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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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江湖-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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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是非;不晓得你有啥话要说?”

“朱大嫂,你的运气来了。我们大老爷叫你去有话要问;问完了有赏。喏,先赏二两银子。”

有这样的事?朱大嫂真当这个何三婶婆在开什么玩笑;但白花花二两银子却不是开玩笑的事。然则,是骗人上当;有什么当会上?想来想去想不通。

“走,走!朱大嫂,你不要三心二意,心里嘀咕;不是我说句刻薄的话,你这个样子还怕什么?天上掉来的银子,不去捡,世上哪有你这样慢的人?”

这两句话说到了她心里,胆气立刻就壮了,不过还得有两句话要问:“是哪个大老爷?”

“山阴县池大老爷。”

“要问我什么话?”

“你去了就知道了,包你不吃亏。抱起孩子走吧!”

“等等。”朱大嫂说,“我跟邻合关照一声。”

“不必!池大老爷说了,县衙门传你这回事,不能叫人知道。”

朱大嫂又不免惊疑,但事已如此,不能说了不算;同时估量门外的那个汉子,必是衙门里的差役,最不好惹的人,还是乖乖听话为妙。

进了县衙门,池大老爷在花厅里传见;进厅磕头,不敢仰视。奇怪的是池大老爷很客气,也叫“朱大嫂”;更奇怪的是声音好熟,不由得抬头去望,这一望几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大老爷!你不是——?”

“对了,我就是替你儿子看病的走方郎中。”池大老爷说:“你不要怕!你只要说实话。我知道你的境况不好;你说了实话,我送你三十两银子,或者买两亩田,招个人种,或者做个小生意,抚孤守节。总教你日子过得下去。”朱大嫂又惊又喜,思路也灵活了;很快地想到,要问的必是林家“闹鬼”的故事。

然而细想一想,就只惊不喜了;说了实话,后患无穷。二三十两银子卖一条性命,太划不来。

不说又如何?看这位大老爷,人很精明,推托搪塞,一无用处;如果弄到头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更划不来了。

正在左右为难的当儿,池大老爷已开口动问,果然就是林家“闹鬼”的事。

“大老爷,”朱大嫂嗫嚅着答说,“我不敢讲。”

“为什么?”

“我怕惹祸——”

“惹什么祸?一切有我作主。”

“眼前有大老爷作主,我自然不怕。不过大老爷是要高升的;我在这里一辈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话倒也有理。池大老爷便问:“那末,你要怎样才肯实话?”

“除非——”朱大嫂下了决心,“除非送我回宁波;我娘家在宁波。”

“那容易。我不但送你回娘家;而且等破了案,我另外还要拨一笔钱,为你养老。不过,你不能有一句假话”

朱大嫂到此地步,一无顾虑,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她上工的第三天,就听到采春房里有响动;问他家老仆林福,说是“闹鬼”。朱大嫂心里自然害怕,少不得细问究竟;却为林福告诫:“那个鬼不害人;只别理他,也不要跟外人去说。见怪不怪,自然无事。”

然后有一天,白昼经过采春的院子,亦听得有男人说笑的声音。她心里在想,白日闹鬼,岂非奇事?同时也因为是白昼,胆就大了;凑到窗子口去张望了一下,哪里是鬼,明明是个熟人。

“喔,”池大老爷很注意地问:“还是熟人,是哪个?”

“是邵百万的儿子。就住在林家后面。”朱大嫂说,“我一吓;赶紧回头。心里晓得戳穿了人家的阴私,惹下了祸事,一直就出了林家大门,连工钱都没有算。后来,林太太派林福来问我,为啥好端端地不做了?我说:‘我怕鬼。不过林府上闹鬼的事。我决不会跟人家去说。请他们放心。’这样子才算无事;只是我心里还是在怕,能搬走最好搬走。现在统通跟大老爷说了,我可再不敢回去了;邵百万的儿子一定要跟我为难,性命都难保。”

“不要紧,你不要怕,话说明白了,我今天就派人送你回宁波。”池大老爷紧接着问:“这句话有多少时候了?”

“差不多有十个月。”

“这十个月当中,你总见过邵百万的儿子在林家进出?”

