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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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今-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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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读圣旨时,李世佐的嗓音分明是在颤抖。废后身穿素服,俯首坐在赐药瓶前,她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坦然。

“我要面见殿下。”

尹氏的声音十分低沉,但是很坚决。

“如果是殿下亲手赐我毒药,我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服下。把殿下请来!”

“戴罪之人,岂敢放肆?这是圣旨!”

“不可能!殿下怎么会要我死呢……这不可能!殿下绝对不会让我那年幼的元子伤心的,我是母亲啊,我赤脚跑出去看一眼元子,难道这也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吗?殿下不会因此就赐我毒药的,肯定是奸臣企图谋害元子。快把殿下请到这里来!”

“罪人不得无礼,不许侮辱殿下!”

“你这混帐!竟敢……”

“罪人,赶快遵旨服药!”

“不行!见到殿下之前,我绝不服药!”

“闭嘴!你已经身为废后,竟然奢望见到至尊的大王殿下!”

“我是继承王室血统的元子的亲生母亲!”

听到这里,李世佐的态度愈加坚定起来。

“把元子带来!”

“不行。来人哪!给罪人喂药!”

“你们……如果你们一定要我死,那就把元子带来!我要当着元子的面领受赐死药。”

“磨蹭什么?还不赶快给罪人喂药?”

废后盛气凌人,李世佐冷若冰霜,天寿夹在中间,感到左右为难,愣在当地汗水涔涔直流。最先采取行动的还是内禁卫的甲士们,他们正缓缓缩短着与废后之间的距离。天寿万般无奈,也只好违心地迈出了沉重的脚步。

“你们这群混帐!还不赶快给我退下?”

听见废后怒气冲冲的声音,天寿停下了脚步。就在这时,李世佐也大声呵斥,“还不赶快给她灌药?难道你们想抗旨不遵吗?”

天寿紧闭双眼,感到头脑中一阵眩晕。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天寿努力不往废后那边看,只是不停地催促甲士们。

“把罪人牢牢按住!”

还没等走出几步,甲士们就被废后的声音震慑住了。

“站住!还不赶快给我站住?”

“你们中间谁敢违抗圣旨,统统处死!”

再也无路可退了,天寿只希望这场恶梦能够尽快结束。

“退下!退下!退下!”

废后咬紧牙关,字字句句无比艰难地吐着言语。当天寿走到废后面前伸出双手时,她的脸上终于现出绝望的神色。

“别碰我!我……我是这个国家的国母。我自己喝!” 

第二章 三个女人把握你的命运

八月的艳阳让人窒息,此时此刻正无情地照射着围观者的头顶。围墙外面的榉树上,知了在齐声嘶鸣。

废后尹氏缓缓举起盛有赐死药的药碗。直到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泪的母亲申氏才向她跑过来。

“王后娘娘!”

迷迷糊糊中的天寿以整个身体挡住了跑来的申氏。申氏在天寿胸前苦苦挣扎。

“不要,不要啊!王后娘娘!”

废后凝视着哭喊的母亲,目光渐渐移向远方。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难道是在寻找元子所在的宫殿吗?

“元子啊!你一定要继承王位,为母亲报这血海深仇!”

凝结在眼眶的泪水仿佛马上就要滴落下来,然而就在转瞬之间,废后把碗里的毒药一饮而尽。当药碗滚落在地时,申氏挣脱天寿的阻挡冲上前去。

暗红的鲜血流出了废后尹氏的嘴角。

“王后娘娘……”

年迈的母亲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望着女儿走向死亡,她的哭声哀绝之极,令人扼腕叹息。吐血的人是废后,可是废后母亲那哀肠九转的哭喊声中仿佛也有鲜血在流淌。

临近断气前的最后时刻,废后以仅存的气息和浑身的力量取出一件汗衫,一件绸缎汗衫。喷涌而出的鲜血霎那间染红了汗衫。

“告诉元子……告诉元子……把这些人的恶毒和霸道……一定……一定要……告诉……元子……”

