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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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 第3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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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gmellaling想了半天以后我才能猜到一部分原文。那个Kallokee是

哪一个英文字变成的我还不清楚。余下的我猜是:

……fullofgiee,singingmerrily,merrily,me

rrily!

(高兴之极,快乐地,快乐地,快乐地唱!)

当我对于师范学校的回忆从模糊渐渐清晰的时候,这些回忆一点都不甜蜜。我如果能和

大一点的孩子接近的话,学习的苦痛也许不至那样地难于忍受。但那终于是不可能的——大

多数孩子在举止习惯上是那样讨厌。因此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跑到二层楼上,整段时间

我坐在窗口看街。我数着:一年——两年——三年,心想不知有多少年头要这样度过。

在教员当中我只记得一位,他的语言是那么肮脏,只因看不起他,我坚决拒绝回答他的

任何问题。这样我终年沉默地坐在他班里的末一个座位上,在别人都忙着的时候,我就被丢

在一边,去努力解决许多疑难问题。

问题之一,我记得,我曾深深地考虑如何才能不用武器而战胜敌人。我至今还记得,在

同学们哼哼地背诵功课的声音当中,我如何在这问题上出神。如果我能训练出一些狗、老虎

和其他凶猛的动物,在战场上摆上几行,这样,我认为,可以作为激励士气的前奏。以后再

把我们的人力涌上前去,胜利是一定可以取得的。当这个奇妙而简单的战略图画,在我的想

象中越来越鲜明生动的时候,我方的胜利就变成不容置疑的了。

在工作没有来到生活中之前,我总发现很容易找到成功的捷径;从我工作以后,我发现

冷酷的还是真冷酷,困难的也真是困难。这个,当然不那么愉快;但是还不像努力去寻找捷

径的不快那样糟糕。

在这班中的一年终于过去了,我们接受瓦查斯帕蒂老师用孟加拉语的考试。在所有的学

生当中我得到最高的分数。那位教师向教育当局控诉说,在我的考试上有了徇私。因此我又

考了第二次,校长坐在考官的旁边,这一次,我还是考了第一。6做诗

这时候我还不到八岁,我堂兄的儿子乔提比我大几岁。他刚开始读英国文学,用很大的

兴味背诵哈姆雷特的独白。他为什么想起让像我这样的孩子来写诗,我也说不出。有一天下

午他把我叫到屋里去,让我试写一首诗,他又给我讲十四字诗帕耶尔韵①的句法。

到那时为止我只看到印在书本上的诗——没有划掉的错字,看去没有疑问,没有麻烦或

是任何人类的弱点。我甚至于不敢想象我的任何努力能够创作出这样的诗歌。

有一天我们家里捉住一个小偷。被好奇心所驱使,我虽然恐怖发抖,也冒着危险去偷看

他。我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当他受到我们看门人的一点虐待的时候,我感到很深的怜

悯。我对于诗也有同样的经验。

当我凭着自己温柔的意志,把几个字穿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它们变成一首帕耶尔诗。

我感到我对于做诗的光荣的幻象已经没有了。所以直到现在,当可怜的“诗”受到虐待的时

候,我觉得我就像想到那个小偷一样的不快。有好几次我感动到了怜悯的地步,但又控制不

住那痒痒地要去袭击他的烦躁的手。小偷们很少受过那么大的痛苦,也没有受过那么多人的

虐待。

第一次的敬畏情感克服了之后,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①一种三节拍的韵律。——译者

我拉回来了。我想法求我们的一个地产管理员送我一个蓝纸的纸本。我亲手用铅笔画上不大

均匀的道道,在上面用巨大的孩子式的瞎画写着诗句。

像一只小鹿以新生的嫩角到处乱磨,我也以萌芽的诗歌到处去麻烦人。又加上比我大一

点的哥哥①很以我的吟诗为骄傲,便在家里到处找人叫我吟诗。

我记得,有一天我们两人从楼下地产办公室里出来,在胜利地征服了管理员之后,我们

碰到《国家报》的编辑,拿巴勾帕·密特,刚走进门来。我哥哥赶紧拉住他说:“你看,拿

巴勾帕先生,您好不好听听拉比新写的诗?”我就立刻高吟起来。

我的作品还不能编成诗集。我这个诗人能把所有的大作都揣在口袋里。我的一身兼了作

者、印刷者和发行者;我的六哥,作为一个宣传者,是我唯一的同事。我写了几首关于莲花

的诗,就在梯口用和我的热情一样高亢的声音,朗诵给拿巴勾帕先生听。“写得好!”他微

笑着说,“但是dwirepha②是一件什么东西呀?”

