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旭阏氏定了定神，忍着泪说：“好，我不如傲雪阏氏好，我认识不了几个字，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什么也不懂也不会，那好啊，从今天起，你去给傲雪阏氏做儿子吧。”
雪颜一看自己的到来竟然使好端端的母子俩产生了隔阂，一时懊悔万分。虽然她没有做过母亲，可也能想象得到，如果一个母亲被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孩子这样否定，她一定会伤心欲绝的。于是雪颜赶忙劝阻：“阿布鲁，不能这样对自己的母亲说话。至于上学的事情，你可以叫来你的父亲，你们一起商量，但是，你这样对待你的母亲是不对的，你应该立刻向她道歉。”
阿布鲁忍着泪，倔强地站着，既不理睬雪颜的话，也不看他的母亲。
雪颜缓和了语气，对阿布鲁说：“阿布鲁，我知道，你很喜欢学习，可是，你现在还小，所以，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必须经过父亲母亲的同意，这是对他们的尊重，知道吗？”
阿布鲁委屈地哭了出来：“可是，我真的想去学校。大家都去了，就我不去，凭什么呀？呜呜呜……明明那天父亲都准许了……呜呜呜……”又拼命忍住哭声，抬头对雪颜说：“你是大阏氏，你下一道命令，命令大单于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去上学。”
雪颜为难而疑惑地说：“这怎么行呢？我又不是大单于，怎么能随便下命令？何况，你的母亲可是你的监护人，我不能剥夺她对你的监护权，更不能对一个母亲不尊重。”
阿布鲁伤心地说：“那么你就是不管我了？昨天，你还夸我聪明呢，说我一定能当第一名，这么快就变卦了，说话不算数！呜呜呜……”索性趴到旁边的勒勒车上，痛痛快快哭起来。
很快，周围聚拢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匈奴不像汉朝，大家住的都是毡包，平素的活动也都在露天进行，所以，即使是地位很高的阏氏家里有什么事，大家也很快就会知道。
雪颜一看这么多人围拢过来，更是尴尬，就想劝芮旭阏氏母子回到毡包里再谈，毕竟是家务事，掺乎的人越多越不好，母子感情尤其如此。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劝芮旭阏氏领阿布鲁进去，一些牧民就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汉家女子真是不详，一来就弄得人家母子不和。”
“人家可是大阏氏，你说话小心一点，当心大单于听到了割你舌头！”
“其实，让孩子多学一些东西也没错，我们的孩子都去了，大单于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去？”
“算了吧，我听过那个什么学校里教的课，什么‘人人生而平等’，什么‘要爱自己和别人’，什么‘待人要有礼貌，要懂得谦让’……照这个样子教下去，我们草原上的孩子都会变成汉朝那些没用的书生，只会之乎者也，不会骑马射箭。依我看，这个汉家女子居心叵测啊！”
“可是，人家也没有叫我们的孩子荒废武功骑射，每天不都有什么什么……体育课吗？不是还做操吗？女孩子也要学的。”
“你懂什么？这个叫做攻城不如攻心。汉朝皇帝打仗打不过咱们大单于，就派了这个女人过来，让我们的孩子永远无法成为草原上的勇士。”
“当心大单于听见了，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呀！”
……
雪颜听着越来越多的议论，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原来以为自己开办学校，叫这里的孩子学一些文化知识，牧民们总会理解她这番苦心的，可没想到竟然惹上了居心叵测的嫌疑。
芮旭阏氏此时倒不再气愤和伤心，听到很多人支持自己，她冲脸色惨白的雪颜投去了得意洋洋的一瞥。
第五十六章 众矢之的
更新时间2010…7…16 10：40：11 字数：2926
阿布鲁听不懂大人们的议论，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听懂，他只是喜欢学校的一切，喜欢课堂上宁静和悦的感觉，喜欢争当第一的挑战，所以，他依然大哭：“傲雪阏氏，你就跟我父亲去说说吧，我真的不想半途而废。”
雪颜左右为难。答应阿布鲁吧，那就意味着正式地、公开地宣布与芮旭阏氏为敌，不答应吧，伤了一个孩子的心，失去了他的信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何况，伤害一颗童心，雪颜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雪颜没有开口，周围的议论却愈来愈激烈，而且很快，人们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人数很少，坚决支持傲雪阏氏办学校，因为他们认为即使是草原的子民，也是要有知识的，另一派人数很多，坚决反对一个汉家女子再继续蛊惑人心，因为按照这个莫名其妙的学校的教法，草原上很快就会失去强悍的勇士和昂扬的战斗精神。
