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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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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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做事,耗费心力也是应该的。”徐元佐这回带了一百两银子回来,都是安记倾银铺里取的真银子。这笔银子交给母亲,也好让她更有安全感。不过现在父亲在场,他却不打算当下就提银子的事。
  徐贺也起身下了一步,道:“你倒是做了好事不吱声。若不是陆家的大郎来找我说布匹的事,我却不知道原来你找了他。”陆鼎元比徐贺年轻些,以前也是叫徐贺世兄。如今又成了徐元佐的世兄,只好各论各的,尽量避免三人同时在场的尴尬。
  徐元佐道:“虽然要我信得过,也得父亲熟识的人才好。”
  徐贺听了这话倒是舒服了许多,道:“只是你这孩子终究不明道理。哪有主动找外人一起行商的?你就不怕这条路他走熟了,又多个抢饭碗的?”这是父子之间才能说的体己话,因为商路之所以有利润,就是这种人脉上的稀缺性。
  要搞到货不难,关键是能否安全地走到外地市场,并且平安卖出去。这个过程如果顺利,利润就落袋了。如果不顺利,亏得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徐贺若是不做假账,只说钞关、牙行换了新人,索要既多,又狠狠压价,他之前两年没挣到银子也就很合理了。
  徐元佐却根本没想过做这种长途贩卖的苦差事。他有数百年的眼界,难道还去做这种回报率低,风险大,机会成本极高的买卖?
  当然是要抢占上游市场,控制贸易上流,坐地收钱。
  “我在徐家还能干好几年,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徐元佐道:“说不定那时候我和弟弟都有了出身呢。”
  徐贺一想也是,吩咐道:“你在县尊老父母那里,可别失了脸面。就算他调走,也是一尊大神。”
  “这是自然。”徐元佐觉得今天父亲说话倒是正常了许多,心中渐渐放松。
  “但是!”徐贺突然脸色一变:“你既然有取货的门路,怎地只取那么些许?再多些岂不是赚得更多!”
  徐元佐叹了口气,暗道:果然还是原形毕露。
  “父亲,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徐元佐道:“往年父亲做的只是这一半的买卖,贸然带许多货出去,能行么?”
  “有什么不能行的!”徐贺脖子一梗:“我还怕卖不出去么?”
  “要叫我再弄一倍的货,我也能弄来。再多十倍也不是不行。”徐元佐坐到了餐桌前,自顾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如今这三千五百匹各色绢布,差不多要两百料的舱位,我相信父亲还是能搞来的。但若是三万五千匹,你能找来那么许多舱位么?”
  从徐贺的表情上,徐元佐也知道这老爹根本没有想过运输上面的问题。照道理说,脚价是行商的大头成本支出,合格的行商必然是斤斤计较于各程脚价,然后制定最合理的水陆运输方式,有时候甚至不惜多绕远路,保证自己的利润。
  像徐贺这样捧着饭碗埋头吃饭,根本不管不顾的行商,即便在大明也是不合格的。
  “首先是找不到那么多的船。”徐元佐道:“其次是在舟陆转换时候,未必能找到那么多脚夫。再就是现在这些货,我再找个少年与你们同去,三个人能够看顾得过来。若是再多十倍,就得在各地找可靠的车马行,多出来的利润未必能抵消沿途的风险。”
  “最为关键的,你突然数倍货物运过去,当地供求关系你可清楚?是否会导致牙行压价?一旦压价,路上的成本能否支撑?”徐元佐叹了口气:“所以并非货越多,赚得越多。”
  徐贺想了想,道:“我可以就近卖给外来的行商,或是牙行啊!”
  徐元佐抿了抿嘴,果然是目光短浅之辈啊。他也无从解释这种侵犯别人市场占有率而可能导致的不良后果,只是摇头道:“这是夺人口食,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先在熟悉的市场把这批货消化掉,若是没有问题,后年多招了人手,再考虑扩大规模吧。”
  徐贺对此听得有些云山雾罩,尤其一些郡城的行话术语让他有些自卑,却又不好意思问。
  比如这个“规模”,大概说的便是“格局”的意思吧。
  父子俩言谈将尽,徐母适时道:“今年元佐有这般光景,明年也好寻个好人家的姑娘,把大事定了。”
  徐元佐一愣,恍然大悟:明年可不就是十六了么!


