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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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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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长相、衣着,就连周身散发的气息都有所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认出了他。
  这一世,他简直就是造物神的宠儿,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搭配上他细腻白皙的脸庞,那双薄唇勾起仿佛妖精般冷漠轻蔑的浅笑,眼眸如炬,像鹰一般锐利有神,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绽放出冰冷的寒光。
  这一刻万物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她等待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纵使相逢应不识

  ……》 然而,她等到的却是冷冰冰的两个字:“让开。”
  声音很淡漠,与他那张如同被寒剑削过的面容十分相配。
  “大胆丫头,见到广陵王殿下还不跪拜!”李公公的喊声划破了宁静,周围的气场再次凝固起来。
  桓萍和其他人都已经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姜隽雅却怎样都强迫不了自己向这个人下跪。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她身份卑贱,多年来已不知向多少人卑躬屈膝,进宫这段日子也没少行过跪拜礼,但惟独对这个人……她做不到。
  不等她多想,她的膝弯处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双膝应声磕在坚硬的木地板上,顿时感觉膝盖以下没了知觉,听不清楚李公公在身后大声呵斥着什么,她只神情茫然地盯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广陵王有些不耐烦,目光却定格在面前少女那双犹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眼,那双眼似乎清澈见底,又好像无底深渊,黑色中透露出一种神秘的信号,仿佛隐匿了很多沧桑的往事……
  她没有贵族女子与生俱来的那份对自身血统的自信和骄傲,但她周身依然散发着高贵和恬静,她有一种将苦难内敛的孤傲,这不是那些贵族女子能相媲美的。
  他忽然觉得姜隽雅脸上的表情很熟悉,但那种熟悉感令他的心情更加不好起来。
  李公公再次打破这无声的画面,吩咐手下将桓萍和姜隽雅快些拖下去,别污了殿下的眼。
  原本失了神的姜隽雅立刻反应过来,使劲挣脱了要来带走她的两个小太监,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
  “你的宫中为何这般蛮不讲理?!”她的语气中带着愤怒。
  原本脸色就很不好的广陵王,此时面对这个站起来向他大声质问的小宫女,神情更加阴森起来。
  小太监们又要来拉她,她一边推开他们,一边叫得更大声,“你为何不管?!!你这样还算是广陵宫的主人吗?!”
  “李公公,这两个人犯了什么错?”广陵王微眯起双眼,缓缓开口,那声音像是深秋寂静山林中空明的雨声,没有丝毫感情,只让人觉得冰冷。
  “启禀殿下,原本是大宫女桓萍在此打翻了水桶,老奴差点滑倒,谁知她拒不认错,还污蔑他人……老奴命人重打她四十大板,结果这个小宫女就公然顶撞起老奴来,言语如此嚣张……老奴认为……”
  “以下犯上,对本王不敬,罪加一等……”
  “呃……是,老奴遵命……”
  姜隽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对你不敬?”她不可思议地重复着。
  “臭丫头,竟敢不对殿下用敬语,还不停地‘你’来‘你’去……我看你……”李公公的样子像是又要赏她一巴掌了。
  广陵王脸色没有变化,悠悠说道:“小宫女,我最讨厌就是像你这样的女人,嚣张跋扈,自以为是,假意保护朋友,骨子里虚情假意,满脑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一刹那,之前的失望,转为彻底的绝望。她咬紧嘴唇,强忍着心底涌上来的悲凄,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这种心理的落差不是一时半会能纠正过来的。
