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金瓶梅- 第1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各金华酒四坛。明早在朱太尉宅前取齐。约会已定,茶汤两换,西门庆告辞而回,并不与夏延龄题此事。一宿晚景题过。

到次日,早到何千户家。何千户又预备头脑小席,大盘大碗,齐齐整整,连手下人饱餐一顿,然后同往大尉宅门前来。贲四同何家人押着礼物。那时正值朱太尉新加太保,微宗天子又差使往南坛视牲未回,各家馈送贺礼并参见官吏人等,黑压压在门首等候。何千户同西门庆下了马,在左近一相识人家坐的,差人打听老爷道子响就来通报。直等到午后,忽见一人飞马而来,传报道:“老爷视牲回来,进南薰门了。”吩咐闲杂人打开。不一时,又骑报回来,传:“老爷过天汉桥了。”少顷,只见官吏军士各打执事旗牌,一对一对传呼,走了半日,才远远望见朱太尉八抬八簇肩舆明轿,头戴乌纱,身穿猩红斗牛绒袍,腰横荆山白玉,悬挂太保牙牌、黄金鱼钥,好不显赫威严!执事到了宅门首,都一字儿摆开,喝的肃静回避,无一人声嗽。那来见的官吏人等,黑压压一群跪在街前。良久,太尉轿到跟前,左右喝声:“起来伺候!”那众人一齐应诺,诚然声震云霄。只听东边咚咚鼓乐响动,原来本衙门六员太尉堂官,见朱太尉新加光禄大夫、太保,又荫一子为千户,都各备大礼,治酒庆贺,故有许多教坊伶官在此动乐。太尉才下轿,乐就止了。各项官吏人等,预备进见。忽然一声道子响,一青衣承差手拿两个红拜帖,飞走而来,递与门上人说:“礼部张爷与学士蔡爷来拜。”连忙禀报进去。须臾轿在门首,尚书张邦昌与侍郎蔡攸,都是红吉服孔雀补子,一个犀带,一个金带,进去拜毕,待茶毕,送出来。又是吏部尚书王祖道与左侍郎韩侣、右侍郎尹京也来拜,朱太尉都待茶送了。又是皇亲喜国公、枢密使郑居中、驸马掌宗人府王晋卿,都是紫花玉带来拜。唯郑居中坐轿,这两个都骑马。送出去,方是本衙堂上六员太尉到了:头一位是提督管两厢捉察使孙荣,第二位管机察梁应龙,第三管内外观察典牧皇畿童大尉侄儿童天胤,第四提督京城十三门巡察使黄经臣,第五管京营卫缉察皇城使窦监,第六督管京城内外巡捕使陈宗善。都穿大红,头戴貂蝉,惟孙荣是太子太保玉带,余者都是金带。下马进去。各家都有金币礼物。少顷,里面乐声响动,众太尉插金花,与朱太尉把盏递酒,阶下一派箫韶盈耳,两行丝竹和鸣。端的食前方丈,花簇锦筵。怎见得太尉的富贵?但见:

官居一品,位列三台。赫赫公堂,潭潭相府。虎符玉节,门庭甲仗生

寒;象板银筝,[石鬼][石田田田]排场热闹。终朝谒见,无非公子王

孙;逐岁追游,尽是侯门戚里。那里解调和燮理,一味能趋谄逢迎。端的

谈笑起干戈,真个吹嘘惊海岳。假旨令八位大臣拱手,巧辞使九重天子点

头。督择花石,江南淮北尽灾殃;进献黄杨,国库民财皆匮竭。正是:辇

下权豪第一,人间富贵无双。

须臾递毕,安席坐下。一班儿五个俳优,朝上筝[竹秦]琵琶,方响箜篌,红牙象板,唱了一套“享富贵,受皇恩”。

当时酒进三巡,歌吟一套,六员太尉起身,朱太尉亲送出来,回到厅,乐声暂止,管家禀事,各处官员进见。朱太尉令左右抬公案,当厅坐下,吩咐出来,先令各勋戚中贵仕宦家人送礼的进去。须臾打发出来,才是本卫纪事、南北卫两厢、五所、七司捉察、讥察、观察、巡察、典牧、直驾、提牢、指挥、千百户等官,各具手本呈递。然后才传出来,叫两淮、两浙、山东、山西、关东、关西、河东、河北、福建、广南、四川十三省提刑官挨次进见。西门庆与何千户在第五起上,抬进礼物去,管家接了礼帖,铺在书案上,二人立在阶下,等上边叫名字。西门庆抬头见正面五间厂厅,上面朱红牌匾,悬着徽宗皇帝御笔钦赐“执金吾堂”斗大四个金字,甚是显赫。须臾叫名,二人应诺升阶,到滴水檐前躬身参谒,四拜一跪,听发放。朱太尉道:“那两员千户,怎的又叫你家太监送礼来?”令左右收了,吩咐:“在地方谨慎做官,我这里自有公道。伺候大朝引奏毕,来衙门中领札赴任。”二人齐声应诺。左右喝:“起去!”由左角门出来。刚出大门来,寻见贲四等抬担出来,正要走,忽见一人拿宛红帖飞马来报,说道:“王爷、高爷来了。”西门庆与何千户闪在人家门里观看。须臾,军牢喝道,只见总督京营八十万禁军陇西公王烨,同提督神策御林军总兵官太尉高俅,俱大红玉带,坐轿而至。那各省参见官员一涌出来,又不得见了。西门庆与何千户走到僻处,呼跟随人扯过马来,二人方骑上马回寓。正是:

