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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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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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新看也没看陈阿大一眼,站起来跑到船尾拿出喝光的酒瓶就上了岸。宗新打酒回来时,天空已拉上一道黑幕。他此时完全明白了陈阿大三个密谋的阴谋。他曾有一次看见陈阿大将一个乘船的乘客用绳子五花大绑,嘴里用一条女人的内裤塞着,然后在那人的身上吊上一块百十斤重的石头像扔一头猪一样扔进江中。那人的身躯随着“咚”的一声便沉入江中与鱼为伴去了,那绝望的目光在江面停留了很久。宗新有时觉得那种死法很辉煌,在生命结束之时有鱼儿在身边游动,显得那样的绚丽。宗新看见陈阿大的脸上显着懊悔的神色,陈阿大懊悔这次不能享受董小宛那散发着诱人味道的身体。吴良的额上也显着青光,他在陈阿大和陈阿三争执谁先占有董小宛时,他知道那美妙的希望落空了,所以在他知道自己得不到董小宛的时候,他道出了计谋,用以平衡自己充满罪恶的心。他此时恨不得杀了陈阿大两兄弟,但他知道没有陈阿大他也得不到董小宛,他为自己这种自知之明而感到不快。他拿过宗新刚打来的酒猛灌了几口,然后将酒瓶使劲往船上一放,将他那充满杀人欲念的眼光久久地盯在董小宛居住的舱门上,他那额上越发显光亮。

船在江上悄悄行了两日。

这两日,董小宛从船上弥漫的气氛中和陈阿大三人诡密的行动中已感觉到危险的接近。单妈也并不因年龄的老迈而丧失了对空气中危险的感触。这两天她们眼中透出的尽是棺木腐朽的气味,太阳在眼中也是阴惨惨的。

船离镇江二十多里的时候,大江北面出现一片芦苇滩。董小宛从船舱窗口上望着这片芦苇滩。被江风吹得“唰唰”直响的芦苇似有兵器杀伐的声音,在那正上方有一片阴云笼照着,而吴良此时阴险的笑容与芦苇滩上空的阴云遥相呼应着。

宗新看见到了芦苇滩,知道董小宛的灾难临近了。他那老实善良的心正挖空心思地想着搭救董小宛的计策。他想得很累。

至今为止他那个救援计划停留在他头脑中,宗新努力地驱赶着那滞涩的思绪。

芦苇滩的出现,使这条船上所有人的想法五花八门。董小宛的凄然与单妈的惶恐在船舱混和着,陈阿大的欲望和笑容,陈阿三的不以为然与吴良的阴险在江面上飘荡,而宗新痛苦的表情从一开始便被董小宛注意到了。

这片芦苇滩很大。

“妈的,快刮大风了,向江北靠。”在陈阿大充满虚伪的喊叫声中,陈阿三心领神会地像猴子一样迅速转动着舵。船直向芦苇丛中射去,一声清脆的“嚓”声响在船尾,陈阿三手中拿着两节刚断的木棍充满了奸笑站在好端端的舵前。

“阿大,舵断了。”陈阿三大声道。

“妈的,明天怎么行船。”陈阿大狼狈应道。吴良作为主谋的身份看着陈阿大两兄弟的表演。他一直在为得不到董小宛而耿耿于怀。在后来的日子里,在他人财两空的时候,他为自己计谋的失败而大为后悔。他后悔当时不甘心陈阿大两兄弟占有董小宛,在后来的日子里想起那时如让陈阿大占有董小宛后,自己也可以沾沾边,不至于自己也被逼上逃亡的道路。

陈阿大三人密谋准备将董小宛抢去卖了,他们从董小宛村姑打伴的体内所流露的气质已感到董小宛的伪装,他们将董小宛认定为逃跑的小老婆,认定董小宛在事发后不敢声张。

这日一早,陈阿大等三人就上岸到扬州去了。这时的江上布满了水雾,江风刮着芦苇的声音使董小宛感到胆颤心惊。宗新在船中一边做着饭,一边想着陈阿大的阴谋,他试图寻找其中的破绽,但吴良的奸诈使他感到头痛,他细细地将陈阿大三人的对话,回忆了一遍:

“那年轻女子不是乡下姑娘,一定是逃跑的小老婆。”陈阿大说。

“不管她是什么。不能让她跑了,把那年老的沉江,那年轻的,我先用。”陈阿三说。

“老子揽的生意,我是老大,我先用。”陈阿大说。

“以前都是你占先,这次不管怎样得让我。”陈阿三说。

“妈的。不行。下次让你。”陈阿大说。

“我看她们没有什么油水,包袱轻。”吴良说。

“是的,可能没什么油水。”陈阿三说。

“油水不大,弄人也不方便,这不合算。我看,不如将那年轻女子找个好主顾换银子,大家有了银子,还怕没有女人。”

