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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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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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大监郑褚躬身上前,低声地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了,瑶妃娘娘还等着您。”

宏晅“嗯”了一声,刚欲吩咐摆驾映瑶宫,却见广盛殿长阶下的那片广场上,一碧色身影匆匆行过,手中端着一托盘,托盘中还放着一只碗。他仔细辨了一辨,问郑褚:“那可是怡然?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郑褚抬头瞧了瞧,回道:“是怡然。”又循着她行去的方向望过去,思索着道,“那一面的几个宫室……大概是去给宁才人送药吧。”

宏晅神色一凝:“晏然病了?”

郑褚垂首答说:“似乎是。半月前宁才人身边的云溪来找怡然的时候臣听了一句。”

宏晅微凛:“半个月了?”

郑褚面露难色:“这……臣也是猜测,只是想不到住在那一边的嫔妃能有谁让怡然送药罢了。”言毕,他再度提醒了一句,“陛下,您昨儿个可答应瑶妃娘娘……”

宏晅轻轻挑了挑眉:“先去静月轩看看。”

才刚到静月轩门口,就听见了怡然的厉声怒骂。宏晅止了脚步,示意郑褚不必通报。

二人都在院中,晏然背对着院门,坐在小几前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旁边的怡然俨然是一副气急的样子,毫无顾忌地斥着她说:“你犯什么傻!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做这些!你明知尹尚仪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呈上去,陛下也不可能知道你的心思!”

宏晅眸色一沉,继续侧耳倾听。晏然低低地叹了口气,平静道:“尹尚仪那儿……回头我自会去求她。”

“你……”怡然气结,滞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先把病养好了也不迟,这样下去你要逼死你自己不成!”

“对,我就是想逼死我自己。”晏然停了手上的针线,抬起头看向怡然,神色语气皆是坚定不已,一句话堵得怡然瞠目结舌,盯了她半晌,见她委实不似说笑,不可置信地道:“姐姐你……你说什么?”

晏然却不再言,低头继续做手中的事。

绣盘猛地被怡然夺下:“你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在奴籍的那些年你都熬过来了,如今一朝失宠你便不想活了么!”

“是,在奴籍的那些年我都熬过来了。”晏然口气沉闷,放下针线抬头望向空中皎月,发出一声凄笑,“可那些年,有陛下啊……九年了,我头一次和陛下分开这么久,还是因为那样的误会那样的罪名……他恼我一日我就一日见不到他,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我常常在想,我若就这样死了,陛下会不会顾念从前的情分再来看我一眼……”晏然越说越显激动,话语都打了颤,身体本就虚着,说到最后不禁一阵猛咳,咳得停不下来。

宏晅听得心中一阵刺痛。自己曾承诺许她一世安宁,可那件事,他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曾给过她。那日他听说她擅服避子汤,虽未有太多表露,心中却是难言的滋味,大约就是郑褚所说的“关心则乱”。故而他虽是心中存疑不曾发落,还是这么冷落了她月余。而这月余间,她就是这样一日日煎熬着过来的。

甚至想寻死。

“都在外面守着。”他沉声吩咐了一句,提步进了院。

晏然背对着他没有看见,怡然却惊了一跳,大显慌恐地行了大礼:“陛下圣安……”

那个背影一颤,僵硬地回过身,看着他怔了又怔,满面惊讶。怡然焦灼地连唤了两声“姐姐”,她才回了神,离席,下拜。

宏晅道了声“免了”,二人都静默地站起身,垂首不言。他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忽然不知自己能对她说些什么。宫中的所有嫔妃,加上皇后,都不及她与他相识的早,他现在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起了一阵夜风,微微的凉意,轻微得让他觉不出什么,病中的晏然却打了个哆嗦。他叹了口气,举步向屋里走:“回房里去。”

“陛下……”经过她的身边,感觉衣袖被她猛地一拽,他停住脚看她,见她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袖口,好像抓住了一样再也舍不得松开的东西。可在他难辨喜怒的目光下,她到底还是缓缓松开了。双手垂下去,怯生生的脸上满是乞求,“陛下……臣妾有话说……”

“你说。”

得到许可,晏然脱口而出:“避子汤的事臣妾不知情!”口气强烈,似乎是逼出了憋在心中多日的一句话。说完她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他的答复。

那虽在病中但依旧明澈的眼神让他喘不上气。就像是当初刚到太子府不久的那个小丫头,那会儿她才到他的腰那么高,有一天也不知她听说了什么,突然拽住他的袖子,满眼恐惧地问他:“殿下……晏然是不是要一辈子为奴了?”

