了!不过,你也别把火车说得太厉害了。”

“不厉害,也不许去!”姐姐命令他。

怕姐姐难过,有几天他不扒火车了。可是一听到火车的轰隆声,心里就痒痒的,尤其在刚练会又不太熟练的当口,愈更难抑制这种兴头。他又和捡焦核的一伙穷孩子偷偷扒车了。这群在铁路沿上生长的穷孩子,一看见火车就没命啦,正像靠近河边的孩子热爱河水一样,他们爱热着火车。河边海边能练出游泳的能手,铁道沿上也能练出扒车的英雄来。开始他能在出站五里路外上下,以后他能在两站之间,火车走到正常的最快的速度上,像燕子一样上下。他是这群孩子中间扒车最出色的一个。

一天,一个脸上有疤的捡焦核的孩子,想在扒车技术上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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