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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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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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拔曳固部竟然丢下了这些人。”别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杜士仪本来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而且他一不留神还出了这样的纰漏;窦明珍自然有些无地自容;“半个月之前;拔曳固大约还有八百人驰归漠北;因为连月以来常常有这样的情形;我也没太在意;谁知道竟然……
“你不用解释了。”
杜士仪摆了摆手;心中仔细掂量着勒健略说的这些话。从功利的角度来说;他可以拒绝;而且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真正领了朝廷官爵的拔曳固都督已经北迁漠北了;其他族民还留在朔州于什么;他这个代州长史当然是应该“大度”地放他们去漠北;和他们的家人“团聚”。可是;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一时心狠手辣不要紧;可这种做法也不知道会逼死多少人;更何况也有人会指斥他违背道义。而且;要说老弱妇孺;他当初在云州的时候向奚人买奴隶的时候;不是特意申明不论老弱妇孺?
“此事我不能立时答应你。”等到再次把勒健略召了进来;杜士仪硬起心肠答复了这样一句话;见那勒健略大失所望;他便语气平淡地说道;“待我巡视了云州和蔚州之后;再做定夺。”

第六百五十七章 亲情如水
“什么;拔曳固部只剩下了两千余老弱病残?”
朔州刺史齐峻见杜士仪面露寒霜;而大同军副使窦明珍亦是满脸凝重;即便没人回答他;他也知道这恐怕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朔州距离长安一千七百余里;大唐建国之初;从刘武周手中收服朔州时;因为刘武周起家便是马邑;连年征兵;朔州十室九空;隋时曾经颇为繁荣的马邑只余下了不到两千口人;其余各县也是凄凄惨惨戚戚;整个朔州的人口也只有四千多。尽管历经建国百年以来休养生息;但武后年间默啜可汗崛起;和突厥接壤的朔州亦是虏患严重;到现在朔州人口也只有区区两万。
而大同军驻扎在侧;固然给人一点安定的感觉;可大同军所耗粮食乃是一个天文数字;再加上不是府兵而是募兵;本地无法供给;从前是太原转运;现在是云州转运;而本州人户每年租庸调就已经足够一州刺史焦头烂额的了;现在拔曳固部拍拍屁股一走;却丢下了这么一个包袱下来;齐峻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同罗也好;仆骨也好;回纥也好;迁回漠北的时候;全都是一股脑儿把人带走;唯有这拔曳固实在是欺人太甚将两千不能打仗的部众丢给朔州;以为我大唐是专管收容老弱病残的不成?让大同军把这两千人衤出境;让他们自生自灭”
窦明珍虽然没有明说;但无论脸色还是眼神;无疑都表示;他是赞同这一条的。他们两个掌管军政两头的既然都是如此意见;杜士仪不置可否;说是回程再议;次日便马不停蹄地北上云州。当他在傍晚抵达云州怀仁的时候;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从云州长史任上离任不到一年;那时候的怀仁已经有十二坊之地;可如今重归故地;他已经看到了一座城池的雏形。尽管夯土的城墙并不高;箭楼等等亦是尚不完备;可是现如今的怀仁;已经可以称城了
张兴和段广真都不是第一次到云州来。可他们多年前路过这里的时候;云州还是废城;连固安公主都尚未徙居于此;更不要说现在的怀仁了。那时候的这里;只是一片荒地;甚至连一度从朔州直通云州的官道;都因为多年失修而显得破败。可他们从马邑出发进入云州之后;就发现一路的官道齐整平实;沿途每隔一段距离就可见客舍驿站;越是接近怀仁;大片大片的农田越多;而现在这座拔地而起的怀仁县城;更是让人惊叹这里的生命力。
至于更让他们惊叹的;则是那位官居六品;迎上前来后竟是直接给了杜士仪一个熊抱的怀仁县令。尽管知道那是杜士仪的内弟;可对方身在官场如此大大咧咧实在令人哭笑不得。就连杜士仪;在崔俭玄又退后一步行了下属见上司的揖礼;一本正经地叫了一声见过使君后;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你就是改不了老性子今天晚上就住在怀仁县廨;我有的是话要问你。
怀仁县从建立至今尚不到两年;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汇聚了超过三千的人口;甚至超过了不少中下县的人口标准。尽管出于安全考虑;杜士仪进城之际;南北向的进城主于道;以怀仁二字命名的怀仁大街已经封锁;但路旁还是有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当杜士仪一行人骑马通过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嚷嚷了一声。
“崔明府迎了杜使君回来了”
