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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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无痕-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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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道路的等级却一下提高许多,虽然仍不算十分宽敞,但却变得格外平坦。

不一会儿,车终于停在一个颇有些现代造型艺术味道的水泥大门楼前。司机摁

了两下喇叭,门搂中央的电动镀镍铜栅栏门便“隆隆‘地开启。进门之初的一段而

道,略有点坡度,而道两旁栽植着南方名贵的乔木。在车灯的照耀下,不时从夜幕

中闪现出它们奇异的身姿。为了让它们适应北方的酷寒,它们高大的树干被麦草厚

厚地包裹着。车继续往前行,最后,停在一幢小楼面前。从外观上看,它不能算豪

华,甚至还应该算相当质朴,但因为设计者和建造者赋予了它一种与周围环境浑然

天成的韵味,使它整体透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恬静和舒适。

早有人在台阶上恭候着了,是两个穿着黑呢制服和超短裙的服务员小姐。短裙

下,半透明的黑色连裤玻璃丝袜和它们蓄意要表现的某种肉感,在这严寒控制下的

室外空间里显然给人的感官带来一种另类的意味和期待。她们得体而又亲切地把客

人迎上小楼二楼的一个高级套间里。卫生间的浴缸里正在“哗哗”地放着热水,腾

起一片片雾似的水蒸气。

这时有人敲门。

已经产生了一点疑惑的周密立即问:“谁?”

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服务员。”

周密勉强地从沙发上折起身子,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身材娇小、颇有几分

姿色的女孩儿,都穿着一身短短的藕荷色浴袍,裸露着光润的腿和脚。一位手里托

着全套的高档洗浴用品,另一位手中的托盘上摆的是几样进口干鲜果点和一瓶法国

葡萄酒。她们把干鲜果点和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把那套洗浴用品则送进了卫生间。

其中一位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孩儿恬静地一笑:“首长,喜欢洗盆浴?请换裕衣。”

周密迟迟地答道:“行,行。我自己来。”

女孩儿们似乎早听惯了这种“虚假”的客套,便不失风度地嫣然一笑道:“首

长,我们帮您换。”

周密忙站起:“不用,不用麻烦。”

那个年龄稍小一些的女孩儿用一种特别平静的口气说道:“这不麻烦。”

周密觉得不能再跟她们客气了,使正色道:“你们可以走了。”

那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女孩儿嫣然一笑道:“首长放心。我们这里不是外头那种

下三烂的招待所宾馆,我们也不对外营业,我们只接待内部首长和宾客。”

周密却严肃地:“你们可以走了。东西……把这些东西统统给我拿走!拿走!”

这时,两个女孩儿才真的愣住了,随即带着满脸的不解,悻悻地拿上东西走了。

也许对这方面的“骚扰”,周密天生有一种异样的反感,女孩儿走了以后的一

段时间里他仍显得极不平静,仰着头,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脸上出现了一种极怪

异的神情。说起来,自从离开大学讲台进入仕途,尤其到市政府当秘书长期间,也

常有这样那样的朋友作东请他涉足这样或那样的场所去“放松放松”。开始他极为

震惊,极为气愤,碍于朋友的面子,没有大发雷霆,但也板起脸冷冷地说一声:

