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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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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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先前愉妃的孩子。愉妃去世了,我从前又与她交好,便是由我带大的。”我颌首凄然道,“那孩子懂事得很,本想着若有朝一日能找到兄长,定让兄长看看,如今……是没机会了。”

我们一直这么走着,我并没有问他要去哪儿,兄长带我去的地方,至少是个安全的地方。就算不安全……也不会比皇宫更险恶了。

直到他带我进了延康坊。

我愣了一愣:“是回家么?兄长,我是被废出宫的,回家住着未免太引人耳目。”

“当然不是。”他笑而看着我,沉沉道,“说到底是将军托我救你,先去见见他——再则他明知你我身份却不告诉我要救的人是我自己的妹妹,这账还得跟他算算。”

心知他是说笑,斜睨他一眼,嗔笑说:“兄长若要跟将军打架,我就和朵颀逛市去。”

他想了想,认真地赞道:“这主意好,他夫人也是个彪悍的,全不像汉家贵女温婉,两个打我一个我可不占便宜。”

我捉住了他的措辞,面作愕然地恍悟:“合着兄长想占朵颀公主的便宜?”

他一滞,无奈地瞪我一眼:“这都哪儿跟哪儿……十三年不见你就这么拿兄长开涮?”

我反问他:“十三年不见还不许我开句玩笑了?”

“得,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扯。”他停下脚步,看了看面前府门上的牌匾,“到了。”

霍府。

他上前去叩门,管家打开门一看,立刻笑揖到:“晏公子,里边请,将军等您多时了。”

府中仆役出来牵了马,我与他一起走进去,心下忽对于霍宁的相见很是忐忑。

霍宁从正厅迎出来,含笑从容的与他相对一揖,我低首一福:“将军。”

霍宁一拱手,看看兄长又看看我,继而问:“现在该是如何称呼?”

我垂眸略一思忖,淡笑着答说:“闺名芷宸,将军从此叫我阿宸便好。宫里的那个宁婕妤晏然……她死了。”

从我离宫的那一刻她就死了,是当今圣上、她曾经的夫君亲手杀了她,因为直到她走,他都没再来见她一面、没听她任何一句解释、没再对她说一句话。

我看到兄长神色一凛,心知后一句话不该道出。遂闭了口,淡漠不言。

在霍府小坐片刻,霍宁带着我们去了延康坊里的另一个宅子,离霍府不远。前后三进,很干净整洁的一处院落,霍宁看着我,温和道:“暂且住下吧,日后的打算慢慢来,不必着急。”

无功不受禄,我从心底不愿接受。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不必多心,我没别的意思。你兄长是游侠,从前居无定所。你一个女子总不能跟着他四处漂泊,好歹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我望向兄长。

霍宁笑起来,拍着兄长的肩膀朗朗道:“你妹妹在宫里待久了规矩多,你替她拿主意就是了。”

兄长便笑看向我:“将军有心相助,你收下就是,不用计较太多了。”

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方。见兄长当真没有客气的意思,我也不再推辞——离开皇宫又没去旧宫,我确是需要个住处。便莞尔向霍宁颌了颌首:“多谢将军。这份人情欠下来,阿宸日后必定还给将军。”

我记得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清楚他心中的夺妻之恨。是以既然日后总少不得相见,我便要提前同他说清楚,他与我之间并没有其他的关系,他对我的每一点帮助,我都会记得清楚然后归还给他。

我不能接受他平白无故对我的好,因为我不是他的妻子,从来都不是,永远都不是……

霍宁闻言未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随你,不过你若觉得我如此做是图什么,大可省了这份心,我霍宁从不是那样的人。帮你,是因为你是燕东第一游侠的妹妹。”

原是因为兄长的关系。我放下几分心来,歉然道:“是阿宸多心了,将军莫怪。”

霍宁点头:“你们先聊着,我还有事。”

“兄长怎么成了游侠?”晚膳时,我忍不住问兄长,“又问什么和霍将军那么熟?”

