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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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后史-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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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可悯恻!”余虔道:“某聆老大人微言,足见为国家忧民之念。然勘平祸乱,难免诛夷,正为『一将成功万骨枯』,信非美事。”瞿琰欢喜道:“君虽武弁,亦知大体。然在兹已久,巨寇羊雷等作叛,怎不早行诛剿,蔓延日久,以成养虎之势。

今日占据城池,攻拔实为费力。”余虔道:“蚁职以朴木敕庸材,荷蒙圣恩,除授今职,已经十载,未获上进,只因谨饬自守,不行交结之故。这清海一带州县,俱系滨海地方,盗贼不时生发,所属有司,目为儿戏,徒知赚钱肥己,怎为百姓分忧?

盗贼之害,其弊有三,辱承明问,不得不直陈耳。”瞿琰道:“做官的不知民情世务,就似那瞽看不辨南北东西。今日之事,正要公直言无隐,庶明召寇之因,以便征进。”余虔道:“本州岛诸县山险水逆,风俗刚劲,好勇尚气,事无巨细,必眐词讼,富者不惜破费,期以得胜为荣;穷者负冤不忿,往往相聚为盗。

此有司审鞫不公,弊之一也。盗既杀人放火,赃证分明,成狱之后,即当待时取决,以警将来,近来官长只图着自己前程,怎肯擅行杀戮?前官道待后官作孽,后官复延捱如前,你我互。相推托,诧为阴德美事,故狱中每多积犯,往往老死囹圄,后面为盗的有了样子,谁肯学做好人?拚着犯出事端,尚好狱中享受官饭,此有司任情宽纵,以姑息为仁,弊之二也。及至盗势渐大,恃强拒捕,将士等忘躯血战,擒获献功,贼反夤缘求释,有司或听人情,或家眷贿赂入去,或以放生为德,或仓猝审鞫不详,多被漏网而去,那将士们人人解体,下次谁肯舍着性命,擒了贼徒,送与你做人情?一遇贼来,便行退缩,贼藉此得以猖獗横行,弊之三也。故滨海地境,贼寇实多。”瞿琰道:“这三弊虽系有司之过,然公等既朝廷委以兵柄,遇盗即当擒剿,或斩或囚,宜从轻重发落,何得委罪有司,坐视不理?”余虔道:“卑职虽有总兵之名,实无驭兵之权。若有这个权字,也不到这般光景。”瞿琰道:“何谓有兵无权?”余虔道:“假如今日飞报贼舟傍岸,蚁职一面点集军士,一面请命有司,直待有司公文批出,才敢出军征剿。如无文而擅行出阵,若使侥幸成功,犹堪抵罪;万一败衄,则罪坐主将,身名难保。因此掣肘难行,事多扼腕!”瞿琰道:“公系防御,守此要害地方,岂可萎靡自馁,以蹈积弊?既无权势,不能为国家建功退贼,只索归闲肥遁,何苦贪位久羁?”余虔道:“某虽武夫,颇知大义。蒙国恩委以今职,奈清海系百越总要之路,未有交代官员,岂可擅离汛地?倘有差池,则东南一带地境尽为贼据。今羊雷等围逼城池已经月余,某矢志把守,誓与此城存亡。老大人令某归闲远遁,是教人以不忠也!”瞿琰听罢,大喜道:“武弁中有此耿介之士,与那弃城逃窜的书生,大相悬隔!”

自此愈加礼敬。当下余虔已备下筵宴,吃罢,瞿琰传下号令,将军马分为五队,令大将五员统领,就于清海州南门外屯扎。

当夜无话。

次日,正与防御使余虔计议进兵,忽哨马报潘三澼、羊雷。二贼复领军马杀近前来。瞿琰即披挂上马。余防御率本州岛将士,会合五营大将,一齐围护出阵。瞿琰勒马于门旗之下督战。猛听得对阵銮铃响处,二贼将出马搦战。瞿琰定睛细看,那二人果然生得勇猛,有〔生查子〕为证:

金盔耀日明,战马追飞电。驰骤军中二恶来,谁敢冲锋战。

浩气吐虹霓,威风同颇翦。若个英雄附圣明,四海旌旗掩。

瞿经略纵马当先,厉声道:“汝等皆国家子民,何故不知顺逆,肆行悖乱?今天兵到此,速宜倒戈纳降,犹可保全首领。若执迷不醒,以待刀临颈上,悔之无及!”潘三澼、羊雷马上躬身道:“某等俱系良民,为有司凌逼,无奈死里求生,到此地步,实是骑虎之势,不得不然,非好行作乱,自取灭亡。”

瞿琰道:“观尔等一貌堂堂,足称伟士,若能改恶从善,归顺天朝,为国家干功立业,流芳百世,煞胜似陷身不义,贻臭万年。”羊雷道:“去邪从正,某等素心。但怕归附不得其人,反速其死,只得僭窃城池,苟延性命。”瞿琰道:“汝等既为有司凌逼,何不申诉当道,辨明冤枉?辄丧心狂胆,据城掠地,自取灭族之祸!天子授予为经略,统领大军五万,至此征剿。昨闻余防御言,汝等虽肆恶不仁,实系逼迫所致。吾念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即行歼灭。尔等及早解甲归降,自首其过,吾代汝奏闻皇上,尽释前愆,带罪立功,以图上进。汝当早自裁决,莫行耽误。”潘三澼道:“经略瞿爷,莫非上年征伏撒马儿罕国王哈云撒密者乎?”余防御应道:“正是。汝问瞿爷怎么?”