第092章 补贴家用
  在大明,十六岁就是法定成年的年纪了。小康人家大多是在儿子这个年纪开始寻找对象,派人说媒,定下婚事,准备妥当之后也差不多要一年,成亲时男方十七,女方十五,正是一对璧人。
  而在小康之上的人家,或是极其穷困的人家,成亲年龄却多在二十以后。
  前者是因为子弟需要进学读书,家里长辈不愿看到孩子因为女色分心。所以一般都是中了生员或是举人之后才开始准备婚姻。若是此子科场太过顺利,一下子连进士都摘到手了,那更是炙手可热的稀罕货,可以坐地起价,娶个豪门望族的女儿也是寻常。
  后者则是因为家里穷,娶不到老婆。
  如果是徐元佐刚刚接手这具身体的时候,三十岁能否成亲还是个问题。如今他却一跃成为了朱里的小黑马,几家大户已经开始打听徐元佐的人品。这显然是故意放出口风,提醒徐家该提亲的时候别忘了他们。
  “这事多谢母亲操心,不过是否有必要看看义父的意思?”徐元佐提醒母亲,自己还有个义父存在。
  徐母一时有些尴尬,道:“这倒是该有的礼数。只是你那位义父身份太高,平日没甚往来,一时竟然没有想到这点上。”她说着,突然压低声音道:“你说外人会不会以为你是徐家的那种义子吧?”
  大明禁止人口买卖,也禁止一切形式的逼良为贱,奴婢的产生只有官方定罪才可以。否则按照大明律,加害人杖一百,被逼良为贱的受害人发回原籍。
  这种情况之下,就有了买义子义女的风气,将买卖人口变成了人情往来,法律总不能管了吧。但这些义子义女其实还是地位如奴婢,在话本小说口头俚语中更是直接说做“奴婢”。大明律重订之后,义子女的法律地位与家中奴、婢也没什么两样了。
  “呵呵,”徐元佐干笑一声,“谁敢买宗亲之子?若是街坊有这样的猜疑,只需过完年,请他们吃一席,庆祝我家与郡城徐家联宗续谱就行了。”
  “对对对。”徐母眉头舒展:“联宗续谱的确值得大大庆祝一番,当年你父亲多想跟徐家扯上关系,可人家却不理会他。”
  徐贺见妻子揭他老底,急道:“我真以为是跟徐家同宗,否则何必去巴结人家?那时候徐阁老也只不过就是个寻常进士罢了。”
  ——只不过?寻常进士对你来说也是天上星宿了吧!
  徐元佐的腹诽一声,却没有说破,以他对徐贺的了解——母亲肯定已经很照顾他的面子了。
  “母亲,”徐元佐道,“儿子打算明年观场,先上楼读书了。”
  徐贺哼了一声:“连笔都没开,就去观场,这不是浪费银钱么!”
  徐母瞪了丈夫一眼,看到儿子站在楼梯上朝她挤眉弄眼,知道另有隐情,便道:“儿啊,先不着急读书,换上娘给你新做的棉鞋,看看合不合脚。”说罢,蹬蹬跟了上楼。
  徐贺看了一眼妻子,口中嘟囔:“我在这家中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过年连身新衣裳都没有!孽子却还有双新鞋呢!”
  徐母虽然听到了,却全当耳畔风,跟着徐元佐进了房间。
  徐元佐关上了门,摘下背上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只听到咚地一声,音色沉闷,显然不轻。
  “这装的是什么?”徐母大为好奇。
  徐元佐活动了一下血气淤塞的肩膀:“银子。”
  徐母犹存疑虑,上前打开包袱,差点失声叫了起来:“这么许多!”
  “足足一百两雪花银!”徐元佐笑道:“给母亲持家用。”他将这六斤多的重金属背了一路,也的确是吃了不小的辛苦。
  徐母飞快地将包袱包了起来,面带惊色:“怎地有这么许多!”
  “娘啊,这就算多的?徐家都用银子铺地,随手一捡就是这么许多。”徐元佐玩笑道。
  要说徐家有多少银子,估摸着也就是数万两上下,因为收入虽高,支出不少;效益虽高,成本不少。真正能够落在银窖里的现银,十万两已经是顶天了。然而徐家的无形资产却是真的高,只不过还欠开发罢了。
  徐母将银包紧紧按在手下,眉毛一挑:“你当你娘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妇么!徐家再有银子,也不是你这半个掌柜能够捞这么许多的!你才去了几天就能拿一百两回来?”