说到这里,废后好象已经咽气了。然而就在最后一瞬,她又勉强撑起了快要合上的眼皮,恶狠狠地瞪着天寿。

“你们今天所犯的罪行……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诅咒是废后尹氏最后的遗言。呼吸已经停止了,但她仍然不肯合上双眼。死人的双眼直直地盯住天寿,这样的凝视比死者生前更为犀利。天寿汗如雨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鸡皮疙瘩。

申氏帮助女儿合上双眼,放声痛哭。夏日的正午,连知了都懒得鸣叫了,是老人的哭声撕破了正午的寂静。天寿不忍心看这凄惨的一幕,转移视线向着远方的天空,而天空也蔚蓝得让人悲伤。

树叶摇曳的声音飘洒在夜风里,从未有过的深邃的凄凉。尽管这条山路每天早晚都要两次经过,如今却有种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天寿不停地回头张望。月光映照下的松叶宛如废后无力伸出的手,正在悲切地招呼天寿。才只三杯烧酒,就让天寿的身体颤抖不已了。红角鸮在蒙栎树梢上尖叫。这样的夜晚,就连自己的呼吸都是那么恐怖。

天寿逐渐加快了脚步。树叶随风摇曳的声音仿佛是废后的呜咽。脑海里一旦浮现出这样的恐怖念头,恐怖感便一刻不停地追随在身边,紧紧抓祝蝴的后脑勺不放。天寿几乎跑了起来,边跑边频繁地回头看。月光下轻轻摇摆的树叶就像废后凌乱披散的头发。

天寿拼命地向前奔跑。等他再回头看时,后面齐根斩断的树木正披头散发追赶而来。天寿早已是魂飞魄散,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跑出了路边。天寿跑啊跑啊,突然间一脚踩在树叶上,滑落到山下了。

睁开眼睛时,天寿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山洞里,身边传来滴水声。听见滴水声,天寿感觉自己已经神志清醒了,就想努力坐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手臂竟然伸展不开。

“你醒了吗?”

起先,天寿以为这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然而,煤油灯下盘腿而坐的轮廓分明是个人。当他逐渐适应灯光,也就看清了坐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一位非同寻常的老者。

“你的手臂受伤了,短期之内可能行动不太方便。”

“我好像是从山坡上一脚踩空了……这么说是道长您……”

“先把这药吃下去吧。”

床前放着一碗药。天寿使出吃奶的劲好容易坐起身来。药有些苦,苦中又略带一丝甜味。

“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老人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请您告诉我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

“前辈!晚辈就此告别了。从这里出去的路……”

“看起来你也不像害人之人,可是虎口上怎么有血气呢?”

天寿大惊失色,连忙对着老者仔细端详。老者仍然闭着眼睛,天寿实在读不懂老者的内心。

“您,您说什么……”

“命途多舛啊……你这辈子跟女人的冤仇深之又深啊。”

“前辈!哦,道长!我的命运怎么了,何以见得我命途多舛?”老人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

“三个女人把握你的命运。”

“三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你想杀她,但她却死不了。”

“我……我会杀女人?”

“第二个女人,你救了她,她却因你而死。”

天寿听到这里,顿时哑口无言。

“第三个女人,她杀死你,却救了更多的人。”

听说自己会被人杀死,天寿异常惊讶。

“这真是我的命运吗?那我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呢?”

“……”

“道长!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

“躲避才是最好的办法。”

“怎样才能避开那些女人呢?”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天寿又一次张口结舌。

“我已经见过并将她杀害的女人,那不就是废后尹氏吗?”

天寿毛骨悚然,感觉后背上冷汗直冒。

“那不是我的本意。”

“所以说嘛,你的命运注定不幸。”

“道长!只要我能避开第三个女人,不就可以活下来吗?我该怎样做才能避开这第三个女人呢?”

“其实不然,你只要避开第二个女人就行了。”

“第二个女人?那就请您告诉我避开第二个女人的方法吧。”

老者站在那里缄口不语。

“道长!”

