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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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村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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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一个个胖得腰杆子往后使劲,说起话来云山雾罩的,我顶看不惯。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他们能看好我,恰恰证明我并不好。”

“是吗?”王金凤忍不住笑起来,她喜欢丈夫这种实诚,同时也知道这种实诚(方言叫“实心眼子”)难讨领导的喜欢。“可是,你要当村长,还是得那些领导点头通过才行。”

“这你就不懂了。”于爱军一乐,“村长是通过全体村民投票产生,那些人说不算。”

“要这么说,于嘉平的村长也是咱们选出来的?可是,你多咋投过票来?”

“那不一样。听于海叔说,于嘉平是书记,咱村没有村长。”

“那咱村的村长哪里去了?”收拾完屋子,王金凤在炕边靠墙坐下,正儿八经和丈夫说起话来。为了让家里的烟味赶快消散掉,他们会把门窗敞开,然后坐等屋子里的空气清新起来,说话也是打发这段无聊时光的一种方式。

“这,”于爱军挠一下短齐的头发,“于海叔没说咱村村长怎么没了……对了,我知道了,你想起来没有,有一年咱村选举,那时咱俩还在外面……好像才结婚吧?你可能不知道那些事,可是……”于爱军一下子愣住了。他记忆里的那一年,他还在外面打工,没有留意村里的选举,只是后来听人说,村子里有人拉票,还有人在选举会场闹事,结果镇党委终止了那次选举,这证明着上级政府有权力监管村长的选举工作。想到这里,于爱军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他不想给妻子留下攻击自己的话柄。

“可是什么?”王金凤笑眯眯看着丈夫。王金凤是个随和的人,可是脑子里很有主见。她看着不说话的丈夫,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大块头思想里又碰了难题。

“今天晚了,我明天去过镇上,回来问于海叔,再告诉你。”

“明天就明天。”王金凤抿嘴一笑,“可是天晴了,咱先去帮俺爸家播种好不好?”

“那不行,还有俺爸这边哩。”

“你就是这样,老是这边这边的分得倒是清楚。我去问红的爷爷了,他说地温还没有升起来,种子落到地里不好,怕坏掉了,要等一等。俺爸可不管这些,所以,咱先帮他们种去。”

于爱军还犹豫。

“你看你看,俺爸就我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给了你,他那边可是再没有帮手了。你要是不管,俺爸和俺妈可怎么办呢?”

“我怎么能不管呢,刚才我在想事呢。金凤,你说,于海叔的儿子在外边上班,照现在我和他的关系,该不该去帮他把春地播种上去呢?”

“你的脑袋转得挺快,可是我劝你就别去套近乎了,人家的地多年就是他大哥帮着种的。再说,今晚于海打电话给你,点明你不要到他家去,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并不想和你走得太近。”

“不是的,他是让我好好休息,预备明天的事。”

“明天?对了,就像你和大友他们商量的,明天你真要让党委书记给个明白说法?”

“那是,不然,我回来跟大家伙怎个交代?”

“怎个交代?照我说,你明天不必去镇上,都可以对大家有个交代。”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明天党委书记会对你有什么交代?”

“他是肯定要有答复的,要把我们提出的问题一一答复。”

“答复是会有的,但是他会立刻处理那些问题吗?”

“那需要时间,你这样要求人家就是强词夺理了,太过分了。”

“所以我说,怎个交代已经是写好了摆在那里了。”

“那不行,党委书记还没有接见我们,还没有知道于嘉平的所作所为。”

“他知道,你们的话党委书记早听到了。”王金凤肯定说,“否则他就不是党委书记了。你说,假如你是书记身边的人,你会不会把你听到的这些事向书记汇报?你会隐瞒……”

“隐瞒是没有必要的。”于爱军摇摇头。

“要我说,你明天是要去镇上,因为书记要见你。见面之后你把想说的都和书记说了,”说到这里,王金凤还有一些想法,但是想到丈夫的性格,她没有去啰嗦。“结果就不必有所要求,那不是你可能办到的事。为什么于海不直接参与这件事,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是回到村子里,你可以尽你所能,觉得怎样说与自己有利就怎样说。这不是撒谎,也用不着脸红。你要对人说:‘事情就是这样。’”