这样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到耳中;杜士仪竟是有一种回家的错觉。他侧头一瞥旁边的崔俭玄;见其仿佛司空见惯似的;甚至还不时朝着路旁观望的百姓摇摇手;一时间还引来了别人一声声崔明府或是明公的称呼;他忍不住再一次感觉到;眼下的两人;不再是当初同求学于嵩山草堂的师兄弟;而是两个已经主政一方的父母官。然而;这种感觉;却在他于县廨前堂见过那些早先心不甘情不愿如今却甘之如饴的属官;而后踏入后头官廨的一刻后化为了乌有。
“舅舅;舅舅”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飞快地跑了过来;一个抓他的手;一个身量还不够的也不嫌弃他身上风尘仆仆;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他先是摩挲了一下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见他们依旧用亮闪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他突然一时兴起;索性竟是蹲下身;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全都抱了起来。
“啊好高;和爹爹一样高”
“舅舅真好”
这喜滋滋的叫声让杜士仪好一阵无语。回头一看崔俭玄;这个年纪渐长却俊美依旧若女郎的内弟却笑嘻嘻地说道:“我平时常常把他们顶在头上带出去玩耍;所以他们一见客人就想央求人家把他们抱得高高的。只可惜;阿朋实在是太小了;只能留在长安;否则琳娘阿朗再加上他;三个孩子在一起;后头多热闹。”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你这个太娇宠孩子的父亲;琳娘和朗儿读书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把你这个阿爷搬出来当挡箭牌”
听到这一声娇嗔似的埋怨;杜士仪回头一看;就只见杜十三娘已经出了屋子;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个梳着惊鹄髻;身穿绯色方领大袖罗衫;外罩一件鹅黄色半臂;下穿石榴裙的少妇;奇异地与他印象中那倔强而坚强的少女身影重合了起来;以至于他任由一对外甥外甥女在肩头笑闹;等到杜十三娘急急上前呵斥的时候;才恍然回神把他们放了下来。
“阿兄;都是崔郎太惯他们了;也是我没教导好他们规矩”口中一面如此说;杜十三娘一面露出了严厉的表情;眼见得崔琳和崔朗全都吓得躲到父亲崔俭玄身后去了;而后者拿出了一贯嬉皮笑脸的伎俩;她不禁没好气地别过脑袋不去看他们;却亲昵地对杜士仪道;“阿兄;这一路走得累了吧?我亲手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肴汤羹……”
眼见得杜十三娘硬是把杜士仪往寝堂中拉;崔俭玄这才低头看了看左右如释重负状的一双儿女;恨铁不成钢地在他们头上一人拍了一巴掌:“没出息;一见你们阿娘就吓成这样别只知道躲在我后头;你们舅舅一来;你们阿娘就顾不上你们了要是再不听话;小心阿娘几天都不和你们说话”
“阿爷骗人;你和阿娘不是一直都说;舅舅是最好的?”
“是啊是啊;阿娘也说;舅舅又亲切又能于;而且外头的人都对舅舅很尊敬”
“说是那么说”崔俭玄抬头一看;见妻子果然是根本不理会自己就把杜士仪拉进去了;只能再次苦口婆心地教育两个孩子;“你们看;你们舅舅一来;你们阿娘就不在乎我和你们了;要是你们还不知道乖乖地和阿爷我一块讨你们阿娘欢心;那这几天就休想她理会我们了赶紧跟进去;在你们舅舅面前撒个娇讨个好;千万别又像刚刚那样乱闹……”
崔俭玄对崔琳和崔朗说了些什么;杜士仪不得而知;可等到他净手洗面;先换了一身衣服坐下来用晚饭的时候;却感觉到外甥和外甥女看自己的目光和最初不同——如果最初是好奇;那么现在……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让他想起了那些无辜的小狗小猫;让他简直生出一种拿根肉骨头逗弄一二的感觉。而且两个小家伙非要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不等他伸筷子;年纪大些的崔琳就拿着筷子在他的碗中挟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菜;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舅舅;阿娘做的菜最好吃了;阿爷老是这么说;可有时候想吃也吃不上;所以老抱怨呢”
“琳娘”崔俭玄顿时气急败坏叫了一声;见妻子没好气地斜睨自己;他赶紧给了长女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三下五除二拨拉完了碗中的饭菜;又一再催着杜士仪;最后就拉着这位内兄一块落荒而逃了。
当杜士仪最终被人生拉硬拽到后头一座木屋时;他一进去便吃了一惊;却见这偌大的屋子中正蒸腾着氤氲热气;一个大汤池子占据了一半的屋子;紧跟着前头的崔俭玄就伸了个懒腰。
“怀仁这地方;其他也就罢了;可就是没有长安那样的温泉。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引了水来烧一池子;如今天热;不费什么;若是赶在天冷的时候;十三娘却不许我用这个;说是耗费太大……可咱们怀仁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是用云州运来的石炭取暖烧水;耗费什么啊;我自己掏钱还不行么?”唠唠叨叨说着这个;崔俭玄一转头瞧见杜士仪在氤氲热气中伫立不动;他不禁好奇地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
“杜十九;怎么又发呆了?”