两边的人争吵了很久，雪颜想劝也劝不住。
很快，被这吵嚷声惊动了的冒顿过来看个究竟，因为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布鲁眼尖，很快冲着他的父亲扑了上去：“父亲，你来了，正好给我评评理。”
“怎么了？”冒顿牵着阿布鲁的手，朝芮旭阏氏走过来。
阿布鲁已经停止了哭泣：“父亲，你可一定要让母亲准许我去上学。”
“什么？”冒顿诧异道，“那天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不是也已经去上学了吗？”
“可是，”阿布鲁委屈地抽抽鼻子，“我母亲又不让我去了。”
“为什么？”冒顿向芮旭阏氏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芮旭阏氏鼓起勇气回答：“因为……因为我觉得那个什么学校里教的东西没有用处。”
其实冒顿只是喜欢雪颜、为了不让她扫兴，才同意她办这么个学校教些孩子解闷的，他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雪颜整天都在给那些孩子们教什么，反正，只要雪颜高兴就好。可是现在，芮旭阏氏居然说雪颜教的东西没用处，这不得不让他感到吃惊。而且他能感觉到，芮旭阏氏不仅认为雪颜教的东西没用，而且她还非常排斥这些东西。
“怎么没用？阿布鲁不是自己想去吗？昨天，傲雪阏氏还一个劲儿地跟我夸奖这个孩子，说他聪明，有上进心。”冒顿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他不关心雪颜教什么，只想着安慰一下芮旭阏氏就行。
没等芮旭阏氏回答，那一群反对雪颜的人早已推举了一个代表来跟大单于谈这件事。这个代表人称木隆望老爹，当年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男子，曾经为了救几个遭遇狼群的孩子伤了一条腿，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可是，大家很敬重他，就连冒顿都称呼他为木隆望老爹。
这位木隆望老爹拄着一支木拐来到冒顿面前：“大单于，请容我老汉说句话。傲雪阏氏办学校，我们没有意见，让孩子们多学些东西总是好事。可是，傲雪阏氏的教法儿，我们很多人都不能理解，她那样教我们匈奴的孩子，分明是想把草原未来的勇士都变成汉朝的书生。”
雪颜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前辩解道：“木隆望老爹，我的确给孩子们教了一些匈奴以前没有的知识和观念，可是，我并不希望他们放弃与生俱来的英勇与粗犷，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也根本不打算将匈奴的孩子变成汉朝的孩子。当然了，您大概没有仔细听过我的课，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解。实际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匈奴更加繁荣富强，牧民们更加安居乐业，就像我教你们种植蔬菜和粮食一样，就像我给你们送药、教你们正确的治病方法一样。”
木隆望老爹对雪颜的说法嗤之以鼻：“傲雪阏氏，你来到我们匈奴没有多长时间，你对我们这里的一切还很陌生。我们匈奴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草原上，依靠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水草地和牛羊骏马，养育了一代代草原勇士。因此，在我们匈奴，首先要教会孩子的不是什么礼仪和爱心，也不是什么谦让与和平，而是生存。生存，你懂吗？”
“我怎么不懂？”雪颜急道，“我一直都很尊重匈奴的历史和生活习惯，我从未想要改变这一切，我只是想锦上添花而已，让匈奴人在勇敢强悍之外再增添一些文化知识，这有什么不好？俗话说，技不压身，多学些知识总没有坏处啊！”
“我们匈奴人不需要懂得那么多，只要长生天还允许我们生活在这片大草原上，我们就能繁荣昌盛。实际上，这么多年，我们不懂你们汉朝的东西，不也一样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吗？你们汉朝人会这会那，不是一样被我们打得不敢出声吗？”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快意的哄笑。