这时侯于爱军已经脸朝下,下巴颏抵着枕头趴在炕上,听完妻子的话,他扭头看一眼妻子,若有所思,但脑子里还是糊涂,他觉得,唯有于海可以让他头脑清楚,办起事来方向明确。

“我本来是打算要镇党委书记给我个处理意见的最后期限,比如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这么说,我这是……”于爱军的声音很低,似乎自言自语。

王金凤没有说话,只是满脸笑意地看着丈夫。

“金凤,我一定要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于爱军突然改变话题,傻愣愣地看着妻子说。

“草帽村未来的大村长,你的目标应该是让全村千百号老少爷们过上好日子。”

于爱军咬紧牙关,紧闭上一张大嘴,脸上做出十分肯定、认真、严肃而专注的表情,意思深沉地冲妻子点点头。

“金凤,你说我能干上村长吗?”

王金凤看着丈夫。

“你真的想做村长吗?”

于爱军没有看向妻子,只是脸朝下对着枕头点了点头。

   ; “是,我真想。以前没有接触这方面的事,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领导,今天才有一点了解。农村问题其实并不复杂,你看,就我们提出的那些问题,其实真要处理起来,那都算点啥?我觉得,农村问题之所以难,而且多、乱,只是一些上级干部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因为知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们不知道,就是因为这种疏忽,不认真,才使一些村官胆大,使矛盾激化,一些问题反而突出。依我看,无论什么事,只要认真就好。下级对上级认真,不溜须拍马、弄虚作假,上级对下级认真,不姑息迁就、玩权使诈。这样,从下到上,人心才会稳定,,才会不出乱子。”

王金凤看着丈夫,禁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靠在枕头上的胖脸蛋。

“只要你想,我一定支持你。我早就看出来了,要不,我才不许那些人在咱家里一颗接一颗地抽烟,半宿半宿地熬夜。不过,我总觉得你想事简单,我真怕你被人利用,到头来一事无成。毕竟,在村子里,你的威信还不能使人信服。我觉得,你应该脚踏实地到村子里那些有威望、有影响力的村民家里走一走,听听他们的主张、见解;对一些孤寡、贫困、有难处的家庭,你也应该去走动、了解一下,这种做法可能会被一些人误解,甚至遭到嘲笑,但是真正能让你取得好名声的一定是这些事。一个月的时间,短了点,可是也够了。事情都有好与坏的一面,而且好与坏时时都在变化。时间短,一切可以很快结束,你不必痛苦自己违心的表演——假如做那些其实是好事的事使你难堪,甚至感觉痛苦的话;时间短,你可以把你最精彩的一面尽情展示出来,而不用害怕不能够坚持太久;时间短,也可以使你对自己努力后的结果不必期待太久,你可以很快从那非正常的兴奋中冷静下来,投入到正常的生活当中;时间短,对于你的支持者,比如我,”王金凤淡淡地笑,“我也希望如此。这段时间,你可能用了你三十年都未曾用过的头脑。”王金凤看丈夫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不禁脱口说,“连我也觉得有些用脑过度。”

“我也觉得。”于爱军趴下高抬起的脑袋。


 第八章

 

春播结束,花生、玉米等大田作物的种子应时落入湿润松软的土地里。 它们不分昼夜,要在落下去的地方生根、发芽,直到长壮,成熟。

大田里的麦子刚刚秀穗,阵阵风吹,腾腾麦浪,好一派壮丽景观。

果园里的鲜花也早已经盛开,早到的有桃花、杏花、李子……迟到一点的是樱桃花、梨花,接着就是苹果花……,鲜花烂漫,合山一片芳香。尤其桃花、杏花盛开的时候,山野刚刚返青,生机只在荒芜之下,一眼看去却还是无尽的衰草和光秃的树木。这时候走进果园,花香扑面,嗡嗡飞着的蜜蜂伴你左右:近处看盛开的花朵如许多鲜艳笑脸的推挤,梢头却还有含苞的花蕾;放眼远处,桃花红做一片,杏花却如枝头挂雪。因为感触到如此蓬勃生机的生命,人的心灵是会有许多欢喜与感悟的。花期将要过去,一阵风吹,那些白色的、粉红的、深红的花瓣便会如雪片般落下,树下站着,真个是“拂了一身还满”。