天寿连声呼唤,而老者却始终不肯开口。天寿注视着老者,心中倍感失望,当他决定放弃时,却看见老者拿来笔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老者将一挥而就的三张纸抛向天寿。天寿慌忙接住,急匆匆地打开来看,三张纸上分别写着“妗”、“顺”、“好”三个字。

“这……这是什么意思?”

天寿抬头去看,然而老者方才坐过的地方只剩下阴森森的冷风。天寿忘了疼痛,连忙跑了出去。

“道长!道长!”

急切的声音变成了回声,返回来响彻在天寿耳畔。老者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妗’字表示轻佻,‘顺’字表示温顺,而‘好’的意思就是美好,这些字代表的都是女人吗?”

“有什么含义吗?”

“怎么说呢,轻佻的女子,温顺的女子,美好的女子……仅凭这些还无法得知含义,依贫僧之见,只好拆字了。”

“拆字又是什么意思?”

“太祖建国前夕,民间广为流传‘木子得国’的故事,施主可否知道?”

“大师,我越来越糊涂了,您说的怎么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木和子,结合起来是什么字?”

“是‘李’字啊。”

“对。所谓‘木子得国’,说的就是姓李的人统治国家。就像这样,如果表面看不出内在的奥妙,那就只能拆字了。‘妗’字是由‘女’和‘今’组成的,拆开来看,就是你今天遇见的女人。施主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些字的呢?”

“昨天。”

“昨天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女人?”

天寿眼前一片漆黑。

“难道废后尹氏就是第一个女人?”

天寿脸上血色顿失。

“看你脸色苍白,就知道的确存在这样的女人了。”

“大师,请您帮我解释一下另外两个字。”

“依贫僧之见,‘顺’字左边的‘川’表示水,右边的‘页’表示头,其奥妙也许就在于这两个字吧。”

“表示水的川,表示头的页……”

“至于‘好’字嘛,则跟女儿的‘女’、儿子的‘子’密切相关。”

“女儿的女、儿子的字……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跟女儿的女和儿子的子相关呢?”

“贫僧无能,不过是略为拆拆字而已。”

“既然大师都弄不明白,我又怎么能懂呢?”

“你还没见到代表‘顺’和‘好’的女子吧?只有菩萨的慧眼才能看见你今后将要遇见的这两个女人。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

看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准确的答案,于是天寿把纸放进袖筒,向大师合掌作别。

迈步走出一柱门之前,恰好传来的木鱼声留住了天寿的脚步,他转身回望刚刚离开的庙宇,佛像所在的大雄宝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庄严而灿烂。

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天寿正在穿鞋。下半身仍然留在院子里的莽石只把上半身探了进来,他的脸活像一个裂开的西瓜。

“你没事吧?”

天寿低着头,默默地穿鞋。

“我知道,新君即位后,你一直惴惴不安,其实你的自责根本就是多余。”

一只蜻蜓落在门外的泡菜缸上,很快就飞走了。清晨的阳光新鲜而灿烂,温暖而祥和,这是秋天将至的前兆。

“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十四年,那些事情你也该忘了吧。”

十四年,天寿默默地念叨。都过去这么久了吗?然而他非但没有忘记,那个夏日的正午反而日益变得清晰,就像一把匕首牢牢插在他的心上,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就听信一个疯老头子胡说八道,四十岁的人了还不肯结婚,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算婚可以不结,可你为什么对女人这么冷淡,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听完这话,天寿轻轻地笑了。

“可怜的人啊!即使忘掉过去成家立业,你也不会痛快的,你又要结束军旅生涯?”

莽石越想越气。而天寿全然不顾莽石的情绪,起身收起挂在墙上的军装,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身旧军装竟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原来你根本就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那你辞去军官职务靠什么谋生呢?”

“我要离开。”

“离开?去哪儿?”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动身?”

“等最后的班值完了,第二天早晨就走。”

“你什么时候值班?”

“今天。”

“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人。你呀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莽石做出满脸哭相,偷偷去瞥天寿。

“上次闹瘟疫的时候,我失去了妻子,这么多年来我都是和你相依为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抛开我说走就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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