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兵帅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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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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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快车开走以后,由这个站上开往布迪尤维斯的列车一一数给帅克听,问他为什么都没搭。

“报告长官,”帅克回答道,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我正等下一班车的时候,喝了几盅酒,又出了乱子。”

“我从来也没看见过蠢到这种地步的家伙,”中尉思量着。“他倒什么都一口承认。我们这儿多的是这种人,他们总是挤命起誓说,他们什么错也没犯。可是这小子冷冰冰得像条黄瓜。他说:因为喝了几盅酒,就把几班列车都错过去了。”

中尉决定不宜再拖延,应该斩钉截铁地把这件事解决了。因此,他着重地说:

“听着,你这蠢货,你这肥头大耳的乡巴佬:到票房去,买一张车票,滚到布迪尤维斯去吧。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把你当逃兵办。解散!”

中尉望到帅克并没有动,他的手依然举到帽檐上敬着礼,就大声咆哮说:

“快步走!你给我出去,我的话你听见了吗?帕兰尼克下士,把这个笨蛋带到票房去,给他买一张到布迪尤维斯的车票。”

过一会儿,帕兰尼克下士又出现在中尉的办公室了。在他背后,帅克的愉快面庞正由门口往里窥视着。

“这回怎么啦?”

“报告长官,”帕兰尼克下士神秘地小声说,“他没钱买车票,我也没钱。他们不肯让他坐白车,因为他身上没有说明他是到联队上去的证件。”

中尉立刻发表了一番贤明的判断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么就叫他步行去吧,”他这么决定了。“等他走到了,他们可以因为他迟到关他的禁闭,我们这里管不了这许多!”

“伙计,没办法,”他们走出办公室以后,下士帕兰尼克对帅克说。“你只好步行到布迪尤维斯,老伙计。卫兵室里还有点配给面包。我可以给你拿点带在身边吃。”

半小时以后,也就是当他们请帅克喝了黑咖啡,除了配给以外又给了他一包军用烟丝带到联队上去,帅克就深更半夜离开了塔伯尔,一路唱着旧时的军歌。天知道怎么搞的,好兵帅克本应当向南朝着布迪尤维斯走,他却向正西走去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走,浑身用军大衣包得严严实实的,直好像拿破仑进攻莫斯科的大军碰壁折回时,最后的一名卫兵。

帅克唱腻了,就坐在一堆砂砾上,燃起他的烟斗。歇了一阵子,然后又继续走向新的冒险——

⑴是安装在列车各车厢的一种警铃,直通机车。遇有紧急情况,乘客可以随时按铃停车。

⑵前两个字是德语,意思是“您的证件”。后两字是捷克语,同样意思。但是变格弄错了。

⑶德语,意思是:“不许走”。

⑷捷克语意思是:“亲爱的”。

⑸德语,意思是:“Milacek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⑹德语,意思是:“Milacek这个字就是上士的意思。”



第02章 帅克的远征

第二章帅克的远征

古代的名将色诺芬⑴手里没有一张地图,踏遍了小亚细亚,以及天晓得还有些什么地方。古代歌特人⑵没有任何地形上的知识,居然也完成了他们的远征。远征就是大跨步笔直向前迈进,深入荒僻的地方,四周都是时刻想乘机来下毒手的敌人。

凯撒的军队在遥远的北国⑶的时候(顺便提一下:他们并没靠任何地图就走到那一带),决定回罗马的时候换一条路,好多见些世面。他们也走到了家,也许因此才有那句“条条道路通罗马”的名言。

同样,条条道路都通布迪尤维斯,这一点好兵帅克是完全坚信不疑的。因此,当他望到的不是布迪尤维斯一带,而是米里夫斯柯左近的一个村子,帅克依然向西吃力地走去。在克维托夫和乌拉兹之间的大路上,他迟到一位刚从教堂出来的老大娘。她向他打了个基督教徒的招呼说:

“日安啊,当兵的。你到哪儿去?”

