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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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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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击倒在地,可是这个十八岁的孩子只倔强地爬起来,攥紧拳头,圆睁虎眼,像要是打架。 
这工夫,上来一个敌人搜索连长,说:“拉过来,先别宰他,还有用处!”牛犊说:“你拿枪吓唬人,我们边区人民不吃那一套;你要是好说好来,那还可以商量着办!” 
敌人连长一听,挺高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知道游击队埋雷的地方有什么记号?” 
牛犊说:“有记号,我记不得了,可是能认出来。” 
敌人连长乐了:“好好,你给我们带路,不亏你,带路给钱。喂,你知道哪里有粮食?” 
牛犊说:“外头沟边靠左首往右拐,埋了两石来的粮食。 
你不信我指给你看。” 
敌人连长往出一走,传令兵跟了两三个。他走到沟边。牛犊说:“你看,你看,”指着沟坡。敌人连长伸长脖子朝山坡看,牛犊猛地抱住他,喊:“老子不活了,你陪我走!”两个人呼噜噜滚下沟。敌人连长连摔带怕,有八分迷糊;牛犊爬起来用石头捣碎他的脑袋,把敌人腰里的“勃朗宁”手枪抽出来往自己腰里一别,顺沟钻进去,爬上一座高山。 
敌人连长的传令兵,朝沟里啪啦啪啦的一阵好打。 
牛犊上了山,歇了歇,只觉得各节骨都痛,可是他还站起来向对面山上的敌人喊:“缴枪不杀,不缴枪叫你回老家!” 
敌人一边射击一边追赶,牛犊放开腿猛跑。牛犊在高山峻岭上行走如飞。敌人气得肚子咕咕叫,干瞪眼没奈何。 
李玉山听罢,两手一拍,喊:“牛犊,真行!我要把你的英雄事迹报告给边区政府林主席!” 
牛犊说:“这还不算,敌人追,我就跑,敌人不追,我就唱:‘骑白马,挂洋枪,三哥哥跟了共产党,有心回家看姑娘呼儿咳呀,打老蒋就顾不上。’”


周大勇他们那个纵队,从九里山出发以后的第二个通夜行军完了。命令一道一道地传下来:“再向敌人前面插!” 
天明了,纠缠战士们的瞌睡劲过去了,部队行列中,歌声、笑声、谈话声又起来了。 
太阳上了东边山线的时光,突然,前面传来了机枪声: 
“叭!叭叭!叭叭叭!”机枪像是信号一样,接着就是稠密的枪炮声跟爆炸声。 
战士们都伸长耳朵听。他们想凭经验判断发出枪声的地方好远,战斗规模好大。 
周大勇知道,这是自己纵队在前边伏击的部队又捞住敌人了。他回头看看战士们,他们像他一样,脸上有快进入战斗前的紧张、兴奋劲儿。 
大约过了半点钟,前边又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过一会,又传来战斗结束以后常有的那稀稀疏疏的枪声。 
人流向前流去,这小川道像爆发了山洪一样。人流中的战马,高大的驮炮骡子,就像在急流中浮游似的。 
晌午,部队又拐入永坪镇以东的小山沟前进。这些山沟可真偏僻,连一个老百姓的影儿也瞧不见。这山沟也挺安静: 
沟渠中,小溪水悄悄地流着;阵阵暖洋洋的风,摇着河槽的杨柳梢。抬头看,几天来第一次露脸的太阳把连绵起伏的山头,染得红艳艳的。 
突然阵阵的风,卷来了歌声。战士们奇怪地朝四面瞭望,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歌声越来越近。 
西边山上有人拉开嗓子唱: 
一道山来一道道川, 
山连山来川连川哟! 
东边山上有人接上唱: 
清朗朗的流水绿漾漾的山, 
陕北有数不清的米粮川哟! 
“谁这样高兴?”战士们正惊奇地张望,兴奋地议论着,两边山上的人又一哇声地唱起来: 
正月里来是新年, 
陕北出了个刘志丹。 
刘志丹来是清官, 
他带上队伍上横山, 
一心要共产。 
二月里来刮春风。 
江西上来毛泽东。 
毛泽东来势力众, 
他坐上飞机在空中, 
后带百万兵。 
战士们都让歌声吸住了。他们边走边喊:“唱得好!再来一个!” 
转眼间,很多人从两边山坡上跑着,跳着,唱着,吼喊着,打着唿哨下来了。他们拥挤在行进着的大队人马两旁。战士们这才看清:他们是游击队队员。这些队员,有老汉,有妇女,可是多半是二十来岁的精壮小伙子。年青的妇女们,腰里别着手榴弹,手里拿着带有红绸子的大马刀。那些年青的小伙子们,头上包着“羊肚毛巾”,腰里缠着子弹带。他们有的背着缴获国民党匪军的“中正式”步枪,有的还背着美国造的冲锋枪。那些年老的人,腰里挂着盒子枪,看样子都是游击队的负责人。兴许,他们在年青的时候,都是刘志丹同志领导下的身经百战的红军战士呢! 