我不记得我从哪里搞来这么一个字。普通的名词也会同样的合韵。但是在整首诗里我对

这一个字寄以最多的希望。这个字无疑是相当地感动了我们的管理员们。但奇怪的是拿巴勾

帕先生对此并不屈服——相反地他微笑起来了!我确信他一定不是一个通人。我再也没有吟

诗给他听。我已经比那时①

②已不用的古字,即蜜蜂。——译者作者是七个弟兄中最小的一个。这里指的是他的六

哥。

长大了许多,但我在什么能、什么不能在我的听众中取得了解的试验上仍无进步。无论

拿巴勾帕先生怎样微笑,dwirepha这个字,像一只饮蜜而醉的蜜蜂,粘在原地不动

了。

一位师范学校的老师也在我们家里教书。他身体瘦弱,形容枯稿,声音尖锐。他就像是

一根棍子变的。他教课的时间是从早晨六点到九点半。我们跟他念的课本,从孟加拉文的普

通文学科学直到《云音夜叉被戮》的叙事诗。

我的三哥对于我们学的各种学问非常热心。因此我们在家里学的比学校的必修课还多。

我们在黎明前起身,围上腰布,跟一位盲拳师打一两套拳。立刻又在粘着尘土的身上披上外

褂,开始读文学、算术、地理和历史。我们从学校回来,图画和体操老师已经在家里等着

了。晚上阿哥尔先生来教我们英文。到九点以后我们才放学。

星期天早晨我们上毗湿纽的唱歌课。那时差不多每个星期天,悉达那德·杜塔来给我们

作物理实验。我对后面这门功课感到很大的兴趣。我清楚地记得当他把一点锯末放在水里装

进火上的瓶子里,给我们看变轻了的热水怎样往上走,冷水怎样往下来,最后又怎样开始沸

腾的时候,我心中充满了惊奇的情感。在我晓得水是牛奶的一部分,牛奶煮了以后就浓了,

因为水变成气飞走了,这一天我也感到非常得意。悉达那德先生若不来的话,星期日就不像

一个星期日了。

此外还有一个钟头,由一位康贝尔医学校的学生来给我们讲人身骨骼。因此我们的课室

里挂着一架用铁丝连系起来的骷髅和骨殖。最后,还找个时间由塔瓦拉拿先生来教我们死记

梵文文法。我不敢说是骨头的名字还是文法家的“经文”更能磨烂人的下巴骨。我想后者是

要远远领先。

当我们的孟加拉文有了相当进步之后,我们就开始读英文。阿哥尔先生,我们的英文教

师,白天在医学院上课,晚上就来教我们。

书本告诉我们,火的发现是人类的最大发现之一。我不想反驳这个。但是我忍不住想到

小鸟是多么幸福,因为它们的父母不能在晚上点灯。它们在清早上语言课,你一定注意到它

们诵读的时候是如何地高兴。当然我们不应当忘记它们是不必学英语的!

这位医学院学生,即我们的老师,健康好到这种地步,连他的三个学生合在一起的愿望

和热诚,也不能使他有一天的缺席。只有一次他为打破了头而躺了一天,那是因为医学院里

的印度学生和欧亚杂种的学生打架,一张椅子朝他扔了过来。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事件;但

是我们总不把它看作是个人的痛苦,而他健康的恢复,从我们看来仿佛是不必须地那样迅

速。

夜晚了。大雨像矛头似的下着。我们的巷子里水深过膝。

水塘里的水都涨上花园里来了,贝尔树的灌木似的树梢露出水面。我们整个身心在愉快

的雨夕涌出狂欢,就像醉花发射出它的香穗一般。我们教师该来的时间,只过了几分钟。但

是还不一定……我们坐在凉台上望着巷里,可怜地注视掺望着。忽然间,我们的心就像昏倒

了似的卜卜地狂跳起来。那把熟悉的黑伞,在这样的天气之中,还不屈不挠地转过街角来

了!不是别人吧?一定不会的!这个广大的世界上,也许可以找到和他一样顽强的人,但是

在我们的小巷里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总起来回忆到他教学的时期,我们不能说阿哥尔先生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没有用鞭子来