  “不过……小宫女,若是你愿意替李公公代劳惩戒一下你所谓的这位‘朋友’,我倒是可以格外开恩,免去你的处罚……怎样?”广陵王脸上带着饶有兴趣的表情,他很反感女人之间所谓的姊妹情深,在深宫中,这种情感根本就是死水潭底的污泥,只有那些没大脑的女人才会深陷其中。他似笑非笑,最近自己真的是太无聊了。
  她的眼神流露出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般不解,加之一丝轻蔑。
  “广陵王殿下?……”姜隽雅忽然换了一种神色,隐去了哀默,剩下的是冷笑,“殿下,不知道您曾(炫)经(书)历(网)过何等苦难,得出了如此荒谬的结论,世上本就没有不虚伪的人,不同的是要看对待谁,像您这样的,有人会真心对您才是怪事!……”
  他很惊讶听完了这个小宫女的话却没生气,他回味着话语里残余的气息,那种气息让他的心很沉很沉,他一时无法回应。
  之后她干净利落地转身,执着地牵起桓萍的手,直到她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回过神来,刚刚自己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吗……
  桓萍被打到三十大板时就已经昏了过去。姜隽雅也被几个小太监掌了嘴,但她一声不吭,拒不求饶,若不是那几个小太监实在手疼谁也不愿意再打,她精致的脸庞恐怕就要毁了。
  忍着两耳嗡嗡的怪鸣声,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脸庞已没有任何知觉,整个大脑都发胀……她吃力地将昏迷的桓萍手臂搭上肩头,另只手挽过她的腰,她的手触到了湿漉漉的衣裳,她知道那是血。
  从那天起,桓萍一病不起,原本她要被逐出宫去,姜隽雅再三替她求情,表示愿意连她的那份活一起干好,管事的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所有供给都由两份变成了一份。
  桓萍说过家里很穷,就等着熬满十年就可以领到银子回家嫁人,可现在剩下的三年……
  姜隽雅轻轻替她擦着身子,平静地说:“姐,我会养你三年。”
  微凉的秋风慢慢吞噬着炎夏的暑气,姜隽雅的脸庞又恢复成原本的细腻柔白,只是,她不再说话了。
  有人问话,她就用手指指耳朵,再指指嘴巴,摆摆手,憨憨一笑。
  宫里就有传言,那一次掌嘴,让她失了聪,变成了哑巴。宫里的人一开始总喜欢捉弄她,后来也逐渐觉得无趣,她一直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对任何的取笑和侮辱都没有反应。两个人的活已经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哪里有精力去和她们计较。
  有好几次,她站在园子里的那口井旁,想着要是跳下去,就不用再遭这份罪,幻想着在井底溺水然后待心神一点点消亡的感觉,井的那一头,才是朝思暮想的属于她的世界。
  但她只是看着想着而已,她死了,桓萍没有人照顾,不久也会离开人世。
  苦笑着摇头,她提起水桶走开了。
  那一次在长廊的相遇,一直到现在,她没再见到广陵宫的主人,她也不想见到他。偶有闲暇,她会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曾经姜老爷教过她写字作画,即使家中贫穷,那段时光依然显得那么温馨,那么有情调。有时她会想起姜老爷的家,而属于她的世界的那个家,在她的脑海里渐渐模糊了。
  闭上眼想忆起那个一直温柔待她的男人的脸庞,却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廓,一些曾经有过的快乐细节,都记不清了,惟有那份真挚的爱溢满她的心房,给予她活下去的勇气。
  铺满她梦境的却是令她作呕的那个人……冰冷的双眸闪着讥讽的目光,冻结的唇角勾起嘲弄的蔑笑,她从噩梦中惊醒……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 庭院里开始有落叶,脚踩上去一下就碎成粉末。
  她走路时总是很小心地避让地上那些看起来和她一样可怜的黄色小东西,在别人眼里都以为她是在跳着奇怪的舞蹈。
  她去井边打水,一窝蚂蚁排着长长的队伍路过她的脚边,抬头看看天空,东边有黑云翻滚,空气骤然稀薄起来,一阵秋雨一阵凉,这场雨下过,中秋节快到了。
  这队蚂蚁不知道是不是上个月见到的那一群呢,那时她又在井边踌躇着要不要跳下去,甚至已经坐在井沿上,她想着只要双腿一蹬,井的那一头……
  然而此时,她看到了一群蚂蚁,奋力地抬着几粒米饭,也不知是从哪里收集来的食物,黑压压如同一条缎带,白色的米粒在黑色的缎带上缓缓前移,她忽然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蝼蚁尚且偷生……
  她从井沿上下来,又看了一会儿蚂蚁们,继续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
  此时,天要降雨,它们在寻觅更高的地方筑巢吧?