“我只是在想;你终究还是老脾气;再苦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出乐子来”
杜士仪笑骂了一句;终究一路风尘加上疲劳占了上风。当他脱下衣服;把整个人浸没在那热度刚刚好的池水当中时;就只见旁边突然溅起一阵巨大的水花;却原来是崔俭玄直接跳了进来。懒得理会这小子的他闭目养神好一会儿;随即才突然开口说道:“崔十一;倘若我要你收容两千拔曳固的老弱妇孺;你可有什么难处?”

第六百五十八章 族消和同化
怀仁县廨的后衙很不小;至少杜士仪等人如今安置的地方;距离崔俭玄和杜十三娘夫妻还隔着两个院子。可是大清早的;杜士仪就迷迷糊糊被一阵摇晃给弄醒了。揉了揉眼睛认出是自己的外甥崔朗;他不禁大为意外;可还没等他问是怎么回事;小小的崔朗就轻轻嘘了一声。
“舅舅;别告诉阿娘我躲到这来了”小家伙的眉眼继承了崔俭玄和杜十三娘的优点;虽然一如崔俭玄那般俊俏;可没有那招人的凤眼;也就少了男生女相的担忧。此时此刻;他一边说;一边脱了鞋子往杜士仪那床上躲;直到杜士仪没好气地把他拽了出来盘问缘故;他才苦着脸说;“是阿娘要我背论语。
杜士仪被这个理由气乐了;随即一板脸问道:“你这么小年纪;你阿娘能教你几条论语?怎么;莫非连你阿娘教的那些你都不会背?”
“不是;阿娘何止广要我背诵;每次讲一大通意思;回头就要我明明白白地解说其中含义。”五岁的崔朗眼巴巴地看着舅舅;竟是伸手牵住了杜士仪的衣角;“而且说不出来;阿娘就要罚我。舅舅;你就救救我吧;阿娘好严格。
杜十三娘竟然是严母;崔俭玄显然是慈父;杜士仪忍不住想起了王容对自己的评价;一时间顿时有些心虚。然而;正当有些心软的他打算答应小外甥的请求;替他去向杜十三娘求求情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妹妹那熟悉的声音。眼见得崔朗一听到那声音便面色发白;就连他也不禁设想杜十三娘沉下脸教训人的样子。果然;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声厉叱。
“阿朗;你是哪里学来的规矩;一大早就来缠你舅舅我教过你的;学而时习之;你舅舅当年读书刻苦;抄书数千卷;这才有今天;你明明读书数遍能诵;却不肯用心理解其意;成天只知道偷懒;将来怎么给你弟弟做榜样?”杜十三娘走上前来;脸色越发严厉;“须知你宝儿师兄跟着你舅舅读书之后;每日读书习字;还要整理书房;抄写各种信函;其他杂务更是不计其数;哪有你这般惫懒的?”
崔朗被母亲训丨斥得不敢言声;一时再也不敢赖在杜士仪身边;苦着一张脸下了床去。等到杜十三娘吩咐了竹影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却不禁仍然连连回头去瞅杜士仪;期冀这位舅舅给他求求情;可被杜十三娘狠狠一瞪;他就立刻老老实实什么小动作都不敢做了。
直到儿子被人带走了;杜十三娘方才长舒一口气;见杜士仪面色微妙;她就叹气解释道:“阿兄;不是我要狠心当严母;实在是崔郎太过娇宠孩子了。成日里但凡琳娘和阿朗要什么;他必定什么都答应;读书功课却是常常说什么晚两年也不打紧;也不想想自己当年在草堂就老是临时抱佛脚我跟着老师殷夫人学经史的时候;老师就一直教导我;业精于勤荒于嬉;小时候若不能养成好习惯;虽有些人能在长大之后加倍勤奋弥补过来;但大多数人就会就此荒废了。”
一大早被外甥痴缠;紧跟着妹妹又苦叹育儿经;杜士仪此刻的心情远比面色更加微妙。好在杜十三娘须臾便想起了正经事;当即笑道:“知道阿兄你一路奔忙辛苦;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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