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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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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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偷听?」我反问,但所有人都不理我。

「……我跟你说,那什么处分名单,都是你想太多。绝对没有这种东西。」

真理亚改用哄小孩的口气。

「猫骗也来了。」守一句话,让众人鸦雀无声。

「啊?什么意思?这……」

真理亚想说些什么,但看著守的表情,又把话呑回去。

「我至少看过两次,第一次是四天前的晚上,我在天黑时回家,觉得有东西跟著我。我弯过架著篝火的转角,走了一小段突然回头。」

「看到了吗?」觉低声问。

「我没看到猫骗,可是有东西躲在我刚弯过来的转角后面……因为篝火映出那东西的影子,形状不清楚,可是很大。」

所有人都咽下口水,专心听守描述。

「我惊慌失措,让篝火燃烧起来,火把就变成白热的火球,一下烧得精光,可是影子早一步消失。我在黑漆漆的路上拚命奔跑,希望尽早回家。」

「你还是想太多了,老人家不是说枯芒草像鬼摇吗?」

真理亚挤出笑容,试图缓和气氛。

「对啊对啊,如果不净……呃,猫骗真的来了,它早就出手了。」我也赶紧附和。

「这可难说。」觉一句话就让我们的努力全泡汤。

「猫骗的故事很多种,但都有共同点,它攻击猎物前会先跟踪,当成演练。」

守长叹一口气。「唉……当时我也觉得它不打算攻击,可是昨天不一样。」

「昨天?难道……」真理亚似乎想到什么。

「昨天放学后,我一个人留下来补课,补完课要回家时,太阳王叫我去办事。他要我到物料保管室拿多余的讲义,然后收拾好……」

「物料保管室,就是会经过中庭的地方?」

我感到一股寒意,应该不是天气的缘故。

「嗯,我听从他的吩咐去拿讲义,可是没很多张,不知道为什么特地叫我去拿。我打开柜子把讲义收好,回去时,觉得后面有东西。」守的眼眶泛泪。

「后面的走廊没窗户,一片漆黑,所以我加快脚步,直觉千万不能回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回头就完了。然后我竖起耳朵,有东西非常轻柔地走动,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可是体重比人类重,压得走廊嘎吱响。」守哽咽起来。

「我停下来,后面的声音也停下来,我怕得不敢动,听见动物的呼吸声,还闻到野兽的臭味。我觉得完蛋了,就要被猫骗咬死了,几乎想都没想就使出咒力,周围空气像龙卷风一样怒号。我听到后面有恐怖的吼声,回头时……就看到了!」

「看到什么玩意?」觉挺直身子问。

「它躲进暗处前,我看到一道白色背影,长得像猫,可是大到难以置信,走廊留著斑斑血迹,应该是龙卷风变得像镰鼬风,伤到了它。」

我沉默不语。

「我昨天本来准备等守补课结束,可是太阳王说会补很久,要我回家……」真理亚的眼神充满怒火,「原来他一开始就打算让守落单,然后杀守!」

「不对,等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处分守?守的咒力不强,可是也算中等,个性也完全没问题吧?他总是文静又合群……」

「这我怎么知道!守都看到两次猫骗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听著觉与真理亚的争论,不寒而栗。按富子女士的说法,守被列入处分一点也不怪。当不净猫从背后接近,他竟然怕到连对象都没确认就发动危险的咒力,要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成为攻击人类的暴行。他又说是不经思索就动手,这问题更严重,代表无法完全克制咒力,在不久的将来甚至有成为业魔的危险……

我不禁愕然,自己不知不觉从教育委员会的观点思考。

「我看到猫骗之后就想起来了。」守静静地说,「我以前看过它。」

「什么意思?」觉一脸呆然。

「我记不清楚……可能是被删除的记忆之一……我记得自己进过中庭,躲在像仓库的小屋后面,门一开,那家伙……猫骗就从里面出来了。」

真理亚惊讶地「啊」了一声。「我记得……我也在那里!」

四人又是一阵沉默,气氛凝重。原以为找到守,带他回家,事情就能圆满解决,这下全泡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人知道。

