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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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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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看着老大,惊得脸色更白了:“这真是怪事!莫非灾难还没有过去,要来为死去的麝报仇吗?”她下意识地,一双手就按在了肚子上。

老大说:“有麝就有麝嘛,胡拉扯到灾不灾的,别自己造个鬼来吓自己!”







小梅见到的麝,是雄麝。白麝死后,一对小麝昼伏夜出,去咬住人家鸡圈里的鸡,咬死了并不吃,却撕成三块、五块放在人家的门口,又去咬死猪,咬死羊。几次深夜突袭成功,胆子越发大了,一次竟寻到光大家的貂窝,咬死了九只貂。

麝的重新出现,骚扰了孙家,也骚扰了村里所有人家,人心浮动,越发怀疑这是天意,是村里什么人触怒了神鬼。想来想去,就又说到了张家老大,认定是张家老大挖矿的原因。一些进了矿洞的人就又退出来。老大就寻着光大,说这麝一定要捕杀,既然有些人以麝来作怪,把这麝彻底消灭,看反对的人还能说些什么?光大对谁的话都不肯听,唯对未婚妻的哥却言听计从,百般讨好,于是就背了枪四处寻察。

野物终归是野物。一日天上下雨,两只麝在洞里玩了一阵,雌麝疲倦就睡下了,雄麝独坐,忽然身子有了一种异样的欲望。

它斜眼看雌麝睡得好甜,四蹄朝上,露出腿下的部位,就慢慢前去,不知怎么,就和雌麝交结在一起。此后,那种交结的举动每日忍不住发生。很快,雌麝有了身孕,雄麝就担负起保护雌麝和雌麝肚腹中后代的义务。它不让雌麝轻易出洞,不让受饿,常常是单独外出觅食。有时,它发了疯一般在庄稼地里践踏;有时又跑到矿洞口,用后脚猛刨地土堵塞洞口,刨得腿毛脱落,双脚出血,发泄它的兽性。







矿洞口出现堵塞的地土和麝毛后,外姓外户的人几乎全不来了,甚至嘁嘁喳喳议论云云,说有人看见她突然间喜欢吐唾沫,一坐下来就一口接一口;爱吃酸东西,到了青葡萄树下就走不动了。于是,长嘴妇、长嘴男就说起老大的不是:没结婚就要有娃了!近朱者红,近墨者黑。如此一个不正经的人,跟下他哪有好果子吃?别瞧他瓦房住上,腰里有钱,麝一次一次出现,是天意在警告他小子了!当老大挨家挨户让人去矿洞挖锑,言善的说句:“算了,钱能挣得够吗?能将就过去就得了嘛!”意恶的则说:“我没儿女,我还怕绝后哩!”气得老大回来喝闷酒,喝得昏昏沉沉就蒙被子睡觉。老二和光小就说:“不来了好!洞反正挖好了,几海碗合一小碗,咱挖咱的!”两家人就挖了几天,老大用麻袋装了,赶毛驴驮到镇上,搭便车上县交售去。

老大一走,老二和光小挖着挖着,懒劲上来,又双双跑出去赌博,一夜里分别赚了上百元。钱赚得顺手,后来竟将那些赌徒招引到矿洞来摆摊子。云云和小梅见天来送饭,每每在洞口吆喝一声,老二和光小出来吃饭,两个做姐妹的都心疼,劝他们做做歇歇,别劳累过度。回家来,云云就让光大杀一只羊,补挖矿人的身子,光大就在门前树上绑了横杆,握着头角拉过一头,那羊咩咩叫,后腿跪下直流眼泪。云云扭过头不忍看,光大笑一声,猛地将羊后腿一提,扳倒在地,立即双腿压上去,磕了一下羊的前蹄,羊蹄一收,刀就捅进脖下一个软坑里,血噗噗地往外溅。光大一看羊腿乱蹬断了气,就把四蹄皮毛捅开,以口吹气,后划开肚皮,以拳在皮肉这间嘭嘭打剥。立时,皮是一张,肉是一条,上杆分割,那肥嘟嘟的满是油疙瘩的尾巴就丢在了笼里。云云武火文火炖好了羊肉,就来喊小梅一块到矿洞去。这次去却发现洞里有好几个人。问时,说是湖北那边的人,来参观这矿洞的。老二和光小神色慌张.,接了羊肉罐就催她们快回去。

回家的路上,云云疑惑地问:“小梅,他们在洞里干什么呀?”

小梅说:“饭吃得那么多,挖出的矿却那么一点儿,这两个是懒身子,大哥不在,没人领了,怕是在里边睡觉吧!”