权奸误国祸机深,开国承家戒小人。

逆贼深诛何足道,奈何二圣远蒙尘。

 第七十一回 李瓶儿何家托梦 提刑官引奏朝仪

 
词曰:

花事阑珊芳草歇,客里风光,又过些时节。小院黄昏人忆别,泪痕点

点成红血。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断神惊,只道芳魂绝。梦破五更心欲

折,角声吹落梅花月。

话说西门庆同何千户回来,走到大街,何千户就邀请西门庆到家一饭。西门庆再三固辞。何千户令手下把马环拉住,说道:“学生还有一事与长官商议。”于是并辔同到宅前下马。贲四同抬盒迳往崔中书家去了。原来何千户盛陈酒筵在家等候。进入厅上,但见兽炭焚烧,金炉香霭。正中独设一席,下边一席相陪,旁边东首又设一席。皆盘堆异果,花插金瓶。西门庆问道:“长官今日筵何客?”何千户道:“家公公今日下班,敢屈长官一饭。”西门庆道:“长官这等费心,就不是同僚之情。”何千户道:“家公公粗酌屈尊,长官休怪。”一面看茶吃了。西门庆请老公公拜见,何千户道:“家公公便出来。”

不一时,何太监从后边出来,穿着绿绒蟒衣,冠帽皂鞋,宝石绦环。西门庆展拜四拜:“请公公受礼。”何大监不肯,说道:“使不的。”西门庆道:“学生与天泉同寅晚辈,老公公齿德俱尊,又系中贵,自然该受礼。”讲了半日,何大监受了半礼,让西门庆上坐,他主席相陪,何千户旁坐。西门庆道:“老公公,这个断然使不得。同僚之间,岂可旁坐!老公公叔侄便罢了,学生使不的。”何太监大喜道:“大人甚是知礼,罢罢,我阁老位儿旁坐罢,教做官的陪大人就是了。”西门庆道:“这等,学生坐的也安。”于是各照位坐下。何太监道:“小的儿们,再烧了炭来。今日天气甚是寒冷。”须臾,左右火池火叉,拿上一包水磨细炭,向火盆内只一倒。厅前放下油纸暖帘来,日光掩映,十分明亮。何太监道:“大人请宽了盛服罢。”西门庆道:“学生里边没穿甚么衣服,使小价下处取来。”何太监道:“不消取去。”令左右接了衣服,“拿我穿的飞鱼绿绒氅衣来,与大人披上。”西门庆笑道:“老先生职事之服,学生何以穿得?”何太监道:“大人只顾穿,怕怎的!昨日万岁赐了我蟒衣,我也不穿他了,就送了大人遮衣服儿罢。”不一时,左右取上来,西门庆令玳安接去员领,披上氅衣,作揖谢了。又请何千户也宽去上盖陪坐。

又拿上一道茶来吃了,何太监道:“叫小厮们来。”原来家中教了十二名吹打的小厮,两个师范领着上来磕头。何太监就吩咐动起乐来,然后递酒上坐。何太监亲自把盏,西门庆慌道:“老公公请尊便。有长官代劳,只安放钟箸儿就是一般。”何太监道:“我与大人递一钟儿。我家做官的初入芦苇,不知深浅,望乞大人凡事扶持一二,就是情了。”西门庆道:“老公公说那里话!常言:同僚三世亲。学生亦托赖老公公余光,岂不同力相助!”何太监道:“好说,好说。共同王事,彼此扶持。”西门庆也没等他递酒,只接了杯儿,领到席上,随即回奉一杯,安在何千户并何太监席上,彼此告揖过,坐下。吹打毕,三个小厮连师范,在筵前银筝象板,三弦琵琶,唱了一套《正宫…端正好》“雪夜访赵普”、“水晶宫鲛绡帐”。唱毕下去。