“我到布迪尤维斯找我的联队去,”帅克回答说。“我要打仗去,老大娘。”

“可是你走错路了,当兵的。”老大娘惊慌地说。“这么走下去,你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地方。要是照直走,你就会走到克拉托卫。”

“那么,我想我可以从克拉托卫走到布迪尤维斯的,”帅克带着听天由命的神情说。“自然,这段路可不短,特别是像我这样愿意尽职的人,如果不能早些回到联队上,一定会吃苦头。”

老大娘怜悯地望着帅克说道:

“你在那矮树林子里等着,我给你弄点土豆汤来,叫你暖和暖和。你从这儿可以看得见我们的茅屋,就在矮树林子后头,偏左点。我们村儿里你可去不得,那边警察多得像苍蝇。”

帅克在矮树林子里等了她半个多钟头,这位可怜的老大娘才把土豆汤盛在盆子里带了来;为了保暖,周围还用布包起来。当帅克喝完了汤,感到暖和时,她又从一个包包里拿出一大块面包和一块腊肉,塞到帅克的衣袋里,给他划了个十字,告诉他说,前线上有她两个孙子。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重说了他必得走过的和他必得躲避的村庄的名字。最后,她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块银币,给了他,叫他去买点白兰地酒喝喝。

帅克就按着老大娘指点的路走去。在斯基坎左近他遇到一个年老的流浪汉。他请帅克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通白兰地酒,直像他跟帅克已经相识多年了似的。

“别穿你那身打扮走路,”他劝帅克道。“那身军装八成儿会叫你倒楣的。这一带警察很多,穿着那套衣裳你什么也不用想讨到。警察不像从前那样跟我们为难了。他们现在专门来对付你们这种人。”

“你到哪儿去呀?”流浪汉过一阵又问了一句。这时他们都点上了烟斗,慢慢地穿过村庄。

“到布迪尤维斯去。”

“我的老天爷!”流浪汉听了惊叫起来。“你要是去那儿,他们一定会马上把你逮住。你一点点逃跑的机会也不会有的。你要的就是一身老百姓的衣裳,上面最好是脏得一场糊涂,那么你就可以冒充残疾人了。可是你用不着害怕。打这儿走上四个钟头就可以到一个地方,那里住着我的一个老伙计,是个老牧人。咱们可以在那儿歇一夜,第二天早上到斯特拉柯尼斯去,在那一带替你弄一套老百姓的衣裳。”

那个牧人原来是个很殷勤的老家伙。他还记得他爷爷讲给他听的一些关于法国战争的掌故。

“孩子们,可不是吗”,他们都围着火炉坐下,炉子上正煮着带皮的土豆,他解释道,“我爷爷活着的时候,他跟这儿这个当兵的一样,也开过小差。可是走到沃德拿尼就给抓住了,把他的脊梁揍得皮开肉绽的。可是,他还算不上吃了苦头,差得远呢。普鲁提文那边有个家伙,他是看鱼塘的老雅里施的爷爷,为了逃跑他尝了一筒子火药,是在皮塞克地方打死的。他们在皮塞克的垒墙上枪决他以前,还给他夹击的刑罚,狠狠揍了他六百下棍子。打完了以后,他倒巴不得去吃那颗子弹了,好解脱痛苦。你是什么时候开的小差?”他问帅克道。

“就在点完我的名字以后,他们叫我们往兵营里开步走的时候,”帅克回答道,他觉得老牧人既然相信他是个逃兵,他不便去动摇他的信心。

“那么你现在到哪儿去呢?”

“他发疯了,真的,”那个流浪汉替帅克回答说。“他别处不去,单单想奔布迪尤维斯。像他这样没经验的小伙子自然会那么干。我得教他一两手。首先,咱们得搞点子老百姓的衣裳来,有了那个就好办了。咱们可以度过这个冬天,然后再找个地方干点庄稼活。今年大家可有一阵子罪受。一个家伙告诉我说,他们要把咱们流浪汉全逮起来,叫咱们到地里去干活。所以我想咱们不如干脆自动去。到那时候不会剩下多少人的,一定会一网打尽。”

“这个仗你估量着今年打得完吧?”牧人问道。“啊,小伙子你想的不差。早先的仗,打起来那才没结没完呢。先是拿破仑战争⑷,然后是我听人说起的:瑞典战争⑸,和七年战争⑹。”

放了土豆的水煮开了。沉默了一会,老牧人用未卜先知的口气说道:

“可是这场战争他不用想打赢的,咱们皇帝打不赢的,我的小伙子。大伙儿不站在他那边。人们说,这场战争打完以后就不会再有皇帝了,他们就要把皇家的田庄分掉。警察已经抓到几个说这种话的人。唉,警察现在是想怎样干就怎样干。”