这疑惑一日一日加重,就盼等老大回来,老大一去三天,却无音信。这天夜里,云云给奶洗了脚,扶着上炕去睡,就对爹说起矿洞的事,让爹去看看。奶坐在炕上,就又唠叨起来,说中午她在炕上坐着,听得有人叫“奶”。回头一看,进来一人,头是老大的头,身子却是麝身,登时倒吓了她一跳,问时,他竞出门走了。接着是老大的爹娘来了。盘腿搭手坐在炕沿,可怜见的,衣服还是当年穿的对襟子袄。云云就说:“奶,你一定

白日又做了什么梦吧?老大在县城还没回来,他怎么会变了麝的?!”奶还要说什么,门被“砰砰砰”敲响,云云将门打开,三道手电筒的白光就齐刷刷照过来,云云闭了眼。剃头匠在屋里说:“谁这么没礼节的,在人脸上照什么?”来人走进屋,凶狠狠地问:“你是光小的爹?”爹说:“是的,他把我叫爹。”来人说:“你儿子被抓走了,最少得三四天,明日给他送饭去吧。”云云惊道:“送饭?”来人说:“对,送到河那边南沟洼乡政府去!”云云急了:“我弟犯了什么事,抓到你们湖北界上去?”回答是:“赌博!他和张老二勾结那边的赌徒耍钱,我们抓了几次没抓住,你们开了矿洞,原来是做赌场呀!”一阵手电光乱晃,来人骂骂咧咧走了。剃头匠在屋里骂了一声:“这不争气的东西!”一胳膊擂在桌子上,桌上的油灯跳起来,灭了,剃头匠的胳膊却被桌面反弹着,身子咔嚓倒在了地上。云云叫道:“爹,爹!”忙点灯扶爹,爹的一条胳膊都淤了血,乌青乌青的了。

翌日。消息传开,村人跑到矿洞口来看热闹,老二的走狗失去了主人.在矿洞里钻出跑进,谁要进洞去,就扑上来嘶咬狂叫,一个人的裤子被咬破了一个洞。就有人喊:“打死这恶狗啊!”便石头、瓦片雨一般过去,阿黄跛了一条腿。村人进矿洞去,思想这矿洞好过了张老大,却给一村人招来了白麝,如今又在这里抓了赌徒,就叫道:“捣了这阴死洞,丢尽咱村的脸面了!”于是七手八脚,用石头就砸起来,许多支架倒了,镢头和钢钎被远远地抛到沟畔里去。

小梅在屋里哭,云云也在屋里哭,哭得如家里出了丧。后来擦了眼.提了饭罐还要过河到湖北那边去送吃送喝。走到河湾.云云说:“全是这两个不争气的,把事情弄坏了!”小梅说:“大哥回来.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在城里干什么,这些日子了还不回来?”云云气上来,就把自家的饭罐摔了,说:“不送了.把他俩饿死才活该!”

牛磨子的肝病又犯重了,中医先生的药方里有当归、丹参、茵陈、神曲、秦艽、白芍、板兰根,那儿子去抓药,缺了三样,也懒得再去找,气得牛磨子在家里骂,忽见河边坐着云云,小梅摔了饭罐,就走出来高声问:“二位女子,这是往哪里去呀,还提着饭罐?”云云说:“你快操心你的病,小心那肝儿烧黑了!”牛磨子落个没趣,就冷冷地笑了,说:“我当队长那么多年,公安局、派出所还从未到这里来过哩!现在成什么世事了!谁要在山上挖窟窿谁就挖窟窿,那山神是干啥的?麝是于啥的?钱哪能归了窝了?我早就说了,共产党的天下,哪能让谁由着性儿来,保不定还有人要蹲班房挨枪子儿哩!”

云云骂道:“你娘才挨枪子儿哩!”小梅就把倒在石头上的饭捡起来,饭是扁食,一半沾了泥沙,一半还干净,放到另一个饭罐里。俩人去了南沟洼镇。

镇子不大,乡政府在镇中街,姑嫂俩提了饭罐走到院门口,看见老二和光小在院中的台阶上坐着,蔫得像霜杀过一般。老远见送饭来,走到门口,刚叫声:“姐!”云云把饭罐往地上一放,扭头就走了。