酒过数巡,食割两道,看看天晚,秉上灯来。西门庆唤玳安拿赏赐与厨役并吹打各色人役,就起身,说道:“学生厚扰一日了,就此告回。”那公公那里肯放,说道:“我今日正下班,要与大人请教。有甚大酒席,只是清坐而已,教大人受饥。”西门庆道:“承老公公赐这等美馔,如何反言受饥!学生回去歇息歇息,明早还要与天泉参谒参谒兵科,好领札付挂号。”何太监道:“既是大人要与我家做官的同干事,何不令人把行李搬过来我家住两日?我这后园儿里有几间小房儿,甚是僻静,就早晚和做官的理会些公事儿也方便些,强如在别人家。”西门庆道:“在这里最好,只是使夏公见怪,相学生疏他一般。”何太监道:“没的说。如今时年,早晨不做官,晚夕不唱喏,衙门是恁偶戏衙门。虽故当初与他同僚,今日前官已去,后官接管承行,与他就无干。他若这等说,他就是个不知道理的人了。今日我定要和大人坐一夜,不放大人去。”唤左右:“下边房里快放桌儿,管待你西门老爹大官儿饭酒。我家差几个人,跟他即时把行李都搬了来。”又吩咐:“打扫后花园西院干净,预备铺陈,炕中笼下炭火。”堂上一呼,阶下百诺,答应下去了。西门庆道:“老公公盛情,只是学生得罪夏公了。”何太监道:“他既出了衙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管他那銮驾库的事,管不的咱提刑所的事了。难怪于你。”不由分说,就打发玳安并马上人吃了酒饭,差了几名军牢,各拿绳扛,迳往崔中书家搬取行李去了。

何太监道:“又一件相烦大人:我家做官的到任所,还望大人替他看所宅舍儿,好搬取家小。今先教他同大人去,待寻下宅子,然后打发家小起身。也不多,连几房家人也只有二三十口。”西门庆道:“老公公吩咐,要看多少银子宅舍?”何太监道:“也得千金外房儿才够住。”西门庆道:“夏龙溪他京任不去了,他一所房子倒要打发,老公公何不要了与天泉住,一举两得其便。此宅门面七间,到底五层,仪门进去大厅,两边厢房,鹿角顶,后边住房、花亭,周围群房也有许多,街道又宽阔,正好天泉住。”何太监道:“他要许多价值儿?”西门庆道:“他对我说原是一千三百两,又后边添盖了一层平房,收拾了一处花亭。老公公若要,随公公与他多少罢了。”何太监道:“我托大人,随大人主张就是了。趁今日我在家,差个人和他说去,讨他那原文书我瞧瞧。难得寻下这房舍儿,我家做官的去到那里,就有个归着了。”

不一时,只见玳安同众人搬了行李来回话。西门庆问:“贲四、王经来了不曾?”玳安道:“王经同押了衣箱行李先来了。还有轿子,叫贲四在那里看守着哩。”西门庆因附耳低言:“如此这般上覆夏老爹,借过那里房子的原契来,何公公要瞧瞧。就同贲四一答儿来。”这玳安应的去了。不一时,贲四青衣小帽,同玳安拿文书回西门庆说:“夏老爹多多上覆:既是何公公要,怎好说价钱!原文书都拿的来了。又收拾添盖,使费了许多,随爹主张了罢。”西门庆把原契递与何太监亲看了一遍,见上面写着一千二百两,说道:“这房儿想必也住了几年,未免有些糟烂,也别要说收拾,大人面上还与他原价。” 那贲四连忙跪下说:“何爷说的是。自古道:使的憨钱,治的庄田。千年房舍换百主,一番拆洗一番新。”何太监听了喜欢道:“你是那里人?倒会说话儿。常言成大事者不惜小费,其实说的是。他教甚么名字?”西门庆道:“他名唤贲四。”何太监道:“也罢,没个中人儿,你就做个中人儿,替我讨了文书来。今日是个好日期,就把银子兑与他罢。”西门庆道:“如今晚了,待的明日也罢了。”何太监道:“到五更我早进去,明日大朝。今日不如先交与他银子,就了事。”西门庆问道:“明日甚时驾出?”何太监道:“子时驾出到坛,三更鼓祭了,寅正一刻就回宫。摆了膳,就出来设朝,升大殿,朝贺天下,诸司都上表拜冬。次日,文武百官吃庆成宴。你每是外任官,大朝引奏过就没事了。”说毕,何太监吩咐何千户进后边,打点出二十四锭大元宝来,用食盒抬着,差了两个家人,同贲四、玳安押送到崔中书家交割。夏公见抬了银子来,满心欢喜,随即亲手写了文契,付与贲四等,拿来递上。何太监不胜欢喜,赏了贲四十两银子,玳安、王经每人三两。西门庆道:“小孩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