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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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海妖-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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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对彭斯博士反应感兴趣。”考特尼倚到墙上,忙着填装和点燃烟斗,克莱尔则小心翼翼地坐到凳子上,距奥维尔·彭斯有几英尺远。

“我正在告诉马克,我研究了那对顶端有铃铛,造访‘共济社’大棚的人用过的老竹筒,”奥维尔对考特尼说。“我敢说,那是迷人的文物。”

马克在椅子里换了换姿势,嘴角上挂着一丝微笑。“只是在那些日子有用,如果我没领会错你的意思的话,奥维尔,现在一切都更加有效了。没有铃铛了,他们迳直进去接受服务和维修。”

“对,”奥维尔表示同意。

马克继续注视着奥维尔,似乎忘了妻子和考特尼在场,开始慢慢地摇起头来。“我不明白,奥维尔。我——”他迟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过来。“何不坦言?我始终不忘我是一名社会科学家,实际上是相当抗震的,我得保留一点自己的真实性,我觉得我可能得出你或许难以接受的初步结论。我从未听说过世界上别的地方像这个岛子这样受到性困扰。想一想‘共济社’所产生的那种精神作用。我告诉你——”

“不要这么快,马克,”奥维尔打断他。“总的讲我并非不同意你的观点,但在这一点上你站不住脚,总而言之,游乐棚是——”

“我十分清楚它们是什么,”马克不耐烦地说。“我也清楚它们不是什么。一般的波利尼西亚游乐棚是青年人,正在成长的人和未订婚的人发泄过剩精力的场所。但在这儿——”他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开始看考特尼和克莱尔。他抓住桌沿,将椅子吱吱作响地撑向后面,好像要结束一次不快的交谈。“好了,见鬼,各执己见,我也有自己的看法。忘掉‘共济社’,将它权作一件稀奇事吧。作为为玛蒂的加工厂准备的又一些原料,我所讨厌的不单是这件事情,而是这个地方的整个气氛……”

“马克。”是克莱尔在对他说话。“作为一名人类学者——”

“我亲爱的,我相当注意我作为一名人类学者的外部形象。我还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文明人,并且正因为如此——我再重复一遍——我发现这个岛子的环境令人生厌。在这儿的每一个学会或个人,最好运用科学态度,对研究对象最好用卡尺和色素测定箱,对他们就像提供研究数据的豚鼠一样看待。这样当然很好,但这些研究对象是被当作人的,起码他们外表和行动像人,然而当我试图找出他们同我们之间的某种联系时,却没有成功。这个社会的总的行为模式是可悲的,任何一种道德标准都不会需要的。”他顿了顿,决心不让妻子有反驳的机会。“是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判断,而且玛蒂也许会对此大吃一惊,但我是这么判断的。我告诉你,克莱尔,如果你真正了解‘共济社’所实行的卑劣的实践——”

克莱尔在考特尼面前已经忍受了不少,但无法再忍受下去了。“马克,我知道那里的一切,考特尼先生已经给我介绍了。”

马克的下巴张开来,将脑袋慢慢地从克莱尔侧向考特尼。他短暂地考虑了一下敌手,闭上了下巴,然后颤抖地说,“我想你是想向我的妻子证明这一切都是文明的。”

考特尼依然倚在墙上。“是的,我是这样做的。”他静静地说。

“我们是一队多种科学的专家,”马克说,“我们有着研究过许多社会的经验。我向你保证,这个社会在进步的尺度上是微不足道的,我已看到——”

克莱尔向丈夫半伸出手。“马克,求你,我们别——”

“如果你不在意,克莱尔,我想发表完我的声明,”马克坚决地说。他重又转向考特尼。“我想说,我在这儿已经两天,可我怀疑在这42天里会学到更多东西。我们在这片落后的不动产上有什么东西?一小撮未开化的混血儿穿着草裙和运动员式的短裤四处走动,崇拜石头偶像,满脑子是迷信和私通。你竟然还称为文明?”

“是的,”考特尼说。

马克故意以十分怜悯的神情看着他。“先生,我先前已经说过,而且我要再说一遍,你已经离开美国太长时间了。”

“是吗?”考特尼说。“你认为美国是一个理想之国?”