“嗯……说来话长。”他喝了口汤,笑赞了一句,“你厨艺不错么……”被我微一瞪,又道,“当时和靳倾的一战,我受了重伤在战场上昏死过去,人人都当我死了……我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后来被当地一户好心的人家收留养伤。伤好后辗转到了璒丹,认识了不少游侠,自己也就成游侠了。”

他说得无比轻松,夹了一筷子油菜送进嘴里,继续说:“至于霍将军……那是因为我当年在煜都碰上了姜家人,本想杀了泄愤、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他愣是把我拦住了……”他说着一声轻笑,“你猜他说的理由是什么?”

我茫然摇头。

“他说我若杀了那小子,你就有大麻烦了——我又半点不知你境遇如何,哪儿敢冒这个险?”他冷哼一声,“也罢……听说姜家三个儿子后来被腰斩于市,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遗憾没能手刃个姜家人以解心头之恨。”

我不由得感叹一句世界真小,这样都能冤家聚头。

我抿了一口汤,不由得皱起眉头:“哥……你不觉得咸么?”这还能让他说出“厨艺不错”?

“是有点……不过不严重,不碍事。”

“……”我起身端起汤碗往外走,他奇怪地问我:“你干什么去?”

“去煮个土豆……”这是个偷懒的让汤不那么咸的法子①。

一个土豆洗净削皮切两半,扔进锅里,我忽地笑出了声。从小到大第一次给兄长做饭就做砸了,这什么事儿……

但又似乎不是因此发笑,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开心,又与多日来的忧愁掺杂着,委实是复杂的心境。

再端了汤回去,他碗中已空,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吃饱了……”

“……”我放下汤,兀自盛了一碗,带着几分赌气说,“我自己喝。”

汤盛好,刚搁下碗,他却很是自然地顺手拿了过去。我挑眉:“你不是吃饱了么?”

“嗯,帮你尝尝还咸不咸。”

“嗤”的一笑,心里一阵酸楚。这样毫无芥蒂的与人随口说笑,是我这些年来鲜少享受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①【汤做咸了就把一个土豆切两半扔进去煮一煮】——微博上看到的办法,今天试了一下……管用!

今天更了七千四百多字耶快夸夸我……

谢谢mikibaby、u酱、刀刀妈、鸢尾、妍子扔的地雷_(:з」∠)_

【眼泪汪汪看鸢尾&妍子】我不分手!不分手不分手!

正文 157

霍宁每隔一两日便会登门拜访;兄长总给我一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印象,但回来时总不忘给我买些东西;生活简单宁静。我时常在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很好。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兄长就会成亲,我会多个嫂子。

然后呢?最好能找到芷容,只是委屈了独自留在宫里的芷寒……

院门被叩响;我从屋里出去打开门;一笑道:“将军。”

他走进来;环顾四周:“晏公子又不在?”

我摇了摇头:“游侠的性子,行踪哪有个准?今天他出去的时候我大概还没行呢。”

霍宁无奈而笑:“真服了……”

“将军有急事?”我问。霍宁笑道:“算是吧,有些事……急需他走一趟。”

“什么事?”我追问。我知道霍宁是个好人;正人君子;可我委实不愿兄长和他、和朝廷扯上关系。江湖险恶是刀光剑影,涉及政事却往往是吃人不吐骨头。

霍宁却是摇头,轻描淡写道:“跟你说不清楚,我晚上再来。”

他提步便走,我想了想说:“若不然……我让他去见将军?”

“不必。”他摆了摆手,“但他若回来,你告诉他先不要再出去了,我要尽快见到他。”

推门而出,又回身阖上了门。空荡荡的院落突然让我有点恐惧。

晚上兄长回来的时候,我转告了霍宁的话,他点头应下,我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他却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思忖片刻,又说,“左不过是些军中想办又不好出面的事,时常会有,我没办法提前知情。”

时常会有?我略微放宽了心,既是他做惯了的事情,应该无甚危险。

将近亥时末刻霍宁才来,仍是我去开的门,他隐有歉意地笑道:“打扰。还不睡?”

“半点不困。”我轻笑着耸了耸肩。兄长走出来,两人相对一揖,霍宁说:“我们里面说。”

他们去了正厅,我回了房。想着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最后仍是寻了本闲书来看。油灯光线不足,看了一会儿便觉双目发酸,轻轻一叹,早点睡了也好。

向外看了一眼,正厅的灯还亮着,不知他们还要谈多久,就想着送些茶水进去。沏好热茶,端到门口,却陡然停住脚步。

兄长的声音沉沉的,似竭力克制着怒意:“我寻了十三年才找到这个妹妹,你叫我扔下她自己走?”

