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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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品封疆-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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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这位大老爷还真是年轻啊。听说您是江西人,没想到官话说的那么好。孩子们不懂事,在外面搞什么排场,真是不成话,没吓到大老爷吧?若是吓到了您,我待会给您倒茶赔罪。”拉着李炎卿的手,梁瑞民仔细端详,边看边夸,仿佛面前站的,是自己的子侄晚辈。

“梁翁您说笑话了。几十个老百姓若是就把我吓住,这官我也就不必做了。京师里面卧虎藏龙,随便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个六品,七品。我在京师求官,几位阁老、六部尚书的家里也是常来常往,品官见的多了,这种小场面,我不往心里去。”

二人边说边上了三楼,这里有几处为贵宾准备的大包厢,梁瑞民引着李炎卿进入一间包厢之内,只见八仙桌上,各色干鲜果品摆的整齐,一个中年美妇,为两人倒上了香茶,然后就退到梁瑞民身边。

而在身边左右伺候的,还有十几条彪形大汉,个个身材高大魁梧,肌肉虬结,脸上也是一脸的凶相。在李炎卿面前,也毫不介意的显露着自己的兵器。“前者老夫手下的管家不懂事,冲撞了大老爷的官威,这都是老夫的不是。今日摆这酒席,也是为了给大老爷您赔罪。”

“梁翁您客气了,您的下人不懂事,我已经替您教过他做人了。这赔罪之举,大可不必,一事不二罚,您今后只要换几个明白人去衙门办事,我保证不会轻易打人。”

“刘老爷年纪轻轻,就坐上这香山正堂,不简单啊。你也是个有造化的人,现在才来到香山,若是你提前二十年来,老夫当时脾气正旺,就冲你敢打我手下管家这一条,不等你上这春风楼,就已经被人砍成十八段,扔在街上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兵器出鞘之声,十几口雪亮的钢刀已经抽出,在灯光下,泛出森森寒光,只待一声令下,就待将李炎卿乱刃分尸。

第23章鸿门宴(下)

李炎卿倒是面无惧色,端起茶碗自顾喝了一口“好茶,好茶。没想到梁员外你用了二十年时间,才学会道理两个字,这开窍的也是够慢的。再加上你这一把年纪,真让我怀疑,你年轻时干什么去了?”

“混蛋!”身后一名汉子勃然做色,举刀就要劈,梁瑞民却是哼了一声“住手。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夫没说话之前,这屋子里谁也不准砍人。把家伙收起来,这是在香山,不是在海上,给我去后面靠墙站着。”

十几条汉子乖乖收了兵器,贴墙站成一排。

梁瑞民一摇脑袋“年轻人,越来越没礼貌了。带手下就是两个字,麻烦。让刘大令见笑了。您要问我年轻的时候干什么?这话说起来,怕是就长了。我梁家当初,不过是个土里刨食的苦人家,我两个兄长在盐滩上做事,一个被人活活打死,一个因为贩私盐,遇到了巡丁,中了火器,落到海里,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当时给人扛麻包,做苦力,只要每天赚的钱,可以养活我自己,就知足了。那个时候,有谁会去教一个苦力做人的道理?再后来,我就学人做海上的生意,海上无王法,拳头是道理。谁的刀快,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他用手一指那中年美妇“她叫红姑,是春风楼的老板。当初我来这里,一眼就看中了她,然后把她的男人沉了海,把她收了房。这春风楼成了我的生意,她成了我的女人,这就是道理。”

红姑扭捏的一笑“老爷,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它做什么?现在红姑只知道是你的女人,那些其他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梁瑞民手捻须髯,哈哈大笑“那是老夫生平几件最快活的事之一,怎么能忘记?杀其夫而夺其妻,这是何等的爽利,你不记得,我却要记一辈子呢。梁氏宗族原本有族长,可是自从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宗族里,越来越多的后生愿意跟我,那老族长就只好退位让贤。他不让贤,就会有人拿着刀子逼他让贤,这也是道理。再说这香山,一群扑街仔,连我们的话也不会讲。他说的我们听不清,我们讲的,他也未必懂,却要来这里做父母官,哪有这种道理?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这样的人砍成十八段,免得让他祸害香山父老?”