草帽村的村民也由身体的劳累渐而进入到精神的振奋之中。牵动人心的,早已闹得沸沸扬扬的村支书的大选就在这几天,随之而来的就将是村长的选举。

街面上的流言飞语整天价如同旋风一般呼呼刮着,人们不知道那些传言的出处,也无心探寻,却去用心倾听、扑捉其中的只言片语,然后加以揣测、推理,再去大肆渲染传播。在这种背景下,人们关注的已不是那些传闻本身的真实性,而是传闻可能带来怎样真实新奇的事情。

于嘉平骑摩托车去镇里开会,中午有人请客。酒店老板就是王奎发。于嘉平看着王奎发肥嘟嘟几乎能流出油来的圆圆脸,尽管自己也不瘦,而且以前经常光顾王奎发的“喜旺酒楼”,可于嘉平还是感到从未有过的厌烦。他不露声色,和几位同行陪几位镇领导进入酒店二楼的一个雅间。期间王奎发笑脸相迎,并且毕恭毕敬一直送客人进房间,亲自为客人沏茶倒水,伺候着点完菜为止。于嘉平态度冷淡的看着王奎发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决定下次无论自己请客,还是别人,一定要到另一家酒楼。

酒席与以往不同,因为在座几位村支书坐镇的村子都要进行换届选举了,大家都有竞争对手,而且有些对手实力不弱。也就是说,他们中说不定谁可能就会在这次选举中失利,于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大家喝着酒,也嘻嘻哈哈笑着说话,可是那笑声和说话因为心情的压抑显得并不缠绵,酒桌上常常会断续出现默哀似的沉寂场面,而这种沉默尴尬的场景是大家努力要避免的,但出现的时候大家又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甚至有的人因为走神并没有发现场面冷下来了,当有所发现却为时已晚。

于嘉平以为是自己的心绪不佳感染了大家,但他除了在心里抱歉之外也不能再做出怎样的努力,他实在没有好心情。上午开会之前党委刘书记和他有过一次郑重的谈话,指出他最近工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他不知道是不是村里的闲言碎语飘进了镇党委大院,钻进了刘书记的耳朵眼,还是于爱军这支上访队伍真的达到了目的,使刘书记相信了他们的话。刘书记的说话语重心长,有批评,也有指导,但缺少鼓励。他无法也不能够辩解,只好在脸上做出虚心接受的样子。使他最不安的是到谈话结束时刘书记也没有向他保证说:回去好好工作,镇党委支持你。即使一个小小的暗示也没有。他仔细品味刘书记每句话和每个动作可能隐藏的玄机,可是所有的只是批评、不满和故作的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姿态。平时的朋友般的爱戴、关怀和亲切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思潮起伏,思前想后也找不出自己有对不住刘书记的地方。就在这酒席前,就在几位镇领导面前,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在于嘉平的心间。他找到使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他觉得难过,一种类似长期饱受压迫却又忍气吞声之后的觉醒冲击到他思想里的每处地方,每个角落。遭受羞愧侮辱的感觉热浪一般在他的心里翻滚,汹涌的波涛一般冲击着他在刘书记面前丢失这时候又忽然长起的自尊。做了两届村支书,他的思想还未如此翻腾过。他心情难以平静,一个想法如一尾绚烂的小鱼浮出他思想的水面,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瞧不起刘书记。

正如对希冀中的某件好事感觉无望时的人一样,于嘉平不再去想刘书记以及他的那些可能藏有某种暗示的话语和动作。他静下心来,态度从容地喝酒吃菜,不再为酒席上断续出现的死寂、尴尬的气氛而担心。然而,这种局外人的悠闲马上被另一种事后于嘉平认为是极其积极的思想打破。他想到自己的失败——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之后自己的生活。他该如何面对那种生活?他能够坦然面对这样的失败吗?他还是这么年轻,应该被于海、于廷之那样的人物淘汰出局吗?八年的村支书生涯,难道就是这样的不堪一击?“自己的前任于永进,还有于永进的前任于启德,当初也都是草帽村叱咤人物……现在草帽村谁还认识他们?”于嘉平心里想,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有多么偏执。“不,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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