潘三澼道:“某闻经略爷神臂善射,箭无虚发,曾三矢射死番僧,献俘阙下。某等今日面求一矢,果如前言,才信是真正的瞿爷,某即下马受缚。”瞿琰道:“尔等要瞧我射箭么?”。令余防御传令,唤对阵二将看箭。潘三澼、羊雷急纵马跑出城外,问经略爷要射何物?说话未毕,一箭飞到,从潘三澼左耳根擦过。潘三澼吃了一惊,忙跃马退步时,又一箭飞到,从羊雷右耳根擦过。二将惊骇,忙滚鞍下马,拜伏于地。

瞿琰笑道:“尔等可知道我箭法么?”潘三澼道:“名不虚传,经略爷箭法果然神妙。那穿杨手段,何足称奇。小人等愿投麾下,执鞭坠镫,以供使令。还有一件禀明爷台,暂求宽假三日,然后赴辕门待罪。”瞿琰道:“尔等既知顺逆,归顺天朝,便迟三日何妨?就此退兵,不须疑惑。”潘三澼、羊雷齐声应诺,上马回阵,指挥军士缓缓退去。

官军阵中将士簇拥,瞿经略转入帐中坐定。余虔道:“老大人与贼徒答话之间,忽地箭从袖中飞出。自古及今,未见如此神捷之妙。老大人何不随机射死二贼,则余党自散矣!”瞿琰道:“吾之箭法,传自异人,不用弯弓搭矢,使敌人无所闻见。箭到之处,虽神鬼亦难躲闪过。观潘三澼、羊雷二人,状貌若虎,丰彩不群,不惟骁勇绝伦,抑且真诚可用,若委以大将之任,管取所向无前,吾故以婉言招谕,彼即能改行自新。设使乘其无备而毙之,是小人狡诈要功,非士君子正大光明之事,吾何忍为之?”余虔拜服。众将又道:“潘、羊二人既已伏降,不该纵之转去,倘有变更,又是一番征战。”瞿琰笑道:“这兵机玄妙,汝等岂知?潘、羊二子,叛乱虽久,谅其本心,必出乎不得已者,非屠城掠地、图王争霸之比。向前统兵官将,不过两阵对圆,兵刃相接,此际生死攸关,谁肯缩首自退?彼言骑虎之势,切实不虚。吾出阵时,以大义开谕,彼俯首顺从。又虑吾姓名有误,复求试箭,以探真假。见吾发矢之妙,才死心放胆而去。彼约三日后解甲请降,其中决有委曲,难以明言。吾纵之使去,是服其心也。汝等毋得过虑!”众将道:“羊、潘二人。面貌狰狞,似非善类。爷台一见,何以知其有将材而行招服?某等不解,乞明教之。”瞿琰道:“此二人虽窃据城池,不杀官长,不扰良民,劫仓库而不滥费,虽妄称王号,俱用顺时、顺义之名,大意已见。仲尼云:视其所以,观其听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此圣人深明知人之妙,汝等但不察耳。”众将口虽称善,心下兀自狐疑不定。瞿琰又吩咐五营大将:“务宜谨守寨栅,莫因彼撤围,即懈勉玩寇也。”诸将遵令,各回营讫。瞿经略、余防御率军马入城歇息不题。

且说潘三澼将军马撤回冈州屯扎,和羊雷计议,一面差拨军健往各县约会守城头目,即刻赴冈州取齐,同至清海见经略爷拜降;一面将劫掳金银粮草照数造成册籍,以候解送。羊雷道:“我等造下弥天大罪,今因瞿经略一言便行纳款,设使变生不测,如之奈何?”潘三澼道:“我与大哥自起兵已来,那一点招安念头时刻不忘。只虑归附残忍酷虐之辈,朝变暮更,难免祸生肘腋。今天幸遇此经略瞿爷,青年有德,正我等获生之日。若不知机降伏,直待兵败势孤,欲降不可得矣!”羊雷沉吟不答。潘三澼又道:“匹夫尚以信行为重。瞿经略年虽弱冠,才识有余。况为国家大臣,言出如矢,决无变更之理,与其诱我等归伏而复行戕害,不若今日毙于二箭之下。”羊雷恍然醒悟,一心打点归降。三、二日之间,行军正总管潘屿、行军副总管卞心泉与各县头目等陆续皆到,参见二王毕,潘三澼将经略瞿爷招安之事对众说了,诸将见主帅立意降伏,谁敢多言?