他说到此,一拍桌子,桌子上壶碗震动,此老手劲可见一斑。李炎卿却还是那么四平八稳,轻轻打着碗里的茶沫:

“梁翁今天要与我讲道理?那就讲讲好了。你们听不懂父母官说话,那是你们的问题,证明你们需要学着听官话,说官话。大明与香山比,哪个大?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若是都不肯讲官话,那朝廷怎么办公,公务怎么推行?你这里的人不肯讲官话,只会导致你们在官场上处处吃亏,只好一辈子在水上讨生活,上不得岸,做不得正行,你说哪个是道理?至于说砍成十八段么,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法里比这狠的多着呢。万剐凌迟,听过没有?当年那位立皇帝刘瑾,可是要剐足三天才死。你觉得比起来,是这个狠一些,还是乱刀砍死狠一些?”

“好小子,有点胆子,可你今天单身赴宴,就不怕走不出这春风楼么?”

“本官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敢把我怎么样。广州府里有的是经制官健,总兵俞大猷是什么样的狠人,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正经的真倭都不够他打,何况是你们梁家这些宗族子弟兵?就凭几把破刀,就想占住这香山县,这是本官今年听的最好听的一个笑话。汪直汪五峰都已经被砍死了,就凭你们梁家的人,难道还要跟大明作对么?如果梁员外真的那么想砍死我,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动手吧,能拉你梁家几百条人命陪葬,这个买卖做的很值得。”

梁瑞民一双鹰眼直盯着李炎卿,李炎卿也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对视片刻,梁瑞民忽然又是一阵大笑,用手猛拍桌子:

“好!好样的,有胆子,我喜欢。如果不是知道你的根底,我真要怀疑,你这知县是哪路江湖上的朋友假冒的。做知县,亏了你的材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海上发财?我拿条船给你带,包你一年挣上千把两银子。”

“多谢梁翁好意,不过放着朝廷命官不当,却去海上做生意,这跟放着文官不做,自己往军队里混,是得的一样的疯病。我身体好的很,不会做这种事的。梁翁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怎么只见喝茶吃水果,不见酒菜?”

“急什么?好菜不怕晚,今天我让你尝尝,我们广东的九大簋,包你满意。现在时间还早,咱们玩几把牌,过过手瘾。阿红,叫安氏过来伺候牌局。我好久没有玩牌了,今天倒要看看,手气如何。”

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前几天在府衙外面遇到的那位高呼香山独立,设土驱流的女子,走上楼来。她穿的还是那件胸前写有香山二字的红色罩衫,上来之后,先与梁瑞民见礼,又见过李炎卿。对面之下,她微微一愣“那天遇到的,原来是你?”

“不错。不过我要说明白,本官那天是去知府衙门面见太守办理接印的事,而非为什么香山自治摇旗呐喊,希望今后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了。”

“先把牌摆上,要聊天叙旧,一会散了酒局,你们两个到房间里慢慢聊。刘大老爷既然来这一趟,怎么也得让他掌握香山才行,阿红,你说对不对啊?”

红姑笑的前仰后合:“老爷真是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轻没重,老不修。”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梁翁果真是个人物,本官佩服。”李炎卿微一拱手,梁瑞民则伸手接过红姑递来的水烟袋:

“可惜啊,你若不是知县,咱们真的该做一对好朋友。其实老夫有许多孙女,你若是愿意,就辞了官,给我当个上门孙女婿。将来梁家的产业,有你一份。”

“梁翁,不必说那些没用的了,咱们还是玩牌吧。”

三十二张骨牌,由那位掌握香山安女王负责码的四四方方,又将三粒象牙骰子打了点数,二人各抓了四张牌在手,李炎卿问道:“咱们这牌,是怎么个玩法?还请梁翁给个痛快话,我看看这牌我是玩的起,还是玩不起。”

第24章官字两个口

梁瑞民一边将手里的牌颠来倒去,仿佛在考虑着配成什么点数拿出去比较合适。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知他手里拿的到底是好牌,还是烂牌。听李炎卿问,他笑道:

“怎么?刘大令还怕输不起么?你手里有官印,用多少钱,只管盖个印,就当你付了。玩多大,都没关系。不过既然你问,那我就告诉你。咱们赌上三手牌九,若是你赢了,你欠的那些债务,我就替你都拿过来,从此整个香山县,你只欠我梁瑞民一家的钱。这样一不算你利息,二不催你还债,三也不至于你八字墙外,都贴满了那些告示。若是刘大老爷输了,我只要恭常都的十顷田。那些都是荒地,租子反正也收不上来,不如就给了我,也是一样。”

