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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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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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惜忙了一阵,凑上来开玩笑说:“冒公子,你在这里私订终身,不怕大嫂骂你?”

董小宛朝惜惜一瞪眼,惜惜一吐舌头,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慌忙想走开。冒辟疆自信地说道:“苏元芳通情达理,绝无恶语。”惜惜边走边说道:“太好了。”

冒辟疆忽然一拍腿,说道:“差点忘了。”忙起身走到院子中,董小宛不知他忘了什么,茫然地看着他从马背上取了一件东西走进来。董小宛看着是一首情诗,不禁脸颊飞红,轻轻地敲敲他的肩头。

惜惜本来已走到楼梯口,这时也折回来看了看。她忽然说:“冒公子,这幅字虽有绝妙神韵,但作为定情之物却不妥当。你说对不对?”

“惜妹说得对。”冒辟疆抚额沉吟,却不知送什么好。手臂放下之时,触着胸襟一块硬物,心中一喜,说道:“有了。”

董小宛看他伸手从领口扯出一块深绿的玉佩来,他说道:“这是先帝赐给爷爷的游龙,此乃我家宝物,今送给宛君作定情之物,望要好好珍藏。”然后将玉佩对着宫灯举起。董小宛看见玉佩之中竟有流液像一条小白龙在游动,心知是稀世之宝。冒辟疆轻轻将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她顺势温柔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惜惜在旁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冒辟疆轻抚着她的发丝说道:“明年桃花开时,我就来接你同归如皋。”董小宛心花怒放,全身竟颤栗起来。

惜惜今天特别兴奋,总是想说话。这时插嘴道:“何必要明年,过两天就带姐姐走。”

冒辟疆抚着小宛的发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情意绵绵地说道:“宛君,我因复社之事要去苏州,有幸得遇心中佳人,我也想多呆几天,无奈社务紧急,我明天就要离开苏州了。”

董小宛一听,花容失色,呆住了。惜惜忍耐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董小宛毕竟是非凡的女人,她深知只有以国事为己任的男人最终才会带给她幸福和安宁。

陈大娘听说冒辟疆明天执意要走,已无法挽留,便张罗起香罗锦被之类的床上用品来。

她本是秦淮河的脂粉养大的,深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

恰在这时,有人在院门外一边叫着“陈大娘”,一边敲着门。她提着一盏纸糊的小灯笼去开了门,原来是撑船的刘二。

他为人憨厚诚实,靠一条小船维持生计,偶而卖点小菜,且他的船常靠在半塘的小码头,陈大娘因而认得。刘二因今天家中有事,请陈大娘帮忙留心一下他的小船。他朝水边一指道:“就是系在柳树上的那条船。”陈大娘爽快地答应下来。

董小宛和冒辟疆两情缠绵,正牵着手站在花圃边赏花。听见刘二有条空船,两人同时有个想法闪过脑际,相互望了一眼,会心一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陈大娘送走刘二,冒辟疆便告诉他想到船上幽会。陈大娘笑着说道:“就你们读书人点子多。”

陈大娘和惜惜先上了船,将刘二铺在中舱中的破棉被卷起,用一条粗麻绳捆在船尾,重新铺上软垫和锦被,连舱口也挂了一条绣着孔雀图案的花窗帘,直到舱中看起来像一条画舫。陈大娘一边布置一边就想起在秦淮河那条属于自己的画舫中的风流青春时光,全身竟有些酥痒难耐。

惜惜挑着一盏灯笼引董小宛和冒辟疆上了小船,然后将灯笼挂在岸边的垂柳上。大脚单妈则端了一盆衣服到码头边假装清洗,实际是给冒公子和小宛望风,若有人误闯花区她也好阻拦一下,以免两人败了兴致。

冒辟疆脱了长衫,从船舷边取下竹竿,用力朝岸上一撑,小船就在一片水声中荡往湖心。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洒下一片银辉。

湖中有个很小的岛,独独只长一棵柳树起来,像一位孤单的丽人站在水中央。冒辟疆站在船头,抛了三次缆绳均未套住树桩。董小宛看见他手中绳圈滴滴哒哒的朝船板上滴下水来。她也走到船头上,船一晃俩人慌忙相互挽扶,然后轻声浅笑,彼此的关怀都令人感动。

