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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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 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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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在丈夫服罪,妻子数说的时候,小包用心地听着,他听出范月英的心灵深处不但要求

丈夫不打她,还要求丈夫尊重体贴她,要求新的夫妻关系,新的家庭感情。这时一对年轻人

来登记结婚了,这一对也都是劳动的好手,男的憨厚些,女的精明些,但是时代不同了,对

于处理问题的观点方法也不同了。他们没有一点封建残余,只是同心协力欢欢喜喜地向前

走。小包策略地通过同这一对青年的问答,感动教育了那一对站在旁边默然听着的中年夫

妻。结果是:他们眼睛里流露出柔和的情意,怨怒和忧愁都消散了,他们仿佛初次意识到他

们多年来同甘共苦的生活情意,意识到在今天新社会里他们家庭新的关系开始了。小包把这

一对生产积极的社员,送出门口,送上大路,还叮咛着:“快赶路吧,腿脚可要加快呀!”

这时候,被这篇生动紧张的故事所吸引着的读者,也会和消除了矛盾的夫妻一同心情舒畅地

走上社会主义建设的大道!

这篇小说里有许多把故事前前后后像网纲似地孔孔穿起的画龙点睛的句子,都使知道些

创作甘苦的人,发出赞赏的会心的微笑。读者能够去细心寻味,也是学习写作之一法。

(本篇最初发表于《北京晚报》1961年6月2日,后收入散文集《拾穗

小札》。)《海市》打动了我的心

我很喜欢读杨朔的散文,他在我所爱读的现代作家中,有他独具的风格。昨夜枕上忆起

司空图《诗品》中几个断句,我想假如刘白羽的散文像“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的话,那么

杨朔的散文就是“落花无言,人淡如菊”了。

我喜欢杨朔的散文,有几个原因,一个是:他所抒写的东西,有些是我所熟悉所热爱

的,比如说,渤海湾的山水人物。看到关于这些的描写,往往使我心魂颤动!这些东西是常

常在我的心头,而没有到得我的笔下,原因是解放后我还没有到渤海湾去过。但是假如我去

过了,能不能写得这样好呢?

海腥气,听见路两边飞进车来的那种极亲切的乡音,我的心激荡得好像要溶化似的,又

软又热……——《蓬莱仙境》

链子,横在渤海湾里……。

说起野花,也是海岛上的特色。春天有野迎春;……

到冬天,草黄了,花也完了,天上却散下花来,于是满山就铺上一层耀眼的雪花。——

《海市》

《海市》里几篇描写作者故乡——山东蓬莱——的景物,就是这样的道地、亲切、引人

入胜。只有在那“海水碧蓝碧蓝的,蓝得人心醉”的地方,度过孤寂的童年的人,才会深刻

地感到那文章真切得就像听家人骨肉的闲话家常一样,而在这几篇散文里,关于沿海人民的

家常,读来又是如何的沉痛!

字。死人呢,早埋到汪洋大海里去了……你想这捕鱼的人,一年到头漂在海上,说声变

天,大风大浪,有一百个命也得送进去。……一刮大风,妇女孩子都上了山头,烧香磕头,

各人都望着自己亲人的船,哭啊叫的,凄惨极啦——别说还有船主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逼在

你的后脖颈子上。

这一段话,把我唤回到半世纪以前去:这一天的傍晚,照旧是白帆点点,像一簇飞蛾似

地,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以外,我每天看到的渔舟都出海去了。夜半起了大风,挟着暴雨,

把长着密叶的巨枝,压得在铁纱窗上扫来扫去,簌簌作响,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就像敲竹一

般!第二天起来,仍是风狂雨骤,满院子都是落叶断枝。急忙上楼看时,海上是白浪滔

天……

海边上那座小小的门上贴着“群生被泽,四海安澜”的龙王庙,不断的有哭哭啼啼的妇

女们出来进去。过了几天,几乎整个村里人家的门上都糊上白纸,那一夜翻了有一二百只的

渔船!不久以后,我在海边玩耍,看见退潮的沙滩上有个头颅骨,一只小小的螃蟹,在雪白

空洞的眼眶间出入……那一两个月中,我们一家人都吃不下鱼鲜去!

“行船走水三分命”,从前的渔人的命运就是这么悲惨的!