“我不需要,别跟我来这一套。”事后,他曾婉转地提请主管这方面工作的部门作

一些清理,甚至在一些公开场合还就此类问题发过言。但他觉得自己还不能说得太

多管得太多。自己毕竟进机关的时间不长,根基还浅,本来就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

人,底子软,也不过是个“什么都能管,但什么也管不了的”秘书长,操之过急,

欲速则不达。后来见有些领导有些部门对清理此类场所内心里其实并不积极,甚至

还有种种奇谈怪论,认为为了创造一种更好的投资环境,对此类现象不妨采取睁一

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样在公开场合他也就说得越来越少了。

这时,秘书把那两个女服务员端走的干鲜果点和法国葡萄酒又端了回来。他走

到周密住的那个豪华套间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见屋里并无动静,又敲了两下

门。屋里仍无动静。

他稍一凝神,却听到一种不知从何处发出的挺怪异的悉悉卒卒声,四下里寻找,

大吃一惊。他发现从门板底下的缝隙里,居然有一绺水在向外流出。他忙放下托盘,

用力捶打了两下门,一边叫道:“周副市长!周副市长!”一边推开门冲了进去。

客厅里没人。他又冲进卧室,也没人。于是又冲进卫生间,只见周密正弯着腰,

在慢慢地关着水龙头。卫生间的地上已经积着不少水了。

秘书急急地喘着气:“您没事吧?这水龙头怎么搞的?我马上让他们给您再换

个房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过了一会儿,周密让秘书把那两个陪他来这儿的人叫

了过来。

“东钢的干部职工培训中心。”那个大高个儿答道。

“东钢的干部职工培训中心在南郊。东钢的招待所在它厂子的东门外,还有个

职工疗养院在千佛山。我是东钢子弟,想跟我玩儿这个!”

那个个头稍矮一些的忙说:“您说的那个是东钢第一培训中心,这是第二培训

中心。盖起来以后一直没对外开放过。说是第二培训中心,实际上是专门接待东钢

那些关系户的内部宾馆。后来东钢亏损太多,实在撑不住了,没那个能力再养这么

个宾馆,就把它转让给我们九天集团了。”

周密略略一愣:“你俩是九天的人?”高个儿矮个儿一齐说道:“是。”周密

愠怒地问秘书:“你不是说今晚所有的活动都是咱机关后勤安排的吗?”秘书歉然

地解释:“要说是九天集团的,您还会答应上这儿来吗?”周密一甩手说:“走。”

秘书和那两位还想挽留,周密却执意要走。

回市区的路上,所有的人都不说话。秘书尤其忐忑不安。

周密则始终板着脸,不理睬秘书。车子快要进入市区了,秘书才壮起胆子小心

翼翼地问:“咱们去哪儿?是送您回家,还是去机关大楼?”

周密不做声。

秘书红红脸:“周副市长,今天这事儿,事先没跟您说清,是我不好。但我确

实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您放松放松。

您的确太累了。大夫检查之后也说,您晕倒,并不是身体机制方面发生了什么

病变,完全是心理方面的因素,主要是过度疲劳。至于那两位小姐,只是这宾馆一

个常规服务项目而已,谁来都这样,并不是为您特别怎么的。她们也就做到那一步

为止,只要您不主动要求,她们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这一点我是反复跟

她们交代了的。想想您实际上总是过着单身汉的生活,从早到晚都被那种紧张和刻

板包围压迫着,只是想借她们来调节一下气氛,制造一点温馨和随意……”

周赛仍然板着脸不说话。

秘书说道:“我知道您不喜欢九天集团的那位总经理冯祥龙,觉得他没文化,

谈吐举止低不可耐。其实这个人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低俗,内心甚至可以说完全

是另一种类型的。他当过兵打过仗,虽然没上过大学,头脑还是蛮够用的,对自己

的现在和将来,对集团公司的现在和将来都挺有想法。他为人豪爽、仗义,也慷慨

大方,跟那种一头掉在钱眼儿里,只顾着眼前只吃海捞,能混到哪一天就算哪一天

的暴发户和社会混子绝对不是一路人。他一直想跟您交个朋友,跟您这么说吧,今

天晚上,他其实也已经来到宾馆里了,只不过在边上的三号楼里等着哩。刚才如果

您不走,等您洗完澡,他就会过来看您……”

周密略略抬起眼皮,扫视了一下他的这位秘书。

“他多次跟我说过,他觉得,在过一届省市两级领导班子里,他最佩服的,就

是您……”秘书则说到这儿,周密的手机响了起来。周密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来

电号码,又看了一下驾驶座前仪表盘上的电子表。电子表上显示:6点30分。他便立

即让司机停车,拿着手机走到车后。公路上漆黑一片,寒风呼呼地在盘旋着。电话

自然是丁洁打来的。“周副市长,您找我?有何指示?”“你们台打了个报告。要

校场口东边那块地盖幼儿园……”丁洁没想到周密会跟她说地皮的事。“这是台领

导的事,我不管。”“我没让你管。你知道这件事吗?”