  “嘿嘿,说起来我也觉得母亲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舅氏是哪里人啊?”徐元佐问道。
  徐母突起食指指节,飞快地在徐元佐脑门敲了一记——正是俗语所谓麻栗子者也!
  “当你老娘是傻子?东拉西扯什么!快交代这银子的事!”徐母并没有被徐元佐带走话头,死咬不放。
  “首先,儿子肯定没偷没抢。”
  “那是自然,你也得有那个胆子不是?”徐母这方面倒是很放心。
  “儿子也没赌钱。”
  “赌钱还能赢回银子的事,娘还真没见过。”徐母嗤之以鼻。
  “所以嘛,娘,你把银子一收不就行了?何必多问呢。”徐元佐面露纠结。
  “你是故意在拖时间,心里正编谎来骗我吧?”徐母一眼看穿了徐元佐的小把戏。
  徐元佐真是怕了这个精明似鬼……神的老娘,整理了一下措辞,道:“是这,之前我帮人出谋划策,在他们本来要亏一大笔银子的买卖上左右沟通,安排人手,费了不小的力气,总算扭亏为盈,反倒还大赚了一笔银子。”他心中暗道:这应该算是部分的实事求是吧!
  “对方是郡城大户,有头有脸的人家。论功行赏,将这飞来似的银子一分,儿子我便分到了一百多两。”徐元佐委屈道:“我留了些私房钱应手,这一百两便带回来给母亲持家了。母亲怎能疑儿做了坏事?”
  徐母这才放心,叹道:“我就是怕你年少无知,做了不妥当的事。你须知,你能有今日风光,全是因为徐阁老家赏识你,抬举你,认你做个亲戚,你若是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整个松江都难立足了。你父亲当年……”徐母说到这儿,嘴唇紧抿,便不说下去了。
  “儿子知道,名声在这个天下可是千金不易的宝贝。放心吧,母亲,儿子这点上上心得很。”徐元佐打着包票。
  徐母这才将银子一包提起,到自己卧室藏进暗格。她对儿子的孝心和小心都十分满意,这银子说什么都是不能让丈夫知道的。
  徐贺并不知道楼上娘俩讨论一百两银子的大事。他还在烦心该上哪里去找人借明年的本钱呢!虽然儿子拿到了货,签了契书,但是货款却是得给人先付的。断没有拿了货去卖,回来再给银子的好事。
  这笔款子,即便是与陆鼎元均分,也要一百多两呢!


第093章 朱氏和春堂
  徐贺对货款的忧虑是实打实的,然而陆鼎元却没有这个顾虑。他当然知道自己凑不出百来两货银,更知道徐元佐已经替他们贷好了银子。
  虽然要付出一笔不小的利钱,但是风险由别人担了,自己只是跑一趟,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当然,徐贺并不知道。
  因为徐元佐没有告诉他。
  陆鼎元以为徐元佐肯定跟自己父亲说过了,哪里还会跑去多嘴?
  徐元佐还真的是故意不说。
  他有感于后世那些成天叫嚷着“有一种冷是妈妈觉得你冷”的不懂事小朋友,绝不打算跑到徐贺面前当“圣母”。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真切地知道“冷”,然后跑来跪求衣服被褥。
  所以徐元佐全当没有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成天窝在房间里背书。徐母因为大儿子有功于家,这回过年也是下了血本,开了一大口油锅,炸了许多点心。又用上好的糯米粉做了黏糕、团子,敞开了让三个孩子大饱口福。
  徐贺嘴上也没有少吃,但终究要嘟囔一声:“来年不过日子了啊。”
  这时候徐母就会顶一句:“到时候看家里什么没用,拿出去死当就是了。”
  家里最没用的就是徐贺了,所以为了避免大过年吵架,他乖乖走开了。
  徐良佐拿了哥哥给的百十来钱,在外头称王称霸;徐文静拿了徐元佐发的十两奖金,并且有不告诉别人的承诺,喜滋滋地存起来当私房钱。整家人除了徐贺长吁短叹,都过上了幸福的年节生活。
  到了小年夜这天,徐贺在街上走了一圈,又都是众人夸他家大哥儿有出息,听着气闷。回到家里,却见本地乡绅朱大户正带着儿子离去。
  那朱大户眼睛长在额头上,对徐贺只行了半礼,徐贺却着实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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