吴良说。

“我可舍不得那女子。”陈阿大说。

“有了银子,讨几房老婆都容易。再说,到时弄条新船不是更好。”吴良说。

“那你说说怎么干?”陈阿大说。

“在扬州有个宗生和,我认识,是个好主顾。在前面不远处有片芦苇滩,极冷僻,把船开到那里行事很方便。到时我去联系宗生和,由他们到船上来看货交钱。”吴良说。

从目前情况看,宗新感到陈阿大三人的整个行动计划无懈可击。宗新将烧好的饭端到董小宛居住的中舱,他感觉到董小宛的眼睛是随着他进来而睁开的,那目光中透着一种祈求。宗新在董小宛的目光下红了脸。船停在芦苇滩的中央,四周一片水草茫茫。董小宛知道灾难已渐渐地来临,她清楚地认识到如果能逃脱灾难的打击,只能抓住宗新的老实善良。在董小宛惊恐之余仅存的一点智慧被她运用到了极限。

“大哥,舵断了吗?”董小宛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没断,好好的,不知他们搞什么鬼。”

宗新不敢看着董小宛,他的眼光盯着饭碗说道。

“大哥,你贵姓呀?”董小宛极温柔地问道。

“我叫宗新。”

“大哥到船上多久了?和陈老板是亲戚还是朋友?”

“非亲非故,我上船一个多月了,找碗饭吃。”

宗新走到舱门边站着,他的眼光此时转移到了船外。

“你们老板挺好的。”

董小宛的试探一步一步地接近。

“姑娘,你们不常出门,认人是认不准的,我上船一个多月,他们三个人常常鬼鬼祟祟,什么事都将我瞒着。”宗新的善良这时真实地流露出来,“你们可得小心啦。”

董小宛的试探已达到目的,这时她脸上挤出的微笑已无踪影,眼中复又出现祈求的目光。

“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们要做什么坏事,你可得告诉我们,帮帮我们。”

“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早就想告诉你们的,但一直没有机会。”

宗新将陈阿大的阴谋向董小宛和单妈讲了。面对宗新的讲述,单妈一直跳跃的眼皮突然停止下来,董小宛的脑中又响起苏州逃亡时的犬吠声。这时董小宛迅速地从床上下来跑出船舱,她看见一群鸽子带着微弱的哨声从芦苇滩的上空飞过,转眼鸽子就消失在芦苇滩以外的天空,留给董小宛的只是那被江风吹得摇摇摆摆的芦苇。她开始羡慕鸽子了。鸽子有飞翔的翅膀,在千里之外也能识别方向飞回家,飞翔的姿式又是那样的优美。

“小姐,回舱吧。这里风大。”单妈惊恐地站在董小宛的身后劝道。

董小宛十分留意地望着天空,神色凄凉地转过身慢慢走回舱中,宗新这时已跟出船舱,脸上泛着拘束的神色,他长这么大还从未与一个姑娘这样谈过话。

“姑娘,从我知道他们的阴谋开始,我就暗暗地替你着急,但我一直也未想出什么办法帮你们。”宗新在董小宛重新回到船舱时说道。

这些话使董小宛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她想起了她娘的死亡和董旻的笛声。继尔她又想着秦淮河的歌舞和她的姐妹们,最后她的思绪停留在冒辟疆身上,冒辟疆的种种柔情使她泪水凄然而下。当董小宛的思绪回到现实的时候,她的泪水已将衣襟打湿一大片,在无法忍受船舱内的悲凉气氛时走出船舱,单妈的老泪正随着她脸上的皱纹流个不止。

吴良领着陈阿大兄弟走在去扬州的路上。

“那宗生和可靠不?”

陈阿大犹豫不决地向吴良问道。

“可靠。”

吴良的回答还是使陈阿大感到模糊。

宗生和住在扬州城里,排行第三。吴良原在金山寺当和尚的时候就认识宗生和,并和宗生和的老婆朱慧玉有染。朱慧玉很有几分姿色,但宗生和只能望洋兴叹,他虽生有那东西,但不管用。朱慧玉本是老实人家出生,但得不到宗生和的满足,那似虎狼一样饥饿的欲火常常使她外出觅野食,宗生和也就只能视而不见。朱慧玉后来生下三个像她一样容貌的女儿,三个女儿也都亲热地管宗生和叫爸爸,三个女儿虽不是宗生和的,但宗生和看到那如花似玉的姿色,他就打算好了以后的生财之道。于是他也就乐于接受了。宗生和虽然在对女人方面不行,并常常遭到朱慧玉的讥讽,但他在卖儿卖女方面却是行家,那时他的街坊邻居都背地里叫他宗三龟子。金山寺的住持悟法也是个好色之徒,吴良也就是在那时常常跟悟法到宗三龟子的家中去而认识宗生和和朱慧玉的。