那些“船主的杀人不见血的刀逼在后脖颈子上”的、我所不知道的剥削压迫的事实,就

更不知有多少了。当我读到《蓬莱仙境》和《海市》这两篇,写着沿海人民在党的领导下,

终于把命运抓到自己的手里,把活地狱变成海上仙山的时候,我如何能不从心底涌上无边喜

悦?

文章里写到海边上的一场:渔民怎样捞虾,怎样下网,怎样铲鲍鱼,以及朝霞似的桃

花,雪团似的海鸟……都引起我的数不尽的回忆,真是不胜神往,甚至有些字,像“海

沿”,“地场”,若是用山东口音念出来,都是熟悉得使人心软心热的字眼!“海沿”就是

海边,“地场”就是地方,但是我不曾听到这些,已经有好多年了呵!

《海市》里还有些文章,是作者在外国的经历,这些地方有我去过的,也有我没有去过

的。据我自己的经验,这种文章,是不容易写得好的。你到了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想到这地

方的“过去”,看到这地方的“现在”,推想到这地方的“将来”,真是感想纷起。在你同

当地人民接触的时候,作为一个从新中国去的人,总会受到十分温暖诚挚的款待,人家也是

把中国的过去,现在,将来,都安放在你的身上的。这时候,写得太一般了,像“红旗如

海,旗帜如林”,“紧紧的握手,热烈的拥抱”等等,不但读者看过不留印象,自己也总觉

得词不达意,言之无物!所以,要能抓住一个突出的现象,来描写异国人民的思想感情,就

全凭作家的选择和技巧。

我喜欢杨朔散文的另一个原因,就在这里!在《埃及灯》里面,作者就选择一位姓名都

不知道的“耳朵上摇着两只金色大耳环”的女舞蹈家,来代表埃及,她送给作者一盏小埃及

灯,于是在作者参加北京人民支援埃及示威游行时,他眼前出现了:

……我看见的那对大耳环不是孤孤零零的,而是夹

在奔跑着的人流里边;每人拿的也不是一盏小灯,而是千千万万闪亮的火把。……

……我愿意把我的生命化做一支小小的蜡烛,插在埃及灯上,只要能发出萤火虫尾巴那

么点大的光亮,照亮你们比金子还要可贵的心,就算尽了我应尽的友谊。

还有在《金字塔夜月》里,作者把埃及人民保卫塞得港的可泣可歌的一段历史,在金字

塔的月影下,由一位老看守勇敢简洁地说了出来:

着咽口唾沫说:“我儿子不再守卫这个,他守卫祖国去了。”

黑胖子对着我的耳朵悄悄说:“别再问他这个。他儿子已经在塞得港的战斗里牺牲了,

他也知道,可是他从来不肯说儿子死了,只当儿子还活着。……”

这样的儿子,是永远不死的,多么英雄的儿子,多么坚强的父亲呵!

这本集子里,还有作者随军时代的一些回忆,像《百花山》、《铁流的故事》,都是用

最朴素的文笔,描写着最朴素的杀人亡命的农村青年,在革命战争中成长为闪闪发光的解放

军战士;以及从最平常的故事里说出外国具有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精神的革命文学作品,怎

样地引起一个最怕学习的饲养员的热爱,使他认为:“反正一听,就觉得特别够味,好像喝

了四两白干,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你叫我跳到火里去打鬼子,我也敢去。”

在这里,我不想多抄这本集子里我所喜欢的篇目和句子,爱读散文,学写散文的人,最

好还是去翻翻原作。在集子后面的几篇文章,如《我的改造》《写作自白》里,把写作的关

键问题和作品的欣赏问题,都说得很诚恳,也很深刻。在《写作自白》的第三段里有几句

话,简直是替我说的:

