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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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 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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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这种精神,是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

谈到童话,在第五期里共有十篇,儿童们的反应很好。在第四期还有七篇外国儿童文

学。这些短篇十分适合儿童的需要,他们从故事里知道了关于其他国家的政治制度和人民的

生活习惯。从阿根廷故事《一本字典》这段故事里,他们会为一个穷孩子做了好事而不敢让

父亲知道,这个奇怪的情节而感到难过。还有英国作家写的《机器人福里戴》是篇科学幻想

小说。儿童们对这种故事是最感兴趣的。第六期里有三篇散文和游记:张鸣的《漫游西

沙》、开华的《草原猎狼》和杨明渊的《擒野牛记》。这些作品也会引起小读者们的兴趣和

激动。

孩子们爱看的东西,大人们往往也会爱看,会谈论出他们对于这本书的评价和希望。我

们热诚地希望大人们也来看《儿童文学》,同小朋友们讨论讨论,给我们提出意见。我们复

刊不久,该做而未做的工作还很多很多,读者们对我们的评论,就是把《儿童文学》推向前

进的巨大动力!致郭风①

郭风同志:

散文专号五册早已收到了,而且都被人拿去了!感谢你!

你的好几封信,我也都收到了,人事劳劳,光阴草草,一直未得复你。现在正在开政协

常委会,不久就开人大,同时又有许多外事活动,因为头晕,今天请了半天假,给你先写回

信(中新社还未把“公报”送来,也不亟亟)。这里已有许多朋友看到《我的故乡》,一般

反响还可以,已有许多朋友写信来,讲些鼓励的话,这都是你这位大编辑督促之功!你还到

过杨桥巷和花巷去替我“寻梦”,我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自己去一趟!你的一些文章,

散见在报刊上的,我都看到了,好得很,还要写下去,人的岁数大了,文章往往由绚烂渐归

平淡,这是炼冶的结果,是个进步是否?文代会总得在人大以后开,那时等着你来。先寄上

再版的《小桔灯》,附有插图,①郭风,作家。福建莆田人。1938年开始主编文艺刊物

《铁鸟之群》。1941年到永安华安通讯社任编辑。1945年到福州改进出版社任《现

代儿童》主编。1949年后,主要致力于儿童文学创作。1959年任福建文联常委,秘

书长,《福建文艺》副主编。1960年起任作协福建分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相继出版了

《叶笛集》、《山溪和海岛》《红菇的旅行》等十多个集子。

后面又加上四篇《再寄小读者》,出版社给的书不多,因此我送的也不普遍。《榕树》

丛刊的稿子,以后再说。我欠的债太多了,债主盈门,奈何?乡亲总会原谅吧!匆匆。祝笔

健冰心六、五

文章的第6页第2行还有错字,是我自己记错了,我的外叔祖父大名是维宝,不是廷

宝,有机会更正一下吧。我的童年

我生下来七个月,也就是一九○一年的五月,就离开我的故乡福州,到了上海。

那时我的父亲是“海圻”巡洋舰的副舰长,舰长是萨镇冰先生。巡洋舰“海”字号的共

有四艘,就是“海圻”、“海筹”、“海琛”、“海容”,这几艘军舰我都跟着父亲上去

过。听说还有一艘叫做“海天”的,因为舰长驾驶失误,触礁沉没了。

上海是个大港口,巡洋舰无论开到哪里,都要经过这里停泊几天,因此我们这一家便搬

到上海来,住在上海的昌寿里。这昌寿里是在上海的哪一区,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母亲所讲