丁洁想了想,说道:“知道。”周密沉吟了一下,说道:“土地使用的审批,

现在也归到我这个口子上来了……”“是吗?

那可得恭喜您呀,周副市长!审批土地,这可是个肥差。”

“什么肥差?纯粹一个得罪人的苦差。”周密笑道,“有个信息麻烦你传递给

你们台领导,这块地我打算批给你们电视台了……”“干吗让我去递这个话?”

“让你去递,就去递。不会害死你的。”“周副市长是想让我们台领导觉得这块地

是我给我们台争来的?”周密笑了笑道:“他们愿意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反正替

我递这句话,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过,你别跟你们领导说,是我让你去递

这话的。你还不至于那么傻吧?”

丁洁笑道:“那可没准。喂,您现在在哪儿呢?又躲在哪个秘密住处吧?”周

密苦笑笑:“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哪有那份心情躲进什么秘密住处?我正在路上。

我今天病了。我这个手机的号码你好好留着。到目前为止,只有几个人知道它。那

几位都是直接领导我,或者受我直接领导的同志。你是这个工作团以外惟一知道这

个电话号码的人……这种心倩你能理解吗?我希望能经常听到你的声音,或者……

经常见到你,就像当年在学校里那样……好了,不说了。再见!”周密不等丁洁有

所反应,赶紧就关了手机。这是他第一次向丁洁如此明确地发出情感方面的信号。

他不知道丁洁做什么反应,他怕她会当场挖苦他一番。也怕自己一时冲动,会说出

更没有分寸的话。

收起手机,他又在漆黑一片的路上稍稍地站了一会,让自己一时间涌动起来的

心境得以平复。这时,风似乎越发地凛冽了。

但两分钟后,他却又给丁洁打了个电话:“对不起,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块

地皮原来是准备给我们这些新提拔的干部盖标准住房用的。我们这批新领导现在使

用的住房都不够国家规定的标准,有的同志甚至相差甚远。你知道我,当了几年秘

书长,现在又提了副市长,至今还住在当教员的父母留下的房子里。但我今天还是

在办公会上决定,暂时推迟给我们这批新领导盖标准住房,让你们把幼儿园盖起来……”

“您是不是要我们拿它赶做一条头条新闻,明天播出?”

丁洁的语气里稍稍带上了一点嘲讽。

“我已经在办公会上通知宣传口的同志,此事不作任何报道。”

“那您为什么要告诉我?”

“本来也是不该告诉你的,但是……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我总是

想让你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知道我一切的一切。只要一面对你,一听到你的声音,

我总会产生那种愚蠢的冲动,一种……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冲动……”周密忽然停顿

下来,不再往下说了,也许是被自己一时的大胆吓住了,也许是改变了主意,想听

听丁洁的反应。

但丁洁却沉默着。

风声。树啸声。还有难堪的心跳声。

“丁洁……小洁……你在听着吗?”

手机里没有回音。丁洁这时呆站着,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吓住了,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大一会儿,仿佛突然被烫了似的,慌慌地撂下了电话。

周密听到手机里传出“咋喀”一下电话被挂断的声音。一个本能的反应是马上又去

拨号,但刚拨了几个号,便没再往下拨。他当然懂得,这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

是别再说什么了。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

气,收了手机,在风雪中又稍稍地站了一会儿,这才钻进车里。不一会儿,这

两辆车便快速驶进了灯火繁烁的市区。大片大片的雪花却在它们的身后沉沉地往下

坠落……坠落……

车平稳地驶进市政府机关大院。这一路上,秘书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一进办公

室,他想认真地向周密解释一下。却没容他开口,周密吩咐道:“明天,你把九天

集团的那个冯祥龙给我叫来。上午10点以前,我跟市经委的几个同志有个碰头会。

10点零5分,你让那个冯祥龙在这儿等我。”

第二天,冯梯龙按时赶到周密处。一见周密,乖巧的他赶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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