雪颜觉得自己失败极了。为什么人家王昭君可以带来汉匈两国长达半个世纪的和平？为什么人家文成公主能被吐蕃人尊称为“白度母”？可轮到自己，一番好意被排斥不说，还当这么多人的面受到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的抢白，而就因为汉朝和匈奴交战总是失败，自己竟然连反驳他的论据都找不出来。
一刹间，雪颜虚弱得不想辩白，甚至闪过了将学校关闭的念头。
冒顿看雪颜有些落寞，就向木隆望老爹使了一个颜色，然后对雪颜说：“我们先回去休息吧，你也劳累一天了。至于学校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雪颜委屈地只想哭，可使劲儿忍住了，不是因为她难为情，而是她不愿意给匈奴人留下一个汉朝公主太过软弱的印象。她尽量平静地说：“虽然木隆望老爹历数了我开办学校的种种弊端，可是，刚才不是也有人赞成我的观点吗？”
可是，那些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赞成孩子们多学一些东西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因为他们看到受人敬重的木隆望老爹都反对雪颜，就开始对自己的看法产生了怀疑，虽然并不一定认为雪颜没道理，可谁也不愿做出头鸟，开口和木隆望老爹唱反调。
这个时候，一直被大人们忽略的阿布鲁终于明白过来，大人们之所以反对傲雪阏氏办学校，是因为他们害怕她把匈奴的孩子教坏了，教得不像匈奴人了。
可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他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一想到今后可能再也不能上学了，一时间悲从中来，重新嚎啕起来。
雪颜很不忍心，认为是自己辜负了孩子们的信任，可是，眼前这种情况让她手足无措，冒顿也不肯开口支持她，尽管他曾经那样痛快地答应自己开办学校。
失望透顶的雪颜眼含热泪，走上前，蹲在阿布鲁跟前，伸手擦掉他的眼泪，好言劝慰道：“阿布鲁，不要哭。就算没有了学校，我也会教给你你想学的东西。”
阿布鲁扑到雪颜怀里，放声大哭。
芮旭阏氏见此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把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晾在一边，跟别人倒这样亲，这使得她对雪颜的嫉妒又平添了几分。
过了半晌，雪颜放开情绪稍稍平复的阿布鲁，走到中央，大声宣布：“我，匈奴的傲雪阏氏向大家保证，我开办学校，不会对匈奴有任何不利。我的学校，将会继续办下去，当然，诸位作为孩子们的监护人，有权决定自己的孩子能否继续上学，如果大家认为我教的东西完全没用，可以让你们的孩子退学。但是，我的心意必须让大家明白，我的学校，会一直办到没有一个孩子来上学的那一天为止。也就是说，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来上学，我都会尽职尽责地教育他。”
众人沉默，也许他们觉得这样对于他们的大阏氏来说过于残忍，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甚至和有的人的女儿一般大，而且，她是来和亲的，不是来跟他们打仗的汉朝将军或者士兵。
在众人或内疚货币疑惑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雪颜轻轻拍了拍阿布鲁的脸颊：“来，笑一个。我们要微笑，而不是沮丧……”
阿布鲁接着念道：“我们要和平，而不是战争……”
“我们要鲜花，而不是废墟。我们要葱茏的大地，而不是烧焦的泥土……”雪颜和阿布鲁一起念着。
这是雪颜在课堂上教孩子们的一首诗，主题就是仁爱与和平。
可是，这个主题，不能被这个时代的匈奴人所接受，因此，它显得突兀而滑稽，就像此时的雪颜一样。
整首诗念完后，雪颜放开眼泪汪汪的阿布鲁，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十七章 和亲侍女
更新时间2010…7…18 20：40：14 字数：2713
回到穹庐大帐，看雪颜闷闷不乐，冒顿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雪颜办学校纯属瞎闹，虽然为了让自己的小娇妻高兴，他不至于下令撤销这个学校，可是，也并不认为有办下去的必要。匈奴人祖祖辈辈都是在马背上讨生活，条件好一些的家庭，给孩子教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就行了，至于有没有知识，根本无所谓。而且，雪颜和阿布鲁年的那首诗让他心里也很不舒服，什么要和平不要战争？没有战争，只会打仗放牧的匈奴人从哪里得到充足的粮食、蔬菜、布匹和器皿？
冒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