她想,这就是相依为命的感觉。

董小宛提着缆绳,站到船头的前沿,前倾着身子,右脚支撑,左脚则向后翘起保持平衡,冒辟疆顺手抓紧她的足踝。

她眼见要挂住树桩,船却突然一晃,人差点掉进水中。

河上回荡着她的惊叫声。

缆绳终于挂住树桩,挂得很稳。

冒辟疆在船头趁机拦腰抱起董小宛。她吊住他的脖子咯咯地娇笑着,不在乎惊动了笼罩在四周的漫漫长夜,船颠得很厉害,他摇摇晃晃将她抱进舱里。

她仰面躺在柔软的锦被上,满面红潮,长长地出着气,双眼亮晶晶的却又有些迷茫地瞧着他,期待着他……

他俩渴望着融为一体。世间的一切仿佛刹那间消失了,天地间只有两个合二为一的灵魂。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脸颊和脖颈,吞咽着她呼出的如兰香气,那脸上的细腻肤色使人如入梦幻。罗带轻分,香钗横斜,两人随船向天边飘去。

那船节奏均匀地晃荡着。水将一浪一浪波纹向四周传递。

单妈竟忍不住,她倚在一根倾斜的柳树上悄悄地流泪。全身也瑟瑟颤栗。

冒辟疆温柔地伏在她耳边,呢喃着,然后香美而又疲软地进入梦乡,董小宛依偎着他,心满意足,侧身瞧着他睡梦中的脸,用手轻抚着他的发丝,船像摇篮般摇动着,月光从篷顶的缝中泻下几丝,在他的胴体上优美地随船晃动,她想到她的初夜,那个很痛的夜晚,还有那个向迎天。她觉得内疚,这时候想到别的男人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情郎——未来的夫君,便伸手紧紧抱住他……

他和她就这样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地享受着神圣的美。他和她一起为幸福而颤栗。

良辰如梦,春宵苦短。雄鸡三唱之后,天就微亮了。两人多想挽留住时光。但对相拥于爱窠中的恋人来说,时光是无情的手,每时每刻都在悄悄抽着他们生命的丝!

冒辟疆牵着马,董小宛走在身边。两人停停走走。他知道她很伤心,她很难过,他也知道她有千言万语却已没法说出口。

两人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桐桥。他轻轻说:“就送到这里吧。”

于是停下脚步。

“望君多多保重。”她说,“从今以后,小女当谢绝一切应酬,独守闺中,待君归来。”

“记住明年春天花开之时。”

冒辟疆策马扬鞭而去。他想摆脱那令人窒息的哀愁。他回头瞧见董小宛在桐桥上挥手。

他想起一句古诗来:

彼君子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八章 马家庄狂欢

董小宛闭门谢客,躲进深闺,等待着冒辟疆。三个月后,董小宛手中的积蓄就快花光了,虽然陈大娘还有些银子,但她不肯挪用娘的血汗钱,那都是从秦淮河的火坑中靠脂粉和呻吟掏出来的苦命钱啊!

她开始变卖一些心爱之物。

当沙九畹带来的买主看上那《冰花如玉图》时,她的心一阵阵抽痛,宛若剜掉一块肉似的。那幅画在宽宽的书案上徐徐展开,她伤心地扭头看着窗外那片收割之后荒凉的田野。

买主是一位隐士,董小宛觉得他那刁滑的嘴脸分明是个奸商,可他手中的银子却是生活的必需品。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终换得四百二十两纹银。她想到这将是半年的生计,脸色才快活一些。

她默默地坐在轿中,沙九畹握着她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温情安慰她。道路上飘溢着淡淡的农家炊烟的气息,轿夫们加快了脚步。沙九畹靠在她肩上睡得香甜。轿子穿过城门洞,便把苏州城完全扔在身后了。那幅画也许正挂上隐士的墙头,她想着想着差点流下泪来。

在沙姨家匆匆吃罢晚餐,董小宛怀抱一包银子,看看离家门不远,干脆步行回家,让晚风醒醒脑子。她看上去像是散步闲游的人。

快到家门时,她看见阁楼上点着灯,窗帘上映出惜惜的身影,像匆匆的夜行人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盏希望的灯,她觉得亲切、温暖。惬意之时董小宛竟没注意到她身后跟了一伙人。直到近处,她才突然听到他们的下流调笑声。她猛然一回头,站得近的几个家伙中间两个持扇的公子,虽然衣寇楚楚,但却带着邪气,她内心怦怦乱跳。这时候她关心的是怀抱中的银子,却没多想这两个恶人窥视的是她的美色。她慌忙跑到自家门前,幸好单妈知道她没回来,所以没栓门。她闪身入内,赶快关了门,背靠门大口喘气,门外那伙人嘻嘻哈哈的轰笑声从门缝钻了进来。

董小宛这次遇上的两个恶公子,却不是寻常的狎客浪子,而是苏州最霸道的恶人。虽然没有南京朱统锐那般无法无天,做起坏事来却更加刁滑和诡计多端。这两个坏蛋一个叫窦虎,一个叫霍华。