从南沟洼回来,小梅要回到自家屋去,云云说:“你大哥没回来,老二又不在,你一个人呆在家,听到外边说三道四的,你哪能受得?到我家去吧。”小梅以前常到这家去的,自提出换亲的事后,就再不走动,当下推辞了一会,还是被云云强拉胳膊去了。剃头匠没在,躺在炕上的奶见小梅来,忙要下炕,小梅叫声“奶!”按住不让下,奶便拍打拍打炕席,拉小梅坐到自己身边,拿手巾替她擦泪。小梅一句话也说不出,泪水越擦越多。

奶说:“小梅,也别太难过。你大哥还没回来吗?”小梅说:“没有。二哥他们帮不了大哥多少忙,倒尽往他脖子下支砖头!”奶说:“不知这事要闹到什么地步!刚才屋里来了好多人,七毛、顺成、社姑.还有你娘,都说是不是开了这矿洞,犯了什么禁了!”小梅便问:“我娘?”云云就说:“奶是糊涂了,阴阳混着说哩!奶就说:“你才是胡说哩!世事我经得多,这几天我也思谋,这事也够怪的,怎么你哥这一半年日子才顺了,灾事就

一个接一个来?你也该到烛台峰去,给九仙树烧烧香哩。”云云说:“奶.你是让老大回来训小梅吗?”奶说:“老大啥都不信,可世上这是人住的,却也住神呀鬼呀,连麝都住着的!你想想,为什么打死一只麝,便又有一只麝?还有你,怎么一次就……”云云赶忙扯了奶的衣襟,怕说出什么事来。奶就不说了,长一声短一声叹气。小梅就说:“奶的话也该信的,我不妨下午去峰上一趟。我伯呢?”奶说:“矿洞一架了支顶,他就把剃头担子架到楼上了,也英武着要去挖矿。一出事,心却灰了,收拾了剃头担子又到镇子集市去了。”云云就偏问奶:“我大哥呢?”奶说:“他能在屋里坐着?又去打兔子了。那貂肚子大哩,一天没三四只兔子就不行啊!云云,你去找你哥去!”

小梅听云云和奶说起光大,脸就红了,忙挡了云云。自勉强认了这门亲.那光大趁没人时,也去过她家几次,她却每次远远瞧见了.就关了门,不敢见他。这阵又说起光大,她知道云云的意思.当下就起身,说是去家里取香到峰上去,便给奶道了几句体贴话,出门走了。

一进道观院内,小梅就直奔九仙树下烧香。九仙树一身疙疙瘩瘩.中间全部空腐,露出一个连一个的黑窟窿,香烟端端往上升.后来就绕着树飘,从窟窿里吸进去,又吐出来。道观的台阶上.坐着道长吟书,书是厚厚一本,纸张发黄,独看独吟。目无旁人,小梅侧耳听听,吟的是:

“公叔既死,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将修缪公之业.东复侵地,延遂西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孝公既见卫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听。罢而孝公怒景监日:‘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监以让卫鞅。一卫鞅目:‘吾说公以帝道,其志不开悟矣。’后五日,复求见鞅。鞅复见孝公,益愈,然而未中旨。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日:‘吾说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请复见鞅。鞅复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孝公谓景监日:‘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日:‘吾说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语数日不厌。景监日:‘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欢甚也。’鞅日:‘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日:‘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疆国之术说君,君大悦之耳。然亦难以德于殷、周矣。〃”

小梅听不懂道长吟的是什么,倒觉得古怪好笑,看着香烟过半,作揖跪拜后下山。从正面下山,山根处要经过牛磨子家,小梅不愿见那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就绕道从后峰背下来。峰后的路难走,半坡处有一片竹林,林里有一口泉,小梅走得浑身是汗,便蹲在泉边洗手脸。一扭头,却见远处一片黄麦菅平地上,挖有一个地窝子洞,洞口又有一个简易的庵子,庵子门口吊着一只麝。小梅冷丁吃了一惊,定睛看时,那麝却是皮囊,塞了一肚子禾草。心下就生疑了:这儿怎么有麝皮?突然庵子里哈哈几声笑,一个人旋风似地冲下来,把小梅拦腰抱住了。小梅吓得乱喊乱叫,看时,原来是光大。那一张乱糟糟的胡子嘴就凑过来,她立即感到如针在脸上扎,就拼命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光大喘着气,咽着唾沫,说:“你不要叫,一叫,人就会来的。你让我亲亲,反正咱们要作夫妻了!”那一只手就到了小梅的肚子上。小梅急了,一口咬在光大的肩头,立即血流下来,光大把她放下了。小梅说:“猪狗,猪狗!你要再上来,我就撕烂你的猪狗脸!”光大热劲消散了,也清醒了,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坐在地上,说:“小梅,我,我……我老想你,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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