牧人随着就把煮土豆锅里的水倒掉,又在这盘菜里放上酸羊奶。他们马马虎虎吃完了饭,不多久就在那很暖和的小屋子里睡着了。

半夜里,帅克悄悄地穿上衣裳,溜了出去。月亮正从东边升起,给他壮了胆,他就趁着月光往东走去,一路上喃喃自语着:

“早晚我总会走到布迪尤维斯的。”

可是很不巧,离开普鲁提文以后他应该朝南往布迪尤维斯走,他却朝北往皮塞克的方向走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他望见近处有个村庄。当他正走下一座小山的时候,池塘后边白茅屋里钻出一个警察来,就像一只在网上埋伏着的蜘蛛。他照直走到帅克面前说:

“你上哪儿去?”

“到布迪尤维斯,到我的联队上去。”

警察讥讽地笑了笑。

“可是你走的是正相反的方向。你把布迪尤维斯丢在后脑勺啦。”他把帅克拖到派出所去。

“哦,我们很高兴见到你,”普提木的巡官这么开始说道,他出名的有手段,同时又很精明。他对逮捕或扣押的犯人从来不大声恫吓,只让他们受到一种盘问,终于连无辜的人也会承认有罪的。

“坐下,不要拘束。”他接着说。“你走了这么长一段路,一定累了吧。好,告诉我们你是到哪儿去?”

帅克又说了一遍是到布迪尤维斯的联队上去。

“那么你走错路了吧,”巡官微笑着说道,“因为你不是朝着布迪尤维斯走,是背着它走。”

巡官和气地盯住帅克。他用镇定而且庄重的口气回答说:

“尽管那样,可是我去的还是布迪尤维斯。”

“那么你听着,”巡官依然用很友善的口气对帅克说道,“我要证明你搞错了。到最后,你会知道你越否认,你就越不容易招认。”

“您这话说对了,”帅克说,“越否认就越不容易招认。”

“这就对了。现在你搞明白了:我要你爽爽快快地告诉我,你是从什么地方出发,往你这个布迪尤维斯去的?”

“我是从塔伯尔出发的。”

“你在塔伯尔干些什么呢?”

“我在那儿等侯开往布迪尤维斯的火车。”

“你为什么没搭上开往布迪尤维斯的火车呢?”

“因为我没有车票。”

“那么他们为什么没发给你一张免费乘车证呢?你是个军人,这是你应该享受的权利呀。”

“因为我身上没带着证件。”

派出所所有的警员都彼此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巡官接着说下去:

“这么说来你是待在塔伯尔车站上的。你衣袋里有什么没有?咱们看看都有些什么。”

他们把帅克从头到脚搜查了一通,除了一只烟斗和火柴以外,什么也没搜出来。于是,巡官又问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衣袋里什么也没有?”

“因为我什么也用不着。”

“嗳呀,”巡官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麻烦鬼!你在塔伯尔火车站待了很久吗?”

“一直待到最后一趟往布迪尤维斯的火车开出去的时候。”

“你在车站上干些什么呢?”

“跟一些老总们聊天。”

巡官又跟他的同僚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你跟他们聊些什么?你问过他们一些什么样的问题?”

“我问他们从什么联队来的,他们正要到哪里去。”

“我知道啦。你不曾问问他们联队里有多少人,是怎样编制的?”

“没有,我没问那些,因为我都知道得烂熟。多少年以前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军事部署你知道得很不少。”

“我想是这样吧。”

然后,巡官向周围他的下属们环视了一下,就扬扬得意地打出他那张王牌来:

“你会说俄国话吗?”

“不会。”

巡官对他的助手点头示意。当他们两人到了隔壁房间时,他一面搓着双手,一面得意着他这回彻头彻尾的成功,而且是准跑不掉了。他宣布说:

“嘿,你听见了吗?他不会说俄国话。这小伙子足有一大车猴子那么狡猾。除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他什么都招认了。明天我们就把他送到皮塞克的警察分局长那儿去。对付这些歹徒的诀窍就是随时都要机警,同时,对他们要和和气气的。你看见我是怎样戳穿他的?你不会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吧?看来他就像个乡村里的白痴,可是你最要提防的正是这种人。好吧,你把他关好了,把门锁上。我去起草个报告。”

于是,下半晌巡官就带着满脸笑容起草报告,每句话都用上Spionagever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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