的关于我很小时候的故事,例如我写在《寄小读者》通讯(十)里面的一些,就都是以昌寿

里为背景的。我关于上海的记忆,只有两张相片作为根据,一张是父亲自己照的:年轻的母

亲穿着沿着阔边的衣裤,坐在一张有床架和帐楣的床边上,脚下还摆着一个脚炉,我就站在

她的身旁,头上是一顶青绒的帽子,身上是一件深色的棉袍。父亲很喜欢玩些新鲜的东西,

例如照相,我记得他的那个照相机,就有现在卫生员背的药箱那么大!他还有许多冲洗相片

的器具,至今我还保存有一个玻璃的漏斗,就是洗相片用的器具之一。另一张相片是在照相

馆照的,我的祖父和老姨太坐在茶几的两边,茶几上摆着花盆、盖碗茶杯和水烟筒,祖父穿

着夏天的衣衫,手里拿着扇子;老姨太穿着沿着阔边的上衣,下面是青纱裙子。我自己坐在

他们中间茶几前面的一张小椅子上,头上梳着两个丫角,身上穿的是浅色衣裤,两手按在膝

头,手腕和脚踝上都戴有银镯子,看样子不过有两三岁,至少是会走了吧。

父亲四岁丧母,祖父一直没有再续弦,这位老姨太大概是祖父老了以后才娶的。我在一

九一一年回到福州时,也没有听见家里人谈到她的事,可见她在我们家里的时间是很短暂

的,记得我们住在山东烟台的时期内,祖父来信中提到老姨太病故了。当我们后来拿起这张

相片谈起她时,母亲就夸她的活计好,她说上海夏天很热,可是老姨太总不让我光着膀子,

说我背上的那块蓝“记”是我的前生父母给涂上的,让他们看见了就来讨人了。她又知道我

母亲不喜欢红红绿绿的,就给我做白洋纱的衣裤或背心,沿着黑色烤绸的边,看去既凉爽又

醒目,母亲说她太费心了,她说费事倒没有什么,就是太素淡了。的确,我母亲不喜欢浓艳

的颜色,我又因为从小男装,所以我从来没有扎过红头绳。现在,这两张相片也找不到了。

在上海那两三年中,父亲隔几个月就可以回来一次。母亲谈到夏天夜里,父亲有时和她

坐马车到黄浦滩上去兜风,她认为那是她在福州时所想望不到的。但是父亲回到家来,很少

在白天出去探亲访友,因为舰长萨镇冰先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水手来叫他。萨镇冰先生

是父亲在海军中最敬仰的上级,总是亲昵地称他为“萨统”。(“统”就是“统领”的意

思,我想这也和现在人称的“朱总”、“彭总”、“贺总”差不多。)我对萨统的印象也极

深。记得有一次,我拉着一个来召唤我父亲的水手,不让他走,他笑说:“不行,不走要打

屁股的!”我问:“谁叫打?用什么打?”他说:“军官叫打就打,用绳子打,打起来就是

‘一打’,‘一打”就是十二下。”我说:

“绳子打不疼吧?”他用手指比划着说:“喝!你试试看,我们船上用的绳索粗着呢,

浸透了水,打起来比棒子还疼呢!”我着急地问:“我父亲若不回去,萨统会打他吧?”他

摇头笑说:

“不会的,当官的顶多也就记一个过。萨统很少打人,你父亲也不打人,打起来也只打

‘半打’,还叫用干索子。”我问:

“那就不疼了吧?”他说:“那就好多了……”这时父亲已换好军装出来,他就笑着跟

在后面走了。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母亲生了一个妹妹,不几天就夭折了。头几天我还搬过一张凳子,

爬上床上去亲她的小脸,后来床上就没有她了。我问妹妹哪里去了,祖父说妹妹逛大马路去

了,但她始终就没有回来!

一九○三——九○四年之间,父亲奉命到山东烟台去创办海军军官学校。我们搬到烟

台,祖父和老姨太又回到福州去了。

我们到了烟台,先住在市内的海军采办厅,所长叶茂蕃先生让出一间北屋给我们住。南

屋是一排三间的客厅,就成了父亲会客和办公的地方。我记得这客厅里有一副长联是: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我提到这一副对联,因为这是我开始识字的一本课文!父亲那时正忙于拟定筹建海军学

校的方案,而我却时刻缠在他的身边,说这问那,他就停下笔指着那副墙上的对联说:“你

也学着认认字好不好?你看那对子上的山、竹、三、五、八、九这几个字不都很容易认

吗?”于是我就也拿起一支笔,坐在父亲的身旁一边学认一边学写,就这样,我把对联上的

二十二个字都会念会写了,虽然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究竟是哪几本

古书。

不久,我们又搬到烟台东山北坡上的一所海军医院去寄居。这时来帮我父亲做文书工作

的,我的舅舅杨子敬先生,也把家从福州搬来了,我们两家就住在这所医院的三间正房里。

这所医院是在陡坡上坐南朝北盖的,正房比较阴冷,但是从廊上东望就看见了大海!从

这一天起,大海就在我的思想感情上占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我常常心里想着它,嘴里谈

着它,笔下写着它;尤其是三年前的十几年里,当我忧从中来,无可告语的时候,我一想到

大海,我的心胸就开阔了起来,宁静了下去!一九二四年我在美国养病的时候,曾写信到国

内请人写一副“集龚”的对联,是:

胸中海岳梦中飞

谢天谢地,因为这副很短小的对联,当时是卷起压在一只大书箱的箱底的,“四人帮”

横行,我家被抄的时候,它竟没有和我其他珍藏的字画一起被抄走!