妇女们,羞搭搭地向战士们喊:“你们穿上了鞋吗?吃到了粮食吗?那都是我们动员的。看,看,就是扬起头一股劲走,也不说一句感谢的话!”年青的游击队员们七嘴八舌地向战士们喊:“笑什么?小瞧我们吗?我们缴获了很多大炮、水机关。大炮的筒筒有碗口粗!” 
战士们高兴地喊:“祝你们胜利!陕甘宁边区人民万岁!” 
游击队员乱哄哄地拍巴掌,喊: 
“主力军万岁!” 
“我们配合起来打击敌人!” 
在这摇天动地的欢乐的喊声中,一个人,豁开拥挤的游击队员,边跑边招手喊:“周大勇,你朝哪里看呀!周大勇!” 
这人个子挺高,头上勒块白“羊肚毛巾”,上身穿件黑棉袄,下身穿条缴来敌人的黄呢子马裤。他向前跑的时候,右手按住腰里的皮挂包,左手按住盒子枪。 
“这是谁呀?”周大勇愣了。他只见跑来的人是:方脸,粗眉,高颧骨,深眼窝,胡子黑茬茬的。这面貌让周大勇想起了李振德老人。 
这人把手搭在周大勇肩上,说:“大勇,咋着,正规军看不起游击队?这思想可要整治!” 
周大勇两只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掐住这人的肩膀,喊: 
“李玉山嘛!嘿,看这副样子!满脸都长起胡子了,为什么不用火燎一下?” 
李玉山说:“撒手,老弟!你不要我活啦?” 
他跟周大勇手拉手,边笑边走边说:“大勇,这几十天,可真够人受!看,连你头上也带伤了!” 
周大勇说:“不用提,这年月谁还能松快!玉山,我在九里山看见你们全家的人咯!你们可真——”李玉山急忙就问家里的情形,问老人们可好,问自己的老婆、孩子可好。还特别问起孩子瘦了没有……他问了好一阵,才说:“老弟,我有两个来月没见他们的面啦!唉,他们一定担惊受怕,受尽了艰难!”他摸着下巴,盘算了一阵又说: 
“咦!如今晓得他们的下落就算不赖!大勇,我见了你没有旁的话,再给一板盒子枪子弹。” 
周大勇把挂在身后皮带上的子弹夹往前一挪,拣好子弹给了他两板。 
李玉山把子弹放在手心掂了掂,高兴地说:“一崭新!到底是正规军能耐大。” 
周大勇说:“咋着,你们现在的枪支、弹药,还不够使用?” 
李玉山在周大勇肩上拍了一下,说:“大勇,不要把去年的历书当经念!这一阵漫说步枪,就是美式冲锋枪也不稀罕。 
不过,盒子枪子弹还弄不到手;要买,一块银洋两颗!” 
周大勇说:“玉山!敌人真像漏网的鱼一样,直往南窜,只恨他娘少生两条腿!” 
李玉山说:“灰孙子们,鬼哭狼嗥的;有人放个屁,他们也当是响大炮;听见有响动,魂就出了窍。如今,他们除了命,什么也不要了!哼,这些狗杂种也有今日!” 
周大勇说:“玉山,咱们陕北的公路都是绕川道、河槽修的。公路绕来绕去绕得很远,敌人顺公路逃,咱们是见山就翻,见河就过,抄近路走。这一来,咱们总在敌人前头,—— 
连坐汽车的敌人也走不赢咱们噢!” 
李玉山说:“人家说陕北是地无三尺平。不是夸口,我说陕北倒是闹革命的好地方。看,四处是山,四处是伏击的好地方。大勇,我的话在理吗?”他指着前面五六里的地方又说: 
“前头是延川县曲寺郊。你们纵队的一个团,刚才在那里打了一仗。真利落,三锤两棒子就消灭了敌人一个营,二十来辆汽车,还有六辆坦克车!汽车和坦克一把火烧掉了,烟火冲天哪!” 
周大勇扳住指头合计:“敌人窜了半个多月丢了一万来人,才逃跑了二三百里。嘿,他们就像乌龟那样爬呵!” 
李玉山说:“敌人逃了二三百里,可就盘算远远离开了我们主力部队。他哪里会晓得在前头的曲寺郊又中了埋伏。” 
周大勇说:“是呀,这是敌人万万没想到的。” 
李玉山又讲到刚才他们在前边帮助部队打仗的事情。 
周大勇说:“玉山,你们游击队可真行呀!” 