有诗为证:

休戈解甲竖降旌,顷刻群雄罢战争。

非是将军知进退,愿从经略着声名。

且说清海城内防御使余虔并诸将等至第四日午后,并不见潘三澼一人一骑来到,一齐来见瞿琰说:“贼人不来,其中必有诡计,倘仓猝掩至,何以当之?”瞿琰笑道:“诸君不必猜疑,少顷便有消息。”众将不信,正在议论之间,忽探马飞报:“顺义王潘三澼等十数余人俱背剪绑缚、项插降旗,随后扛抬书册,已到寨口。五寨守将未得军令,不敢擅行放入,乞老爷钧旨。”瞿琰忙取令牌一面、箭一支,交与旗牌官,传令五寨守将毋得拦阻。旗牌官得令,飞马去了。少顷,潘三澼等皆到,膝行至帐前,令随行士卒,呈上花名降册。力士传上,瞿琰放于案上,展开看时,降册上逐一开展降人名姓:羊雷、潘三澼、潘屿、卞心泉,并部下头目等,共一十七人。瞿琰看罢,亲自下帐,令军校速解众人之绑,取衣冠令其穿戴。潘三澼率众人一字儿跪下,叩首道:“犯人等造下逆天之罪,蒙老爷宽恩收录,赦以不死,誓当粉身碎骨,报效大恩!”瞿琰道:“久知尔等忠义猛勇,奈何埋没无闻,复遭冤抑,以致激变。

今能除往修来,去邪归正,我当力荐于朝,不负尔志。”

潘三澼顿首称谢,又将各县版籍、收降士卒总册并大罗山所贮财谷之数,双手献上。瞿琰看罢大喜,甚加劳慰,就于帅府整备筵席,令余防御等一班儿武将陪宴,席散后,留于宾馆安宿。

查点所降军士共三万四千五百余人,拨守贴海诸县。又选本州岛林下官员,权署各县之事。拣选勇士五百人,协守大罗山钱粮,候旨定夺。赏劳将士已毕,颁令各寨打点起程。潘屿、卞心泉二人不愿朝京,恳乞恩赦,回家生理。瞿琰移文于三水县令,拨还潘屿入官财产,卞心泉亦放回清远县去了。其余头目尽同羊雷、潘三澼随瞿经略班师,余防御和十四州、四十七县官员一同送出境外方回。瞿经略率领数万军马回京,一路上秋毫无犯,迤逦而行……当下正值大唐永昌二年九月,有侍御史傅游艺,帅关中百姓诣阙上表,请改国号曰周,赐皇帝姓武氏。太后大喜,亲御则天楼,大赦天下,以唐为周,改元天授,上尊号曰圣神皇帝,立武氏七庙于神都,授傅游艺为左玉钤卫大将军。此时瞿经略一路预闻消息,便觉错愕不安。不知回至长安,立何议论,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告病还乡期避世割襟为聘结良缘

诗曰:

阴阳失位乱纲常,智士宁为蓑笠谈。

仓猝归闲虞圣责,虚词佯托病膏肓。

话说瞿经略收服潘三澼等巨盗,奏凯班师,风闻武后移唐为周,大加惊异,于路筹划已定。及到长安,率领羊雷、潘三澼同入朝来,令二人于午门外候旨。自入金銮宝殿,朝见太后,山呼舞蹈毕,太后一见,笑颜可掬,细问征剿清海军贼寇事体若何?瞿琰将招安巨寇羊雷、潘三澼始末根苗,细细奏陈。又道:“此二人虽系为盗,未尝妄戮一人。纵据城池,不害官吏。

况将所掳金银钱谷尽行收贮,不行浪费。臣以婉言宣喻圣恩,彼即解甲伏降,不用张弓只矢之力,全军归附。此二人皆忠义之士,况兼才艺不凡,勇堪万人之敌,陛下如任以大将,必能为国建功,臣昧死奏闻,伏乞圣裁。”太后道:“此二人何在?”

瞿琰复道:“俱在午门外候旨。”太后传旨:宣二人入殿。羊雷、潘三澼朝拜毕,俯伏殿前。太后凝眸细视,这二人果然生得身躯雄伟,一貌堂堂。龙颜大悦,对瞿琰道:“得卿大展经猷,收伏叛寇。朕观此二人状貌魁梧,堪于重用,足见卿举。荐得人,不误国事,朕心甚喜。卿等且退,候旨定夺。”瞿琰率羊、潘二将谢恩出朝。太后次日正欲传旨出宫,忽近臣奏说:“新平道大总管国师怀义上表,为与突厥交锋,屡战屡败,乞圣恩再遣大将,添上军马协助,庶可奏捷献功。”太后见了表章,不胜惊骇,急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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