说这部作品一点不动人。所谓打动不打动,就是说看作品的感情是不是戳了你的心。我

觉得,在正当的思想基础上,这种最直接的感觉常常就能够衡量一部作品的价值。

《海市》打动了我的心,首先是我直接感觉到作者对于他所描写的人民和地方,是有真

挚丰富的感情的,恰巧我对于作者所描写的某些人民和地方,也有过相当的接触,也有着浓

厚的感情。加以作者的文笔,称得上一清如水,朴素简洁,清新俊逸,遂使人低徊吟涌,不

能忘怀。作者在“小序”上自己说,“好的散文就是一首诗”那么,这个集子里,就有好几

首诗。我还记得在好几个月以前的《人民日报》第八版上,看到作者哀悼喀麦隆革命领袖穆

米埃遇害的文章,还有一九六一年《人民文学》三月号上有一篇《茶花赋》,也都是好散

文,值得一读。

我喜欢用散文的形式写作,因此也更细心地读散文作品,为着鉴赏,也为着学习观摩。

从这些年来写和读的经验里,我发现真正好的散文是难得的,能够把散文写得动人,不是一

件容易的事情。不热爱自己所描写的对象,感情不真挚,不到非写不可的时候,就写不好;

同时,词汇不够,心里有话,笔下说不出,也写不好;词汇丰富了,还没有熟练到会把恰当

的字眼放在恰当的地方,也仍然写不好。因此,作者要一方面深入人民的生活激流,去培养

自己对于人民生活的感受和热爱,一方面要多读(古今中外的作品都要读)多写,来锻炼自

己写作的技巧。《海市》就是可读的现代散文作品之一。共同的文字和语言

从日本归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在我们的感觉里,似乎仍没有离开日本的土地。这

几天除了同日本作家访华团的多次聚餐座谈以外,在其他盛大的招待日本访华的其他团体的

宴会上,隔席也往往瞥见了我们在日本时候朝夕相处的熟人。临别依依,谁也没想到重见得

这样快!双方在惊喜交集之下,赶紧趋前握手,笑逐颜开,这种好友重逢的快乐,真是说不

尽的。

我总感到,和日本朋友交谈(和朝鲜、越南朋友也是如此),有特别便利之处,比方

说,我们同外国朋友交谈之际,触景生情,忽然忆起一些中国的非常恰当、十分传神的成

语,只因为警句最难翻译,对于不懂得汉文的朋友,我们往往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因

此我们的谈锋往往不健,思想感情的交流,也比较艰涩。和日本朋友在一起就不同了,日本

朋友、尤其是作家们,对于中国的成语和诗句,大都熟习得很,随手拈来,自然贴切。日本

著名评论家白石凡先生,在去冬离开中国前夕的饯别会上,就引用了李白的《宣州谢@楼饯

别校书叔云》一诗中的“抽刀断水水更流”之句,来比拟中日人民的、任何外力所不能割断

的友谊。这种例子,在日本朋友谈话之中,真是举不胜举。因此,我们在一起,只消有一管

笔,一张纸,就能写出几个我们共同喜爱欣赏的文句,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其他的话语,

在没有翻译的时候,也可以通过笔谈来互相了解,这种情况,是再痛快也没有的!

更深刻的是中日人民之间,通过反对共同敌人美帝国主义,发展出来的新的牢不可破的

战斗友谊,新的和谐一致的坚强的语言。美帝国主义者及其忠实走狗,近在十一年以前,还

在中国大陆,侵占我们的土地,欺压我们的人民;他们至今还侵占着我们的领土台湾!因此

当我们在日本,听到日本人民慷慨激昂地告诉我们在去年二十三次反对“安全条约”斗争

中,许许多多可泣可歌的英勇事迹;看到曾经负载过几十万人雄壮的行进步伐的神宫外苑沙

地,回应过几十万人响彻云霄愤怒高呼的皇宫广场,我们脑海中立刻涌起我们自己的许多年

来在全国各地的浩大的反美示威游行,我们自己的,支持日本人民反帝斗争时,红旗如海的

天安门广场……这两股巨大的洪流汇合在一起,波涛澎湃之声仿佛在震撼着亚洲和全世界!

这种敌忾同仇的思想感情的交流,不必通过文字,甚至于也不必通过语言。在广厅上,

车站上,海滩上……一次有力的握手,一个温暖的微笑,一瞥热情的眼光,我们互相同情支

持的千言万语,就都能表达出来了。世界上还有比战斗的友谊更深刻更坚强的吗?!

让我们都为这伟大的、关系着两国和亚洲的美好将来的友谊,做出不断不懈的努力吧!

(本篇最初发表于《北京晚报》1961年6月25日,后收入散文集《拾穗

小札》。)

不是“山穷水尽”

这些年来,我不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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