“她在锦都是无碍的。”霍宁似有一声沉重的叹息,“陛下并不知她被节奏,锦都认识她的人也不多。但你不一样,陛下下了密旨四处找你,你在锦都太危险了。”

宏晅在找兄长?我悚然一惊,屏息继续听去。

“我不管这些,若是要走我带阿宸一起走。”屋内兄长的身影一晃,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他若非要逼死我们,我也不怕鱼死网破。”

“晏宇凌!”霍宁一声断喝,“不是陛下要逼死你,但你如此会逼死阿宸。你我都清楚陛下的旨意是什么,若让他在锦都找到你,很容易顺着就找到阿宸。她不在煜都旧宫,这个抗旨的罪名她就背定了。”

好安静,安静得我心里都空了。

兄长他要走,要离开锦都,那我怎么办?

又一声沉重的叹息,我听到兄长说:“容我想想,会尽快给将军答案。”

悄声躲回自己房里,心中一片死寂。为什么总是这样,旁人家的兄弟姐妹都能好好相处着,即便女孩子出嫁了也还能时常回娘家呢;我呢?与芷寒团圆不足两年被贬出了宫,和兄长相聚几日他又要走。

我还不能拦他,这关乎我们两个人的性命。

第二日清晨,照旧吃早饭,相安无事。兄长以为我还不知道,我也装得还不知道。如常说笑着,却是实在难有胃口。瓷匙在碗中搅了半天才舀起一勺粥来,刚咽下去,心中忽地翻腾起一阵恶心,忍了一忍毫无缓解反倒更加强烈。我捂嘴别过头去,一阵又一阵的干呕。

兄长一惊:“阿宸?”

什么也吐不出,取出帕子擦了擦嘴,他又问我:“你身体不适?”

心底蔓延出一个想也不敢想的想法,我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兄长还是找了大夫来,我忐忑不已地看着他给我把脉。一会工夫,他站起向兄长一揖:“恭喜,夫人有喜了。”

兄长惊住。

我无声叹息,抬了抬眸强自微笑着,取下镯子递给他:“多谢大夫,请开些药为我调养。”

大夫理所当然地应下,出去写方子,片刻后回来交给兄长。

“你……”兄长怔怔地看了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视线在我小腹上一触,道,“他的?”

我轻叹反问:“还能是谁的?”

兄长默然,俄而又问:“你要这孩子?”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盼了这孩子很久。没了元沂,他就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顾他。”

兄长沉默一会儿,在我榻边坐下,握住我的手微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去抓药。”

他拿着药方出了门。我依次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院门关闭的声音。继而是瞬间的悄无声息。

我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似乎并不受我的控制。这个孩子,我盼了几年的这个孩子,终是来了,却来得这么不是时候。脑海中一次次划过各样的景象,宏晅他也那么盼着我有个自己的孩子——至少曾经是如此;瑶妃害我小产后那么凶险,他又犹豫地对我说:“以后不要孩子了吧”……

我到底在哭什么,竟是为他么?

恍然一噎,贝齿死要住手背不许自己再哭了。他不值得,不值得我这样在孕中痛哭伤了自己的孩子。

院门响动,是有人来了。我慌忙地擦了眼泪,看到推门而入的人却不禁一愣:“将军?”

他看着刚哭完的我也愣了一愣,走进来在榻前不远的席上坐下,直言问我:“你什么打算?”

“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说,“这是我的孩子。”

他点了点头:“要回宫吗?”

皇裔为重,凭此回宫不是不可以。

“绝不!”我断然道,心底一阵恨意,“这个孩子跟皇宫没有关系,他只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他回宫去的,不管他本该是皇子还是帝姬。我要他在民间平平安安长大,宫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可他也是陛下的孩子。”霍宁这样说。我有些吃惊,他从来都把夺妻之恨记得那样清楚,曾主动说过要带我离开皇宫,现在竟然反过来劝我回宫。

我用手抹着眼泪笑了一笑:“是,他是陛下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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