守的脚可能骨折,没办法立刻带他走,于是觉一个人先回去。不用说,他是藉口专家,负责告诉太阳王我和真理亚感冒早退。我们两个女生则留下,在守的雪屋旁边再盖一间雪屋。以防万一,我的背包装有睡袋,真理亚什么都没准备,所以我们挖出守的雪橇。

幸好守带足撑一段时间的食物与日用品,我们把行李堆回雪橇,在雪屋旁生火以融雪煮水,三人一起吃晚餐。同时分点肉乾给史空克。

「明天应该是好天气。」吃完饭,我喝著茶说。

「是啊。」真理亚的口气颇冷淡。

「天气转好,可以让守待在雪橇上行动。」

「动到哪里?」

「这……」我顿时语塞。

「我不回去。」守突然抬头。

「可是……」

「我回去一定会被杀。」

「对啊!守差点就被杀了!」真理亚附和。

「可是我们要考量现实啊。还是只能回去吧?」我试著说服两人,「我跟伦理委员会的议长富子女士讲过话,只要找她谈……她一定懂。」

话虽如此,我一点信心也没有。富子女士可能认为守将对町上造成危险,即使她不这么认为,我很怀疑她是否会侵害教育委员会的职权来保护守。

「不行,町上的人都不能信。」真理亚不为所动。「或许早季说得没错,伦理委员会跟学生的处分没有直接关系,可是他们一直默许啊!如果不是,大家就不会接连消失了!像早季的姊姊、跟我们同组过的女生,还有X!」

我又想起无脸少年。如果他今天在场,会给我什么建议呢?

「如果你们真的不回町上,又要怎么办?」我反问。

「我要自力更生。」守回答。

「啊?这可不是去野营?往后几十年你都得一个人过生活……」

「这件事我想到烂了,可是有咒力,应该有办法。」

「什么叫有办法啊……」

「我也觉得有办法。」真理亚再次支持守,「只要精进咒力,所有事情都能自行完成。而且守不会是一个人,我跟他走。」

「等等,饶了我。怎么连真理亚都说这种话?」我听得眼冒金星。

「因为守一个人没办法啊。我们是轮值生的搭档。」

守却在这时唱反调。

「不行,真理亚得回町上,你爸妈会担心。」

「为什么?你讨厌跟我在一起?」

「怎么可能。你在身边,我很高兴也很安心,可是离开町上自力更生,一定有很多辛苦之处。大人不准我在町上生活了,我非走不可,可是真理亚不一样……」

「别担心这种事。」真理亚露出温柔的微笑,「你是因为这样才没跟我说一声就离家出走吗,我觉得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像守这么好的男生了。往后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听到吗?这是约定。」

守没有说话,眼中涌出大颗泪珠。

我深深叹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动他们。

当晚,我与真理亚在雪屋里相爱。

「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我趴在她的胸口,撒娇般问道。

「怎么会?我们一定会再见。」真理亚抚著我的发丝,「我真心爱著早季,可是现在守更让我担心,除了我,没人会保护他。」

「这我清楚,可是……」

「可是什么?」

「我好羡慕你们。」

「傻瓜。」真理亚噗喃一笑,「往后我们得自食其力,在残酷的大自然里求生。怎么想都是我们羡慕早季。」

「也是,对不起。」我老实道歉。

「好,原谅你。」真理亚托起我的下巴吻上来。

我们吻得又长又深又贪婪,依依不舍。

这就是我与真理亚的最后一吻。

4

隔天一早,我在纷飞的小雪中独自回到町上。

虽然一路靠咒力推进,但穿著雪板滑行这么长的距离,腰腿酸软疲惫,加上担忧真理亚与守的去路,以及对未来抱持暧昧不明的惶恐,心情十分沉重无力。

好不容易回到栎林乡的码头,四周空无一人。即使是星期天,附近也该有些人影,但我没心情管这种事,只觉四下无人反而方便。我解开缆绳,搭上白鲢Ⅳ号驶回家,一路不断用咒力,我心神涣散、双眼迷蒙,小船几次在水道上蛇行,差点撞到岸边。