悟法在后来将吴良赶出金山寺后常常为之后悔,吴良也因那时与朱慧玉的来往而到现在都怀疑朱慧玉的三个女儿中有一个是他的种。

陈阿大三人来到宗三龟子的屋前,吴良上前用他的小手指敲了三下门。这时午后的太阳将宗三龟子居住的小宅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辉煌。一只公鸡在门角打瞌睡,两头猪懒洋洋地在巷子中走着。宗三龟子这时坐在椅子上闭着他那浮肿的双眼养神,一只绿色花纹的茶杯里盛着已冷的绿茶。在吴良敲第一下门的时候,宗三龟子那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了。

门“嘎”的一声,宗三龟子那张丑陋的脸出现在陈阿大的面前。当他看见外面站着是吴良时,他知道这次要发女人财了。

宗三龟子的屋中充满了脂粉气。吴良进屋扫视了一下四周,他期待出现的是朱慧玉和宗三龟子的三个女儿。但他感到失望了。

“吴良,我听说你被赶出了金山寺,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宗三龟子端起茶来递到嘴边呷了一口,他用那三角眼斜视着吴良道。

“我们手里有个女子,想请你找个好买主。”

吴良慢条斯理地应道。

“哈哈,想不到你还是离不开女人,这事好办,现在就有一个好买主儿。”宗三龟子端着茶又呷了一口,继续说道。

“那是扬州府太爷的舅老爷,姓贾,他想找个小老婆,但他很挑剔,一般的看不上,我帮他找很久了,都没有合适的,他特别要求要是黄花货,未开苞的。”

“这请你放心,一定符合要求,这女子弄去卖了,我还舍不得呢。”吴良淫荡地笑着说道:“就是比仙女也不差啊。”

陈阿大在一旁插言道:“吴哥,明天你去看货,最好把贾舅老爷喊着一起。到时,我们看货议价。”

“只要货好,价钱是好说的。”宗三龟子笑着说道。“我这就去找贾舅老爷。”

贾舅老爷来的时候,陈阿三的两只眼睛正打架。他猛一低头向旁一斜掀倒了桌上的茶杯。贾舅老爷手拿一把折扇,一步三摇地走进堂屋,毫不客气往当中的椅子一坐,用他老鼠般的眼睛将陈阿大三人瞟了瞟。他“唰”一声将折扇极其潇洒地合拢,然后递给站立于身后的跟班。端起宗三龟子盛上的盖碗茶,用茶盖荡荡了浮在表面的茶叶,他轻轻地呷了一口,“咕”的一声,茶水滑进他的肚里。

“人是从哪儿来的?可不能有什么麻烦。”贾舅老爷傲然地问道。

吴良忙上前道:“舅老爷放心,不是我妹子,是我出钱买的,宗三爷作证人。”

宗三龟子也急忙说过:“舅老爷,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明日你老抽点空,亲自去看看,你老如中意再谈价钱。”

“也好,就这样,明日一早,你到我们那里,跟我一道去。”

贾舅老爷对宗三龟子一说完,接过跟班的折扇,“唰”的一声将折扇打开,然后又一步三摇地消失在下午的阳光中。

黑夜照着这片宁静的芦苇滩,陈阿大三人回到船上时,惨淡的弯月斜挂在天边。几只夜行的红鸥像穿着红衣的小鬼在芦苇滩的上空飘荡时,陈阿大扯着他那公鸭般的声音叫道:

“宗新,弄几个菜,老子要喝酒。”

宗新从船舱中出来,他感觉陈阿大像饥饿的狗找到一块骨头一样兴奋。

“大老板,木匠找到了吗?”“算作运气好。明日州府大人有急差,派贾舅老爷上南京。他搭我的船,他乘机找人帮我们修舵。”

董小宛这时坐在船舱中,她那恐慌的心已安定下来。她听着陈阿大等人的谈话,知道那贾舅老爷是陈阿大的阴谋中的一个角色,那搭船上南京只是戏中的一个情节。船的四周一片水草茫茫。陈阿大等人在船上时她没有一丝逃亡的希望,当陈阿大等人离开船时,仅有的随船小舢板也跟他们而去,而这片芦苇使董小宛想起的只是茫茫森林,不知方向的所在,更不知有多少凶猛的野兽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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