“没有。从没有见过。”朱大嫂说,“不瞒大老爷说,我还留心过这件事,常在门口张望;就是没有见过。”

这就不可解了。莫非邵百万的儿子,从那天为朱大嫂撞破以后,就跟采春断了往来?这样想着,便又有一句话要问。

“那末,在以前呢?”他进一步解释,“所谓以前,是指林家还没有招赘女婿以前,和你没有到林家去帮佣以前,你曾见邵百万的儿子进出过林家没有?”

“没有!”朱大嫂斩钉截铁地说,“别人有没有见过,我不知道;我可是从没有见过。”

照此看来,其中别有蹊跷。眼前却是在朱大嫂口里问不出什么来了;不过难保以后别有用她之处,所以还不能实践送她回宁波的诺言;只命官媒带她下去,好生供她住宿,等事定以后,必使她如愿。

遣走了朱大嫂,池大老爷又传刑房书办;签押房里别无他人,说话就很不客气了,一见就问:“你拿了人家多少银子?”

这“人家”是指谁?刑房书办拿人的钱不足为奇,所以倒还沉着,“请大老爷的示下,”他说,“书办摸不着头脑。”

“我先问你,邵百万你总知道?”

“绍兴城里有名的殷实人家,怎么不知道?”

“你说说他家的情形看。”

“邵百万做酒起家,本人已经故世了;只有一个独养儿子,名叫邵定侯,是个公子哥儿。”

“喔,他家是不是住在林采春家后面?”

“是的。”

“邵定侯跟林采春明来暗去,你知道不知道?”

刑房书办讶异地问:“大老爷是听谁说的?书办不知道这回事。”

“真的不知道?”

“真的!”刑房书办答道,“若是书办知道,瞒着大老爷,任凭治罪。”

“好!”池大老爷问道:“你现在知道了?”

“是的。”

“那你小心!”池大老爷沉下脸来说,“如果你通风报信,买放得贿,小心你两条腿!”

刑房书办惊然道:“不敢。”

“这件案子很怪。若是破了,不但我尽了责任,你们也有面子。现在我将内幕情形告诉你——”

池大老爷说了内幕,也提出了疑问,邵定侯既然并未在林家出入过,何以能深入林采春的闺房;莫非插翅能飞?

“说不定是爬墙头过去的。”

“还有那个招赘女婿如果说是投河死了,尸首在哪里;倘或说是被谋害了,尸首又如何运出林家?还有,投河的那个人又是谁?”

刑房书办想了好一会答道:“大老爷,书办先派人去探探路看;探明究竟,再来回报。”

“对了,事情要做得秘密。”池大老爷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有回音?”

“总要三天。”

到了第三天,刑房书办来复命,邵定侯与林采春确有双宿双飞的夫妇之实。但是,邵定候如何进入林家仍旧莫名其妙。

语焉不详,池大老爷当然要追问,“你是怎么查的?何以知道他们有夫妇之实?”他说,“又何以会查不出他进林家的途径?”

被逼不过,刑房书办说了实话。他是嘱咐捕快,找了一名黑道中的高手,夜入林家去探动静。第一夜并无所获,第二夜去时,正是子正时分;听得采春卧房中,男女低声调笑,不用说,男的自然是邵定侯。一直守到天色微明,存身不住;逾墙而出,径回“班房”来报告,随即派人在林家周围暗暗守候,却始终未见邵定侯从她家出门。

第三夜也就是昨夜,小偷又去了;那次是受了叮嘱,如果邵定侯在,特别要留心有没有倚在墙头的梯子?结果不曾发现,而邵定候却在采春卧室中饮酒宵夜。那小偷枯守无聊,蹲在暗处闭目养神,到得鼓打三更,方始睁眼,采春房中灯火犹明,小偷凑到窗下,舐破一块窗纸,朝里一望,大为惊奇。

“奇的是,屋里没有邵定侯的影子;林采春正要上床,帐门掀着,看得清清楚楚,只有她一个人。”

“这就奇了!”

池大老爷问道,“莫非邵定侯是趁他睡着的当儿,开门走了?”

“那个人不曾睡着,于他们这一行的,是机警不过,风吹草动,立刻知道;决不至于走了一个人还在鼓里。”

池大老爷沉吟了半天,忽然笑道:“难道他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成?”接着又问,“我想自己到林家去看一看;你能想个什么法子,让我进得了林家的门?”