窦虎是苏州城有名的财主,家有良田千倾,各种作坊二三十所。这些家产是窦家连续五代人从庄园中的农民身上盘剥而来的。窦虎是窦家的独苗,大前年死了父亲,便独自占有百万家财。终日里游山玩水,尤其以好色出名,自家后院即有二十四位妻妾,他自己美其名曰“后宫”。但他依旧不知足。上个月又霸占了西门外一个叫豆腐西施的女人,差点把这个女人弄死。这窦虎仗着有钱,平日里常去官府中打点。他虽然心痛这些银子,却自我安慰道:

“蚀财免灾嘛。”

霍华本是苏州最不成气的浪子。十三岁上就诱奸了自己的两个妹妹。在苏州市井人的眼中,这霍华一辈子都莫想发财,可他却发了横财。传说他是随人出海游玩,在海上捡了个大龟壳,壳中竟有一颗碗大的夜明珠,被一个波斯胡人用十万两银子买去。他就凭这些钱,在苏州攀上富豪田百万的娘舅之亲,仅仅几年时间便弄起来很大家业。霍华改不了浪子本性,苏州城哪个妓女没受过他的气?有一次,一位扬州来的女人遇到他,她宁死不从淫威,霍华竟一口咬掉她半只耳朵。第二天还叫个家奴举着耳朵到处张扬。

窦虎和霍华臭味相同,常一起去干些恶心勾当。也不知两个人怎样拐弯抹角竟然发现原来是表兄弟,霍华大一点就做了表兄。

这天两个人合伙在半塘一带假装斯文样子遛来遛去,其实是专门出来猎艳的。窦虎认为黄昏时的女人最好看。霍华也认为理所当然,否则诗篇中不会说:“人约黄昏后。”窦虎笑道:“你小子肚中有点墨水,真看不出来。”刚才两人逛了几圈,没碰上猎物,天也黑了,便在柳影下歇息,几个打手也凑到一起。远看去仿佛柳影之中有鬼影似的。就在两人泄了气准备回家喝酒时,董小宛像一颗明珠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虽然身处夜色中,她的美丽依旧将黑暗击退了一半。窦虎和霍华同时看得痴了,嘴唇微张,口水滴了下来。几个打手趁机卖弄讨好,排着队跟在董小宛身后学她走路,嘴里哼着下流调子。本来,按窦虎和霍华作恶的脾气,很可能就势抢了这女人就走。但是,两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如此绝色美女两人分享太没趣,独占花魁才有味。两人就痴痴地瞧着那个美女逃进了院门。

窦虎回到家中,几个妖艳的妾便迎了上来,他一边和他们调情,一边就叫家奴窦基快去打听刚才那个美人是谁。几个女人齐声娇怪他:“老爷,你看上谁了,我们又要多个妹妹啦。”说罢一轰而上,在他身上乱揉乱捏。过了一会儿窦基探来一个惊人消息:“刚才那个美人乃是秦淮名妓董小宛。”窦虎大喜,将几个妾朝旁边猛地推开,拍案大叫道:“备一份厚礼,明天给老子送过去,老子要娶第二十五位夫人。”

且说霍华回到家中,也立刻差人快去探听消息。回报说是秦淮名妓董小宛,霍华心里一乐:正合老子心意。但转念一想:“那秦淮名角怎么到了苏州?如果是个大人物讨来金屋藏娇的,我一蛮干捅了大漏子就不好了,得慎重一点。”他便叫家奴霍和快去叫绰号“鬼点子”的景尚天来商量商量。

霍华将景尚天拉到东厢房中,关上门密谋怎么搞到董小宛。正待开口,景尚天中指竖在唇边嘘了一下,两条八字胡也抖了两抖。他指指窗户,霍华看见窗纸上映着个女人影,肯定是他老婆。霍华大怒,开门冲出去,那女人惊慌逃窜,被他赶上,朝屁股上一脚,踢翻在地。随后一阵暴打,直到那女人不停讨饶为止。“滚回房去等老子回来睡觉。”

霍华打了老婆,心里觉得过瘾,脸上便有了得意的笑容。

景尚天凑到他面前叽叽咕咕献上一计,乐得霍华哈哈大笑。

“好计,就这么办。”

“大早,董小宛便起了床,独坐窗前梳着头,回想着和冒辟疆在一起的情景,脸也红了。这时,惜惜在楼下大声叫喊:“姐姐,快来看,大雁南飞了。”

董小宛推开窗,看见远远的屋顶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霜。她朝站在白里透红的菊花丛中的惜惜说道:“大雁南飞有啥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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