管束我们。连他的申斥也不到责骂的程度。但是不论他有什么个人的优点,而他教课的时间

是在晚上,他所教的课目是英文!我确信对于任何一个孟加拉的孩子,就是一位天使也会像

是阎王的真正的使者,如果他在孩子一天的苦闷学校生活后,点起一盏阴惨昏暗的灯来教他

英文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我们的老师希望使我们得到英国语言可爱的印象,他极其热烈地

为我们朗诵了从英文书里选出来的几行——我们说不出是诗还是散文,效果竟大出意外。

我们是那样无礼地哄笑了起来,弄得那晚上他只好把我们都放了学。他一定体会到他的

辩护是不容易的——要我们声明同意还需要好几年的争论。

阿哥尔先生有时就把外面知识的清风带到我们枯燥无味的课室里。有一天他从口袋里掏

出一个纸包来说:“今天我要给你们看一件造物者所创造的奇妙的东西。”说着就打开纸包

取出人体上发音器官的一部分,一面解释它的结构的奇妙处。

我还记得那时他给我的震惊。我从前总觉得是整个人在说话——从来没有想象到说话的

动作可以这样割裂来看。无论部分的结构是多么奇妙,它总不像整个人那样美好。我当时没

有想到那么多,但这是我惊愕的原因。也许先生看不到这个真理,就是他用这种方法来讲这

个题目,学生们是不会有热烈的反应的。

还有一次他带我们到医学院的解剖室里去。一具老妇人的尸首直挺挺地躺在桌上。这个

并没有吓着我,但是在地上的一只切断了的人腿却使我感到极不舒服。支离割裂地来看一个

人,对我似乎是那么可怕,那么荒唐,有好几天的工夫我还不能赶走那黧黑的无意义的腿的

印象。

读完了帕瑞·萨卡的第一、二册英文读本,我们就读麦克库拉克的读本。在一天之末,

我们身体疲倦了,心里渴望到内院去,这本又黑又厚、充满了难字的书,内容也极不引人注

意,因为在那些日子,萨拉斯瓦蒂①的母爱还不十分突出。孩子的书还不像现在的那样充满

了图画。而且在每一课文的门口,都排列着一队生字的哨兵,字母都分立着,禁止通行的重

音符号就像瞄准的子弹,挡住了幼稚的心的进入道路,我曾不断地向这密集的队伍进攻,但

一点也打不进去。

我们的老师就常常提到他的别的聪明学生的成绩,来使我们相形见绌。我们感到相当羞

愧,对那些好学生也不发生好感,但是这些并没有驱散缠绕在那本黑书上的阴暗。

老天爷怜悯世人,在一切沉闷的东西上都滴下了催眠剂。

我们一开始读着英文,不久也就开始打盹。往眼睛里洒水或是在走廊上跑步,这样可以

好些,但也不能持久。如果恰巧我们的大哥从这里走过,瞥见我们这种瞌睡的苦状,我们这

天晚上就被释放了。我们的瞌睡立刻就完全治好了。①学识的女神。——译者

有一次,当登革热症在加尔各答流行的时候,我们大家庭里的一部分人就逃到奢都先生

的河边别墅去。去的人里面也有我们。

这是我的第一次旅行。恒河沙岸就像我前生的朋友一样把我接待到它的怀里。在下房的

前面,是一片番石榴树林;坐在林荫下的凉台上,凝望着从树隙中流过的水,我的一天就过

去了。我每天早晨醒来,总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像是一封新来的画着金边的信件,有些从未听

过的消息在等着我开函。而且,唯恐丢掉任一小点,我匆匆梳洗好了就跑到外面椅子上去。

恒河的潮水每天涨落;许多不同的船只有不同的驶法;树影从西边移到东边;在对岸树影碎

隙的边缘上,金色的生命血液涌进穿透了的夜晚天空的胸怀。有几天从清早就阴了天;对岸

的树林变黑了;黑影移过河上。然后哗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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