“进林家的门容易。”刑房书办立刻就有了主意,“找个小偷去偷林家;林家报了案,县大老爷可以去踏勘,自然就登堂入室了。”

“不但进林家的门,还要进人家的闺房。”

那就难了。县大老爷是父母官,要顾尊严,要持体统;窃案不比抢案,命驾踏勘,本就有些过分,再要闯人家的深闺,越发说不过去。

刑房书办想了一下说:“那就直截了当,大老爷旧案重审,要看他家女婿,怎么在洞房中喝交杯盏,怎么犯了失心疯?不就可以进她的闺房了吗?”

“这是下策。我还不愿意打草惊蛇。而况,案子在表面上等于已经了结了;忽然又来这么一下,也说不过去。你还是另想办法。”

“是,”刑房书办只好答说:“书办去想办法。”

答应是答应了,但这个办法很难想,同时研究案情也觉得其中大有蹊跷;本来不想多事,现在看起来非多事不可。尤其牵涉邵百万家这件案子是“肥猪拱门”,不好好动一动脑筋,未免可惜。

05、人小鬼大

凡是动这些脑筋,非找捕快一起商量不可。研究结果,都认为邵定侯诚然是头“肥猪”,但财雄势大,他家有个族人在京里当御史;这件案子,出入太大,如果拿不住确实把柄,会闹得不能收场,所以尽管池大老爷起劲,却不能跟着他冒昧行事。

“怎么叫把柄?”刑房书办问道,“律无‘指奸’的明文;明知他们睡在一床,拿他无可奈何。请问要捉他们什么把柄?”

问到这句话,门角落有个小伙计,怯怯地说道:“大叔,我有几句话,能不能说?”

在座的都是捕快“头儿”和积年得力的老手;这个小伙计阿龙不过是借着伺候茶水之便,在听热闹,哪里有他置喙的余地?当时便有人叱斥:“小鬼,滚开!”

“慢慢!”刑房书办倒看出这个“小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人小鬼大”,说不定别有见解,便招招手说:“阿龙,你有啥话?说来听听。”

“把柄是有的;而且逃不了的。堂上大老爷想得不错:只要到了那个女人房间里,就捉得着把柄。”

“什么把柄?”

“一定是个地洞。”阿龙说道:“从邵家掘过去,掘到那个女的房间里;来来去去,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说,连骂他的那个捕快都不由得点头了。其实大家也是隐隐然这么在想;只是不曾深思,所以听得阿龙这样有把握的语气,便有恍然大悟之感。

“说不定那个倒楣的新郎官,尸首也就埋在那个地洞里。”

“对!”刑房书办一拍大腿,矍然而起,“为来为去这个疑团打不破;这一说,更加有道理了。来、来,阿龙,你坐过来!”

阿龙才十五岁,生得又瘦又小;除却一双黑而且大,十分灵活的眼睛以外,怎么样也看不出一点“大人”的样子,此时受宠若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似的。

“大叔,我就站在这里说好了。”

“阿龙,”另有人问,“那末,投河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倒说说看。”

“那有啥希奇?”阿龙答道,“我一个‘猛子’扎下去,照样可以在水底下泅出十几丈,再爬上岸来;哪个晓得我是死是活?”

这就是说,投水的那个人是买出来的善泳的好手;假意投河,而又有人眼见死在水中,移花接木,掩盖了真相。这样解释,似乎头头是道,一切都说得通了。

“照这样看,能够查出投水的那个人来,也是一个把柄。”刑房书办深深点头,又感慨地说,“我们吃了几十年的公事饭,脑筋不及一个小鬼。”

“还有,”阿龙受到鼓励,声音也响了,“还有人好查。”

在阿龙的看法,挖掘地洞,不是外行人所干得了的;邵家虽然奴仆成群,未见得自己就能动手。如果能细心访查,找到挖掘地洞的工匠来,不又是一个极有力的把柄?

“小鬼”说得实在有道理了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刑房书办决定采纳他的建议,指派捕快,分头暗访,一要查那个“替死鬼”;二要查挖掘地洞的工匠——这方面比较容易着手。

凡是中人之家,平时总有相熟的泥水木匠;尤其是像邵家,屋宇深沉,土木修缮,终年不断,稍为打听一下就弄清楚,常时承应的是个王木匠,在绍兴城里开着一家颇具规模的土木作。

这王木匠虽是“细民”,但胼手胝足,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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