那眼神,就如现在一般,渴求他的一个答案。

他的手搭上她交叠的双手,清晰地觉出在自己触到她的同时她禁不住地一栗。他的手握紧了,口中有力地掷出两个字:“朕信。”

“真的?”晏然惊喜地抬头,和他视线一对,复又低下头去,语声呢喃:“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君无戏言,她不该有这样的追问。

“晏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别受凉了,还有什么话,进去说。”

晏然随着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去拿那放在桌上的绣盘和针线。宏晅扫了一眼,从她手里把绣盘抽了出来,和颜道:“生着病,先不许做了。”视线在那绣图上一停,奇道,“大雁?”

宏晅知道宫中嫔妃素来爱亲手做些女红讨好自己,既表了心意又显得贤惠。正因如此,绣样不是龙纹便是鸳鸯,再不然就是花鸟,绣大雁的倒真是头一次见。

晏然低头回道:“是。禽中之冠,五常俱全。”

他笑意深了:“有新意。”

进了屋,看到案上放着用来盛针线的筐子,宏晅随手要将那绣盘放进去,却见筐中已躺了一个。与手中这个一样,都绣了两只大雁,针脚精细,不像绣错了废弃的。宏晅再度拿起手中这个看了一看,已基本完成了,只旁边的小字还未绣完。前两个字是“仁”和“义”,看来没绣完的该是“礼”、“智”和“信”。又拿起筐中那个看,同是仅剩文字尚未完成,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炫”字。宏晅心中猜测一番,想不出她要绣什么,回过头问她:“没绣完的是什么?”

被他一问,晏然的脸登时泛起了红晕。见她这副神情,宏晅微眯了眼有意调侃她说:“总不能是‘看约黄昏后’吧?”

晏然神色一滞,仍是恭敬却透了点不满:“必不能是。‘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多丧气?臣妾才不会绣那些带在身上。”

宏晅含笑挑眉:“哦,那是什么?”

晏然低着头不回答,宏晅悠哉哉地将两个绣盘都放了回去,自若地继续猜下去:“‘看间四月芳菲尽’?‘看生不相见’?‘看生譬朝露’?‘看靡不如初’?‘看生愁恨何能免’?”

一句句猜下去,没有一句的含义是好的,明摆着有意气她。晏然忍不下去,一声嗔怒打断他:“陛下!”

宏晅配合地闭了口:“都不是?那你自己说。”

“是……”晏然的脸红得愈发厉害,报赧地抬眼瞧一瞧他,声音细如蚊蝇,“是‘从夫之义’……”

作者有话要说:【这货是注释】

①【五常】仁、义、礼、智、信

②【炫约黄昏后】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满春衫袖。——《生查子·元夕》欧阳修

③【从夫之义】全句为“又是随阳之鸟,妻从夫之义也。”出自《白虎通》,说得就是大雁。

咳咳……今天更新提前了一些……算是默默为高考的孩纸助威吧……

阿箫也只能从精神上支持了……

这章是晏然的转折~~也祝各位高考娃在这个人生的小转折上走得成功哈~~

正文 33031。合璧

中秋将近;一道圣旨从成舒殿中传出,似不起眼却堪堪打破了秋时的宁静。

陛下亲下旨意,发落了御前尚仪尹氏;杖责五十后拖去了慎刑司。事发突然,当长乐宫遣去说情的宫人道了成舒殿时,早就来不及了。旨意中未说缘由,引得宫中众人议论纷纷。谁都知道尹氏是皇太后的人,就这么突然的落罪了,又原因不明;不知是否藏着另一重意思。

林晋进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静月轩里用凤仙花汁涂着指甲。鲜艳的红色;红得像血。听他禀完;我抬手边是轻轻吹着未干的指甲边道:“杖责五十?”冷一笑,淡瞟了他一眼,“葬了?”