梁瑞民嘴里的恭常都,说的就是后世人们所说的澳门。大明将香山所辖之地,分为十一都,澳门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代的澳门虽然有葡萄牙人居住,可是土地所有权和管理权,都还捏在大明手里。那里正归香山县所辖,其土地归属,也由香山县说了算。只是那里自从有了葡萄牙人之后,与土民总有争端,粮税也收不齐全。

衙门欠钱,土地还债,在若干年后乃是常态中的常态,土地经济么。可是这个时代,京师的房子也没卖到几百两银子一平米的地步,香山这搞房地产?那不是扯淡么。梁瑞民要那的十顷地,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这赌的倒是不小,本官喜欢的很。可是梁翁,这买卖我未免太吃亏了。纵然赢了,也无非是把一群债主换成了一个债主,若是输了,就要输出去朝廷十顷田。纵然那里收不到税,却也可以有别的用项,这赌本不大公平啊。”

“哦?那依刘老爷之意,该当如何呢?”

“若是我赢了,梁翁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把香山自治联盟那群疯子给我管住,不让他们再出来搞风搞雨。你也别说这事你管不了之类的废话,这个自治联盟若是与你老爷子没点瓜葛,打死我也不信。我前者去拜访林太守时,他老人家有话。若是这自治联盟再闹下去,府里就要调兵了。到那个时候,咱们谁脸上,怕是都不好看。”

梁瑞民略一沉吟,点头道:“老夫答应你,尽力而为就是。这事不是我一家出来做主,我一家也按不下它,不过若是你能赢了老夫,我梁家就答应你,不再参与这自治的事。”

“既然如此,那咱就开牌吧。”

李炎卿前世说书,对于骨牌并非一无所知,附体的这位,又是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主,骨牌于他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好朋友,将牌一推,就凑出了一副地牌。

梁瑞民看看牌面,面露得意之色“对不住,刘大老爷,这一把,是小民我赢了。”他将自己拼出的两张牌,朝桌子上一扔,却是一副天牌。安女王、红姑等人纷纷道:“是啊,这一把是梁老爷赢了。有赌不为输,下一手,也许就是刘老爷赢。”

李炎卿却把头一摇“这话不对,这一把是我赢了。”

“诶?明明你是个地牌,我是个天牌,难道你们北佬的规矩,是地牌比天牌大么?”

“正是如此。梁员外请想,这天地之间,大地载着万物,大家脚下踩的,都是实打实的土地。没有地,咱们站在哪?若没有地撑着,这天不就塌了么。地是撑着天的,当然要比天大。这就像船和水,难道水不如船么?”

梁瑞民没想到推牌九,居然推出了歪理。先是沉默不语,随即点头道:“也算你说的有点道理,你们北佬的规矩,真的奇怪的很。远来是客,就当我招待你,这第一局就算你赢好了,小安,洗牌。”

十指纤纤,将骨牌洗好重码,这位安女王倒是生了对好手,当年这双手使的一路好拳,今日也洗的一手好牌。看她洗牌,得算做一种享受,尤其灯光昏暗之下,别有一番趣味,也不怪叫她来伺候牌局。

红姑又把切好的水果端了过来,连同茶水一起送过来,与二人品尝。梁瑞民道:“咱们香山,特产异花神仙茶,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大老爷尝尝吧,在你们北方喝不到的。”

“确实,这好东西,在北方还真没地弄去。这就像北方有的好东西,南方也见不着一样。所以啊,这做人就不能太过固步自封抱残守缺,总觉得自己家乡的东西最好,容不得外乡人进来,这样的想法,只会让活水变成死水,让宝地,变成绝地,老爷子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梁瑞民哼了一声“多说无益,还是看牌吧。”茶水鲜果放到一边,二人又把手里的牌在台面上一放,这把牌却是整个反了过来,李炎卿拿到了一副天牌,梁瑞民拿到了一副地牌。

“大老爷,按你刚才说的,这地比天大。没地撑着,天就塌了,所以这一局,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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