“同这个岛子相比,是的,我正是这么认为。不管我们有些什么不足,我们毕竟进步了,变得文明了,高雅了,而这儿——”

“且住,海登博士。”考特尼已经站直了身子。

“我只是不喜欢你搞乱我妻子的价值。”马克继续说下去,想控制自己的火气。

“且慢,”考特尼执意要说。“让我也有个发言的机会。你同一个人类学考察队来此,用最强烈的措辞来揭露这个社会,宣布它同你们身后的那个进步社会相比,落后而且不开化。”

“是这样,考特尼先生,如果不作为一名人类学者而作为一个男人,这也是我的权利。”

“好吧。”考特尼平静地说。“让我们来玩玩转马。我们做个假设。让我们假设海妖岛社会穿着你们的鞋,你们则穿上海妖岛的鞋。让我们假设一队来自三海妖的专家乘船横渡太平洋,去对一个他们听说的非同一般的社会进行研究,组成这个社会的部落是一个叫做纯美利坚土著族。他们的最终报告将会是什么呢?”

马克僵直地坐在那儿,指头敲打着桌面。奥维尔·彭斯显出感兴趣的样子。克莱尔为丈夫的发作而难堪和羞惭,两手不停地交叉着,眼睛低垂望着地面的垫子。

“波利尼西亚人类学者会将生活在许多城市和村庄的美利坚部族作为一个部落加以报道,城市是令人窒息的混凝土、钢铁、玻璃的坟墓,城市的空气是烟雾、废气、食物、汗臭的混合物。在这些没有空气、没有阳光、吵闹、拥挤的城市里,美利坚部落的族人长时间工作在禁闭的、人工照明的房间里,在无休止的恐惧中辛劳挣扎。”

“偶尔,这些族人被愚蠢的战争从日常生活中拖开。星期天还受到教育要爱他们的邻居,要忍让为先的人,却手执武器冲向前方去歼灭,残害和奴役他们的兄弟。如果一个人屠杀了许多人,他会被授予一片金属挂到外套的前胸。”

“生活对纯美利坚族来说是艰难的,太艰难了,以至于每天得靠一剂麻醉药来支撑下去,或者定时用辛辣的酒精来使自己失去感觉,或者靠药片来镇静自己,暂时忘记自己的痛苦。”

“这个部落由各种各样的男女组成。有的女性,穿黑色衣服,发誓水葆贞节,嫁给了另一个时代的神灵。也有年轻妇女为了不同数目的金钱而献身打来电话的任何一个男人。还有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属于被称之为俱乐部的特别帮派,将时间花在帮助别人上,而忽视了她们自己的家庭和草房。有的男子,也发誓保持贞洁,在他们的伙伴向他们倾吐悔罪之情时却坐在那儿无动于衷;而另一些男子,没有发誓要保持贞洁,却相当关切,倾听病人诉说那些混乱的记忆和感觉。也有的男人接受多年的教育来学习如何让凶手获得自由,或者如何从他们统治的领域诈骗钱财。还有的男人画的画同孩子们的随便涂鸦差不了多少,却成了百万富翁;有的在书中写下谁也不懂的词句,却成了活偶像。更有的男人被选出来统治其他人,并非因为他们有智慧,而是因为他们的口才,或见风使舵的天才,或者长得像一个万能的教父。”

“一个奇怪的社会,真是,每隔6天休息1天,为所有的母亲过一个节,为爱神过节。为劳动过节。这个社会,真是,崇拜一个叫罗宾汉的恶棍和另一个叫杰西·詹姆斯的人以及一个叫比利小子的家伙,还崇拜乳房发达的女人。”

“在这个中世纪的部落里,迷信盛行。巨大的建筑竟没有第13层。人们不在梯子下走动,不想看到黑猫,不打翻盐钵,或者不在某些房间打口哨。在婚礼上,新郎在整个过程中全天不看新娘一眼。”

“族人不允许公开宰杀公牛。但他们为一种运动喝彩,运动中一个男人带着皮手套将另一个男人打倒、打残废,有时甚至打死。他们同样喜欢另一种运动,运动中22个强壮的男人为一只猪皮球而互相争夺,打倒对方,经常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

“这是个富裕的社会,但有些人挨饿,这个社会吃蜗牛和牛,但禁止吃猫和狗。这个社会害怕和歧视它的黑皮肤成员,然而它的浅色皮肤成员认为躺在太阳地里晒黑自己的皮肤可以反映出财富和悠闲。这个社会明白的领导人受到怀疑,被看成坏人;人们需要教育但又不拿钱来支持教育;人们将财富花到医药上来使人生存下来,而又将另一部分财富花在用电刑来杀人上。”