  豆大的雨点来得毫无预兆,噼里啪啦打下来,好几滴砸在裸/露的手臂上生疼生疼的,蚁群眼看着就要被冲散。
  她慌了,想也没想就脱下外衣,给它们撑起了小小的雨棚,雨点渐渐细密起来,越下越大,身上很快就湿透了。
  入秋的雨凉凉的,风一吹,单薄的身子就打起颤。走廊上其他的宫女太监们跑来跑去躲雨,嘈杂一片,看起来好像没人注意到园子里那一簇孤独的身影。
  但有个人却早已在远处的凉亭里注目了她很久很久,从她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到后来雨水顺着头发滴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看她依然维持着那样的动作。
  莫伯言并不知道那是谁,又在做什么,只猜想可能是在保护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雨的节奏逐渐变得均匀,她好像很沮丧地垂下双臂,忽然就跪坐在泥土里。有微弱的啜泣声没有被雨声淹没,传到了他的耳边。
  蚂蚁都被雨水冲走了,这个傻姑娘没能救的了它们。
  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紫黑色的泥土中,眼泪滚落下来和雨水混杂在一起,脸上带着令人无法参透的表情,那画面看起来很安静,很安静……
  微微有些动容,那种安静让莫伯言的心很乱,没有犹豫,穿过长廊他想很快地靠近那孤单的身影。
  姜隽雅失魂落魄地低头走着,他很想看清她的脸孔,三步两步转到她面前。
  她只顾低头看路,却发现前面忽然停着一双陌生的长靴,靴口镶着云雷纹的金边,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是噩梦里的那个人。
  “怎么是你……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莫伯言的声音杂糅着雨点打出的节奏。
  先是愣了一会,随之凝起全部心神告诉自己,噩梦醒了,这个人并不能将自己怎样。
  当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用手指指耳朵,又指指嘴巴,摇了摇头。平常很连贯的动作,这次却做得很生硬。
  仿佛对那些动作视而不见,他又问道:“刚刚你在做什么?”
  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默默地走开。
  下一秒,感觉到手臂传来痛感,她被他的大手像铁钳一般拽紧。他从没想过,世上竟有这么纤细柔软的骨肉,他松了松手,像是害怕折断那稀有的胳膊。
  一把挣开他的手,重复了一下刚刚的动作再次行了个礼,姜隽雅快步逃开他的视线。
  于是,一直到下午雨停了,广陵宫的主人莫伯言心情仍然很抑郁。
  在书房里,他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来,满脑子都是雨中那张安静的哭脸,他叫来了李公公。
  “老奴参见广陵王殿下千岁千岁……”
  李公公的请安倒像是在唱戏。
  “我问你,几个月前在后花园长廊,你罚过的那个小宫女你还记不记得?”莫伯言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这……您说的是哪个小宫女,老奴年纪大了,记性实在是……”李公公一边敲打着脑袋一边假装在回忆什么。
  莫伯言的脸色一下子降到冰点。
  “她怎么又聋又哑?你知道我在说谁……”
  “又聋又哑的小宫女……喔……老奴记起来了,怎么?那个死丫头又顶撞了殿下?”
  “我在问,她为什么又聋又哑!?”莫伯言特意强调着那个“她”字。
  李公公轻咳了两声,“就是上次那件事,三个小太监合着掌她嘴,她都不认错,结果后来就聋了呗……”李公公云淡风轻地描绘,接着说:“那个叫桓萍的到现在也还瘫在床上,原本都要被逐出宫去的,无奈现在宫中确实人手不够,加上那个叫姜隽雅的丫头甘愿做两人份的事情拿一人份的银子,老奴想着等明年开春再选秀女的时候再轰她们走……”
  “姜隽雅……姜……隽雅……”他重复着这个名字。
  “殿下,是不是这个丫头,又惹恼您了?”李公公试探性地问道。
  “你下去吧。”莫伯言站起身来,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看,不再说话。
  李公公留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没什么吩咐了,恭恭敬敬地告退。
  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书上,天怎么还是这么阴郁!
  这个季节,他记得也是快到中秋的时候……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毫无生气的惨白脸庞,瞪着绝望的双眼仿佛在向他求救……
  弥留之际,他握住那双冰冷的小手,手的主人双眼里忽然绽放出喜悦,只下一个瞬间,光华就从她的眼眸里剥落,她带着安静的微笑永远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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