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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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盛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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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长。”洵不诬也。

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

诗文之体得秋气为佳;词曲之体得春气为佳。

论声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入耳声也。

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羸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

凡声皆宜远听;惟琴声则远近皆宜。

松下听琴,月下听箫,涧边听瀑布,山中听梵呗,觉耳中别有不同。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水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论雨

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

吾欲致书雨师:春雨宜始于上元节后,至清明十日前之内,及谷雨节中;夏雨宜于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后;秋雨宜于孟秋季秋之上下二旬;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论风月

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迟上。

月下听禅,旨趣益远;月下说剑,肝胆益真;月下论诗,风致益幽;月下对美人,情意益笃。

玩月之法: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风如薑芥。

论闲与友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

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云映日而成霞,泉挂岩而成瀑。所托者异,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

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百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

筹画决断;或事当利害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密友也。

求知己于朋友易;求知己于妻妾难;求知己于君臣则尤难之难。

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言与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

乡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辨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论书与读书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古今至文,皆血泪所成。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厢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文人读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语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爱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馀,或值旱涝灾祸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论一般生活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人须求可入诗,物须求可入画。

景有言之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境有言之极雅,而实难堪者,贫病也;声有言之极韵,而实粗鄙者,卖花声也。

躬耕吾所不能,学灌园而已矣;樵薪吾所不能,学剃草而已矣。

一恨书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叶多焦;五恨松多大蚁;六恨竹多落叶;七恨桂荷易谢;八恨薜萝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多毒。

窗内人于窗纸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

宁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延名师训子弟,入名山习举业,丐名士代捉刀,三者都无是处。

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红裙不必通文,但须得趣。

厌催租之败意,亟宜早完粮;喜老衲之谈禅,难免常常布施。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

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鹤令人逸;马令人俊;兰令人幽;松令人古。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美味以大嚼尽之,奇境以粗游了之,深情以浅语传之,良辰以酒食度之,富贵以骄奢处之,俱失造化本怀

八 文化的享受 知识上的鉴赏力

教育或文化的目的不外是在发展知识上的鉴赏力和行为上的良好表现。有教养的人或受过理想教育的人,不一定是个博学的人,而是个知道何所爱何所恶的人。一个人能知道何所爱何所恶,便是尝到了知识的滋味。世界上有一些人,心里塞满历史上的日期和人物,对于俄国或捷克的时事极为熟识,可是他们的态度或观点是完全错误的;在社交集会里碰到这么一个人真是再气煞人也没有的事了。我曾碰见过这种人,觉得谈话中无论讲到甚么话题,他们总有一些事实或数字可以提出来,可是他们的见解是令人气短的。这种人有广博的学问,可是缺乏见识或鉴赏力。博学仅是塞满一些事实或见闻而已,可是鉴赏力或见识却是基于艺术的判断力。中国人讲到学者的时候,普通是分为学、行、识①的。对于历史学家,尤其是以这三点为批评的标准;一部历史也许写得极为渊博,可是完全没有见识,在批判历史上的人物的事迹时,作者也许没有一点独出心裁的见解或深刻的理解力。要见闻广博,要搜集事实和详情,乃是最容易的事情。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有许多事实,我们要将之塞满心中,是很容易的;可是选择重要事实时所需要的见识,却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因为这要看个人的观点如何——

①一个人对于历史或时事的见识,也许会比别人更“高”,这就是我们所谓“解释力”。

所以,有教育的人是一个知道何所爱何所恶笛拧R桓鋈吮匦肽芄谎案康祝匦刖哂卸懒⒌呐卸狭Γ匦氩皇苋魏紊缁嵫У模窝У模难У模帐醯模蜓Ь康暮邓牛拍芄挥屑土蚣丁N颐浅扇说纳钗抟傻厥茏判矶嗪岛推说亩魉В好暮担聘坏暮担暮担蔚暮担诮痰暮担约捌说氖耍说囊帐跫遥说亩啦谜撸推说男睦硌Ъ摇>穹治鲅Ъ一岣嫠呶颐撬担阂桓鋈硕贝某ξ腹倌艿幕疃杂诤罄瓷钌系囊靶模⌒模驮鹑涡模凶徘惺档墓叵担蛩荡蟊忝亟嵩斐梢桓鋈说牧哓牡男郧椋挥屑兜娜颂庵只暗氖焙颍缓靡恍χ弥R桓鋈俗龃砹耸拢闶谴砹耍貌蛔拍贸鑫按蟮拿酝谷耍灿貌蛔潘邓凉矶辔颐遣辉凉氖椋钥窒湃恕?