林晋躬身:“总之是看见掌刑的宦官拖去后山了,葬没葬……就不知了。”

杖责五十虽是罚得不轻,但本不至于要人性命。可动刑的规矩宫中人人皆懂,轻与重很多时候是由掌刑的宦官说了算的。成舒殿掌刑的人……那必是郑褚的人了,又岂会留她的命。

我“嗯”了一声,两个指甲相互轻碰来试那花汁干了与否,闲闲续道:“也好,还免得去慎刑司受那罪了。”此话虽说得冷漠,却是不虚。我与尹氏纵使不合已久,但到底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仇。此番若不是急于复宠,也断不会应下郑褚踩她来当这个台阶。

这是我与郑褚的交易,他助我复宠,我替她除掉尹氏。这事颇为划算,他细心地铺好了一切,让怡然做足了戏,又在宏晅面前言辞谨慎地将一切说到位了。我做的,不过是在与怡然做戏时让宏晅清楚地听到尹氏截下了我送给他的东西。不管他对我感情深浅,都不会容忍一个御前宫人如此欺上瞒下。更何况,皇太后送来的人他早已忍不下,不过是缺个合适的由头,郑褚只是让我做了这个由头罢了。

但假戏也需真做,为了不出漏子,我那场病是真的。病了几日不服药,生把小病熬成了大病,宏晅来的那日我病得头脑都发昏了。不仅病是真的,那日对他说出的话,包括那绣盘上所绣的字,也有七分是真。我知道自己已避不开心底对他的那份情,还不如坦坦然然地让他知道。

只是那番话的效用比预想中要好上了许多,往后的十几日里,我虽病着不能侍寝,他却几乎夜夜留下陪我。我唯恐遭人侧目才硬将他劝走了几日,可晚上劝走了,白日里他下了朝,首先到的地方也必是静月轩。

一段日子下来,避子汤带来的隔阂几乎完全淡去,甚至成了我们二人之间的谈资。譬如他曾在午后侧座在榻,半搂着想要小睡的我无奈问道:“那事既是冤了你,你怎么一句解释也没有?”

我倚在他肩上眼也不睁:“陛下给臣妾解释的机会了么?”

他轻吻着我的额头,手轻抚着我披散在身后的乌发,笑意清浅:“当日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可之后你若去成舒殿,朕还能不见你么?”

“陛下没问,臣妾干什么巴巴地去解释?”我睁开眼,赌着气反问。

他侧头看看我,笑说:“你还有理了?到底是谁有错在先?”

我反驳地愈发理直气壮:“若是臣妾有错,就是擅服避子汤的错。臣妾既对那避子汤不知情,错自然不在臣妾身上。那当然是陛下不给臣妾解释的机会有错在先了。”

他“嗤”地一声笑,手指刮在我鼻子上:“娘子所言有理,为夫错了还不行?”

我满意地笑笑,垂眸去够他挂在腰间的那只金色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大雁,展翅飞于云间,旁边小字则绣着“五常”。那天他本是拦着我不让我生着病做这些,可我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赶工绣完了,他看到的时候面露恼怒,且还威胁了一句:“若敢有下次,小心朕杖毙你阖宫宫人!”不过恼归恼,从那日之后,这香囊他就再也不曾摘下过。

他也执起我的那只香囊,银色为底,一样的大雁,字为“从夫之义”。其中情谊他一看就明,又为我刻意避去的那字颇为感慨:“你这个,原句是‘妻从夫之义也’,引用罢了,你何须那样谨慎?”

“小心使得万年船。”我面露委屈,“臣妾从前御前侍奉的时候,吃食上都小心的很。独这一次大意了,就让人在药上动了手脚。”我略一顿,微微笑道,“再者,臣妾心中以皇后娘娘为尊,就算是引用,也不愿不敬她半分。”

他沉默,俄而道:“你这么一说,有件东西朕倒不敢给你了。”

我好奇地离开他的肩头问他:“什么东西?”

“你的生辰礼。”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我,“早备下了,如不是那事朕也不会扣下这么多日。你若看着不合适,朕叫人毁了去。”

我越听越好奇,什么样的生辰贺礼能这样的“不合适”?打开那方帕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璧,水头很好,雕工精细,但纹样没什么特别,一圈祥云纹罢了。险些脱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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