现在再回来说这所海军医院。它的东厢房是病房,西厢房是诊室,有一位姓李的老大

夫,病人不多。门房里还住着一位修理枪支的师傅,大概是退伍军人吧!我常常去蹲在他的

炭炉旁边,和他攀谈。西厢房的后面有个大院子,有许多花果树,还种着满地的花,还养着

好几箱的蜜蜂,花放时热闹得很。我就因为常去摘花,被蜜蜂螫了好几次,每次都是那位老

大夫给我上的药,他还告诫我:花是蜜蜂的粮食,好孩子是不抢人的粮食的。

这时,认字读书已成了我的日课,母亲和舅舅都是我的老师,母亲教我认“字片”,舅

舅教我的课本,是商务印书馆的国文教科书第一册,从“天地日月”学起。有了海和山作我

的活动场地,我对于认字,就没有了兴趣,我在一九三二年写的《冰心全集》自序中,曾有

过这一段,就是以海军医院为背景的:

着要出去。父亲便在外面,用马鞭子重重地敲着堂屋的桌子,吓唬我,可是从未打到我

的头上的马鞭子,也从未把我爱跑的癖气吓唬回去……

不久,我们又翻过山坡,搬到东山东边的海军练营旁边新盖好的房子里。这座房子盖在

山坡挖出来的一块平地上,是个四合院,住着筹备海军学校的职员们。这座练营里已住进了

一批新招来的海军学生,但也住有一营(?)的练勇(大概那时父亲也兼任练营的营长)。

我常常跑到营口门去和站岗的练勇谈话。他们不像兵舰上的水兵那样穿白色军装。他们的军

装是蓝布包头,身上穿的也是蓝色衣裤,胸前有白线绣的“海军练勇”字样。当我跟着父亲

走到营门口,他们举枪立正之后,父亲进去了就挥手叫我回来。我等父亲走远了,却拉那位

练勇蹲了下来,一面摸他的枪,一面问:“你也打过海战吧?”他摇头说:“没有。”我

说:“我父亲就打过,可是他打输了!”他站了起来,扛起枪,用手拍着枪托子,说:“我

知道,你父亲打仗的时候,我还没当兵呢。你等着,总有一天你的父亲还会带我们去打仗,

我们一定要打个胜仗,你信不信?”这几句带着很浓厚山东口音的誓言,一直在我的耳边回

响着!

回想起来,住在海军练营旁边的时候,是我在烟台八年之中,离海最近的一段。这房子

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旗台,是和海上军舰通旗语的地方。旗台的西边有一条山坡路通到海

边的炮台,炮台上装有三门大炮,炮台下面的地下室里还有几个鱼雷,说是“海天”舰沉后

捞上来的。这里还驻有一支穿白衣军装的军乐队,我常常跟父亲去听他们演习,我非常尊敬

而且羡慕那位乐队指挥!炮台的西边有一个小码头。父亲的舰长朋友们来接送他的小汽艇,

就是停泊在这码头边上的。

写到这里,我觉得我渐渐地进入了角色!这营房、旗台、炮台、码头,和周围的海边山

上,是我童年初期活动的舞台。

我在一九六二年九月十八日夜曾写过一篇叫做《海恋》的散文,里面有:

晨我看见金盆似的朝日,从深黑色、浅灰色、鱼肚白色的云层里,忽然涌了上来,这时

太空轰鸣,浓金泼满了海面,染透了诸天……在黄昏我看见银盘似的月亮颤巍巍地捧出了水

平,海面变成一层层一道道的由浓黑而银灰渐渐地漾成光明闪烁的一片……这个舞台,绝顶

静寂,无边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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