“这个部落的性习俗是最难理解的。在婚姻中,男人们发誓忠贞,然而却把绝大部分清醒的时间用在不忠贞的主意和行为上,并且总是偷偷摸摸,触犯部落的法律。这个社会,男人交头接耳地谈性,说有关性的闲话,开性的玩笑,阅读性的书刊,但将坦白、公开地讨论和写作性的题目看作不洁和令人厌恶。这个社会,在为其货物和名人做广告时竭尽全力来煽起男人的情欲和女人的服从,尤其在年轻人中,然而却严格禁止他们享受结合的快乐。”

“且不论这么多伪善的证据,这么多矛盾和罪恶,这么多野蛮的习俗,这支波利尼西亚考察队如果客观的话,会看到这个社会已经产生了许多奇迹。从粪堆中、林肯、爱因斯坦、桑塔亚那、加里森、普利策、伯班克、惠斯勒、富尔顿、格什温、惠特曼、皮尔里、霍索恩、索罗等脱颖而出。如果其研究是一种比较研究,波利尼西亚队会承认,他们的棕色人们从未赢得过诺贝尔奖,或者创作过交响曲,或者将一个活人抛入星际轨道。在创造和物质方面,波利尼西亚和海妖岛人没有给历史什么东西——有两种东西除外,只要西方人肯耐心地瞧就会明白。海妖岛已经发明和保持了一种可以产生心绪平静和生活快乐的生存方式。西方人在其漫长历史中,取得了所有辉煌和工业化,但却未取得这两种东西。就此而言,波利尼西亚队会作出判断,他们的文明高于和优越于他们访问过的那个文明。”

考特尼停下来,他的嘴角上翘,作出一个休战的姿态,又总结道,“你称海妖岛是妓院,我叫它伊甸园……然而,这还不是问题要害的所在。我只不过想说,你坚持说你已经知道的那些东西——一个社会不通仅仅因为其不同而被认为比别的社会坏。当然,你母亲的作品已经说明这也是她的信条。我想这也是我的信条。我难以相信在你对外国的和奇特的东西所抱有的敌对情绪后面,这种思想会成为你的信条。……请原谅我的比喻和议论,再见了。”

他朝克莱尔闪出一丝笑容,转过身,迅速出了门。

克莱尔的眼睛盯在门上,她不想看马克,她受到的侮辱太重了,但她还是不得不听他说。

“这个肮脏的鬼东西,大言不惭,”她听到马克说。“他以为自己是谁,给我们上课?”然后她听到的是随之而来的自我辩解。“试想一下,一窍不通却想告诉我们,在我们的生活中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后来,她听到他将自己的火气咕噜一下咽下去。“也许我们就是该在这儿做些传教士工作的人——呃,奥维尔?”

夜已来到三海妖。

场地空空的,寂静无声,只有溪流两边的火炬发出的奇怪光亮像招手一般。吃饭时间以及饭后的社交活动都早已过去了,除了竹架上的蜡烛果燃烧发出的光亮,整个村子都在休息了。

只有诊所的一间治疗室里有人在活动。哈里特·布丽丝卡在灯光照亮的圈圈里结束她对瓦塔的全面检查。

下午,哈里特去德京博士那儿,简短地讨论了一下她的病人。后来,她曾试图获得莫德的同意,打破不许瓦塔同女性接触的禁忌。哈里特讲了瓦塔的状况、他的需要、他的最后愿望,以及她自己出自内心的希望,即发现某个能让他高兴的人。莫德坚决地告诉哈里特,她不能承担打破禁忌的责任。“我知道你的希望仅仅是出于善心,哈里特,”这位老太婆说。“但是你会打乱这儿的风俗。这可能使我们的整个工程成为悲剧。”

稍后一会儿,哈里特同雷切尔·德京和奥维尔·彭斯一起简单吃了点东西。在他们热烈谈论‘共济社’大棚的规矩时,哈里特一边听着,心里却不断想着诊所里可怜的瓦塔。甚至还提了个问题,‘共济社’大棚能否将其服务扩大到诊所,其实她自己对答案相当清楚。奥维尔作了答复,同莫德的答复如出一辙,说这种同病人的接触是严厉禁止的。但是,既然已经将他们引入了自己的话题,哈里特便趁机讲了诊所里的几个病例的病史,最后讲了瓦塔。她又顺便询问了一下,心脏病人是否可以纵情性交。雷切尔,看起来在这方面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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