所以,见识和胆量是有密切的关系的,中国人往往把识和胆连在一起;而我们知道,胆量或独立的判断是人类中一种多么难得的美德。我们看见一切有特殊建树的思想家和著作家,在幼年时代都有这种智能上的胆量或独立性。这种人如果不喜欢一个诗人,便表示不喜欢,纵使那个诗人是当时最有声望的诗人;当他确实喜欢一个诗人时,他便能够说出喜欢他的理由来,因为这是他的内心判断的结果。这就是我们所谓文学上的鉴赏力。如果当时盛行的绘画学派的主张,使他的艺术本能感觉不快,他也会加以反对。这就是艺术上的鉴赏力。一种流行的哲学理论或时髦的观念,纵使得到了一些最伟大的人物的赞助,他也会表示漠然的态度。他要等到自己心悦诚服,才愿相信一个作家的话;如果一个作家能使他信服,那个作家便是对的,可是如果那个作家不能使他信服,那么,他自己是对的,而那个作家是错的。这就是知识上的鉴赏力。这种智能上的胆量或独立的判断无疑地需要相当孩子气的,天真的自信力,可是这个自我便是一个人唯一可以依附的东西,一个研究者一旦放弃了个人判断的权利,便只好接受人生的一切胡说了。

孔子似乎觉得学而不思比思而不学更为危险,他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在当时一定看见过许多学而不思的学生,所以才提出这个警告;这个警告正是现代学校里极为需要的。大家都知道现代教育和现代学校制度大抵是鼓励学生求学问,而忽略鉴别力,同时认为把学识填满脑中,就是终极的目的,好象大量的学问便能够造成一个有教育的人似的。可是学校为什么不鼓励思想呢?教育制度为什么把追求学问的快乐,歪曲而成堆塞学识的机械式的,有量度的,千篇一律的,被动的工作呢?我们为什么比较注重学问而不注重思想呢?我们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大学毕业生念完了若干规定的心理学,中古史,逻辑,和“宗教”的学分,而便称他做受过教育的人呢?学校为什么要有分数和文凭呢?分数和文凭在学生们心中为什么会代替了教育的真目的呢?

理由是很简单的。我们之所以有这个制度,就是因为我们是在教育大批的人,象工厂里大量生产一样,而工厂里的一切必须依一种死板的、机械的制度而运行。学校为保护其名誉,使其出品标准化起见,必须以文凭为证明。于是,有文凭便有分等级的必要,有分等级的必要便有学校的分数;为着要给分数起见,学校必须有背诵,大考,和小考。这造成了一种完全合理的前因后果,无法可以避免。可是学校有了机械化的大考和小考,其后果是比我们所想象的更有害的。因为这么一来,学校里所注重的是事实的记忆,而不是鉴赏力或判断力的发展了。我自己也曾做过教师,我知道出一些关于历史日期的问题,是比出一些含糊的问题更容易的。同时批定分数也比较容易。

这个制度实行之后,我们便会碰到一种危险,就是我们会忘掉我们已经背弃了教育的真理想或即将背弃教育的真理想;所谓教育的真理想,我已经说过,就是发展知识上的鉴赏力。孔子说:“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这句话记起来还是很有用的。世间没有所谓必修的科目,也没有什么人人必读之书,甚至莎士比亚的著作也不是必读之书。学校制度中似乎有一个愚蠢的观念,以为我们可以制定一些最低限度的历史知识或地理知识,要做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便非念这些东西不可。我曾受过相当的教育,虽则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地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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