李玉山狠狠地在周大勇背上拍了一巴掌,说:“行还是不行,反正够敌人吃喝。”他又在周大勇耳边悄悄地说:“昨晚间,我在岔口川里见彭副总司令来。彭总问我有什么困难,要不要枪支、弹药。我说,这一阵什么也不缺。彭副总司令,让我派了几十名队员给咱们队伍带路。大勇,我看,我们队伍要在岔口地区大大地打一下!” 
周大勇想起这十来天兜击、阻击、袭击、伏击的作用;想起,部队见河涉水见山开路日夜行军的意义。他说:“玉山,这十几天,我们沿路打击敌人,一来是要消耗敌人,挡住敌人,配合渡过黄河挺进豫西的陈赓兵团作战;二来是要争取时间,让我们主力部队插到敌人前头,摆好架势跟敌人算总账!”


敌人每天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走十四五里路。他们八月底从无定河开始溃逃,直到九月半才撤退到永坪镇一带。永坪镇子在延安东北百十公里路的地方。岔口村在永坪镇以南三、四十里的地方。敌人逃回延安必定经过岔口村。 
我军在岔口地区的千山万壑里,又摆下天罗地网。 
敌人好几万人进入岔口村一带,我军铁桶似的包围了敌人。 
猛烈的战斗展开了。我军各部从各个山头上向岔口地区猛攻。攻击部队后面的各个山沟里,挤满了成千上万的游击队,自卫军,担架队,还有很多老乡。人山人海,像是全陕甘宁边区的群众都来这里帮助自己的军队了,比赶庙会还热闹。 
山腰里走下来轻伤员,立刻就有很多老乡跑上去迎接他们。担架队从山上抬下来重伤员,立刻就有许多人挤到伤员跟前;老太太们,妇女们,连忙给伤员喂水,说些熨贴人心的话。 
河槽里有很多老乡帮部队上的炊事员们烧锅,有的来回背粮食。他们熙熙攘攘地笑着、喊着。 
周大勇他们的那个旅有两个团从北向南朝岔口村猛攻。 
赵劲那个团是旅的预备队,没有投入战斗。他们在北山梁后边的山头上一面放战斗警戒,一面帮前边攻击的部队做些事情:对空射击啦,接收俘虏啦,等等。 
正式提升为第一营营长的周大勇,带着一些战士下山沟搬运手榴弹。他们下到山沟里,背起一箱一箱的手榴弹正要上山,一下子拥来几十个老乡,从战士肩上把手榴弹箱接过去,背着上山去了。敌人飞机在山坡上空疯狂扫射。那些老乡一会卧倒,一会又向上走,从他们那顽强的身影看,像是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住他们前进。 
有些游击队员不停地从山上下来,报告消息:“我们队伍又拿下来一个山头!”群众们一传十十传百……人口快过风。 
有一群人围住周大勇问:“咱们包围多少敌人?” 
周大勇说:“两个军部两个师部还有五个来旅,胡宗南的两员‘大将’——刘戡、董钊那两名大贼,也叫咱们围在岔口村了。一句话,我们把敌人陕北战场的全部机动兵力都包围住咯!” 
一个妇女问:“同志,同志,啥叫机动兵力?” 
周大勇说:“就是在咱陕北到处胡乱窜的那些胡匪军嘛!” 
一个老太太说:“天老子!他们可再不能糟践人啦!” 
突然,河槽里有人乱跑。人们围住个什么,人越来越多,圈子越围越大,真是内三层外三层,围得不透风雨。 
周大勇过去一看,原来老乡们挤着看俘虏——一个上校团长和五六百士兵。 
周大勇一转身跟李玉山碰了个对面。他说:“玉山,看,打得多热闹!” 
李玉山说:“哎呀,美扎啦!把敌人全给拧住啦。” 
周大勇说:“老乡们真多,可是要好好组织。小心流弹、炮弹和飞机。” 
李玉山说:“这里的游击队民兵由我负责;担架队由刘区长负责;老乡们是由我爹负责,可是他搞粮食去了。你看,那些婆姨女子们吵得多厉害。一个婆姨一面锣,两个婆姨一台戏,我对谁都有治法,就对她们没治法!” 
周大勇忙问:“你爹也来了?” 
李玉山说:“来啦,他老人家劲头大得很!” 
周大勇在老乡们中间挤来挤去,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他扭转身,定神一看,拉住一位老人的手,说:“老伯伯,你好哇?又在这里看见你了!” 
李振德老人的眉毛全白了,眼窝更深了,方脸上的颧骨也更高了。打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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