从栎林乡回到水车乡的路上,一艘船都没碰见。

这时,我终于发现情况异常。

两岸皆是雪白风景,但不仅空无一人,连鸟兽都不见一只,整个神栖66町成了荒废的鬼城。棉絮般的降雪逐渐转大,大朵雪花在我身上融化,无论怎么清理,仍然不断堆上白鲢Ⅳ号的船缘。终于回到熟悉的家,我松口气,看见双亲站在码头边。两个人连伞也没撑,默默站在一起,雪花落在头与肩。

「对不起。」

一停好白鲢Ⅳ号,我就开口道歉。

「我回来晚了……昨天实在没办法赶回来。」

两人默默微笑,然后妈妈问:「肚子饿不饿?」我摇摇头。

「你应该很累,可是教育委员会找你。马上跟我们走一趟。」爸爸语气低沉。

「不能让早季先休息一下吗?」妈妈哀求地望著爸爸。

「这……不行,委员会说事情紧急,无故拖延不妥。」

「我没事,也没那么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活力。

「这样啊,那早季搭爸爸的船,在路上可以休息。」

爸爸有艘公务之外的船,比白鲢Ⅳ号大两倍,我们三人都搭上去。

妈妈抱著我的肩,为我披上毛毯,我闭起眼睛,心里忐忑不安,怎么也睡不著。

茅轮乡的码头边有人伫立迎接。那是两年前我们从夏季野营回来时见过的中年女人,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爸妈带著我下船,走在积雪的大路上。

教育委员会就在妈妈工作的图书馆隔壁再隔壁,四周围满竹篱笆与高墙,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我们走大门旁的小门进入中庭,天上降雪,庭院里却有咒力维护,遍地乾爽。庭院铺著踏脚石,足足走上三十公尺才抵达玄关。进了建筑物,一条细长的走廊延伸而去。虽然这栋建筑的外表不像之前见过的伦理委员会,但内装格局很像。

「接下来请让小姐独自前往。」中年女人突然对我的双亲说。

「身为人父与町长,我希望代为辩解。我带来请愿书了。」

「父母同行,并不恰当。」

爸爸试著用亲情为藉口说服对方,但对方不屑一顾。

「身为本町图书馆的负责人,我深感自责,针对这次的事件也有话想表述,能不能破例给个情面?」

「非常遗憾,并无特例可循。」

妈妈试图动用图书馆司书的特权,但对方坚决不接受,两人只好放弃。

「早季,你懂吧?无论他们问什么,你都要『照实』回答。」妈妈双手搭著我的肩,眼神十分认真。

「嗯,没事……我懂。」我回答。我能体会妈妈话中之意,她要我选对自己有利的事实来说,接下来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我被带入一间大厅,举目所见净是黑亮的墙板,采光窗又小又高,大厅相当昏暗。中央横摆一张餐桌般的大长桌,眼前坐著十多人,正中央就是教育委员会议长鸟饲宏美女士。分坐在她左右的应该就是教育委员会的委员。

「你就是渡边早季?那里坐。」

第一个开口的不是宏美女士,是她左边的胖女人,我听话地端坐在椅上,四周空无一物。

「我是教育委员会的副议长,小松崎晶代。几件事情想跟你确认,无论我问什么,都请照实回答。绝对不能有任何隐瞒或捏造之情事,明白吗?」

她的口气像学校老师般温柔,但眯著的小眼睛眨也不眨,直盯著我。我感到无从辩驳的压力,被迫简短答「是」。

「报告指出,昨天一早和你同为第一组的伊东守离家出走,是否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我的声音微弱。

「你是何时得知此事?」

我知道瞒也瞒不住,选择老实回答。

「上学前不久。」

「如何得知?」

「是真理亚……呃,秋月真理亚告诉我的。」

「你怎么处理?」

「我先去学校,然后去找他。」

「为什么没有报告父母与老师?」

我犹豫一下,灵光乍现。

「我希望在事情闹大之前,把他找回来。」

「原来如此,但换个难听的说法,这是湮灭事证,等同违背教育委员会的决定。你对这点……」

此时宏美女士对晶代女士耳语几句,晶代女士小声回应:「明白。」

「……我接著问,你趁著自由研究时间找伊东守,当时还有谁同行?」

「秋月真理亚,还有朝比奈觉。」

「原来如此,你们三人找伊东守,找到伊东守了吗?」

我犹豫了。昨天先回来的觉肯定被侦讯过,觉到底回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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