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记·晏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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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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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我从前也许算不得有多亲密,但毕竟有多日的情分,我不会亏了元沂。你如是听得见,就显一显灵,别再让姜家得逞了。你大概也猜得到,姜家用这样的手段去争元沂,无非就是为了那皇位。

我心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些话,一遍又一遍。愉妃不会回应我,但我想我很快就会从成舒殿得到一个回应。

又跪了一夜,第四日一早,天还没有见亮,郑褚就到了锦淑宫。他先恭恭敬敬地向愉妃的梓宫叩了首,才向我道:“美人娘子,第四日了,守灵也该到此为止了。”

我跪着未动,凝视着眼前,言辞萧索:“离愉妃娘娘下葬不远了,我再守又能守多久呢?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做不了别的,这几日总该再陪一陪她,以免她觉得孤独。”

“美人娘子,藜芦的事查了,与娘子无关,陛下已下旨解禁。”郑褚言罢,再度向愉妃的梓宫一叩首,“至于真凶是谁,陛下会再为娘娘去查,娘娘请安息。”

我抿唇,微含了一缕浅笑:“多谢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大人就请回吧。我再这里多守一守,无碍的。”

“这……”郑褚很显迟疑,“娘子,有些话,请娘子借一步……”

“这里没有旁人,如是和愉妃娘娘有关,眼下娘娘大去,涉及她的后事自不该瞒她;如是与她无关,大人更不需避着,您觉得她还能说出去不成?”

“这……”郑褚语塞,微微踌躇之后就向愉妃叩了三个响头,“愉妃娘娘安去,陛下为皇次子寻了养母,定然不负娘娘。”

我转头望向郑褚,露出疑色。郑褚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躬身苦口婆心地劝导:“娘子您不为自己的身子考虑,也请为皇次子考虑。陛下已下了旨,晋您容华位,抚育皇次子。娘子您就算是看在已故的愉妃娘娘的份上,先请节哀吧。”

我跪坐在蒲团上凝滞半晌,嘴角沁出一丝欣笑,双手交叠一拜:“愉姐姐,你听见了?陛下要我日后照顾元沂,姐姐放心吧,我定对元沂视如己出。哪怕我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做出厚此薄彼之事。”

郑褚欣然道:“这就对了。娘子您请往长秋宫走一趟,皇后娘娘召见。”

“多谢大监。”我向他略一欠身,撑着地要起来。他就势扶了一把,又叫来早已守在外面的婉然和云溪,“快,服侍容华娘娘去长秋宫。”

婉然云溪齐齐一福:“诺。”上前扶住我之前,仍不忘向愉妃先施了礼。

长秋宫中,我刚欲下拜行礼,即被皇后伸手挡住:“罢了,听说宁容华在娴思殿跪了三天,好生歇着吧,本宫不差这一个礼。”

“谢皇后娘娘。”我一福。她向我招了招手,“来看这孩子。”

乳母抱着元沂上前,他一张笑脸粉扑扑的,明眸大睁地看着我,咿咿呀呀好像在说着什么。我心中无比喜欢,伸手接过,皇后在一旁叮咛道:“容华你年纪轻,从前也没有带过孩子。皇次子交给你,你日后可要仔细着别处什么岔子。”

“诺。”我恭谨应下,面色肃穆,“这孩子以后就是臣妾的孩子,就是臣妾出了事也不会让他出事。”

皇后赞许地嗔笑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素来身子弱,莫要累坏了。”

“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自会注意。”我又应下,皇后以手支颐,复道:“还有一事。眼下你晋了容华,按规矩也该是一宫主位了,本宫瞧着簌渊宫主位尚缺,你过些日子就搬过去吧,本宫会下旨让荷瑶章一并搬去。锦淑宫,先空一阵子。”

不管凶手是谁,愉妃究竟还是枉死。锦淑宫大概不仅要空上一阵子,还会请高僧前来超度。我心下会意,颌首应道:“诺,听娘娘吩咐。不过迁宫之事,可否等过了头七?如不然头七之日愉妃娘娘回锦淑宫探视,见人去宫空,只怕也觉心凉。”

皇后缓一点头:“本宫本也是这个意思。逝者已逝,最后一份心总还要尽。”

我抱着元沂回到锦淑宫,径直带他进了娴思殿,再度跪在愉妃棺前,温声道:“姐姐你看,我把元沂带回来了,等你头七过了,我们就要搬到簌渊宫去,还请您在天之灵护着他,让他平平安安的。”站起身,走到棺前,望着那黑漆漆的棺木,一阵悲戚涌上心头,“元沂,这是你母亲。”

元沂咿咿呀呀地挥着手,他不明白,这厚重的棺盖之下,是他的生母,他永远见不到了。

“元沂,叫娘。”我忍着泪含笑引导他,他睁着大眼睛看看我,忽然变得很安静,“叫娘。”

他又望一望我,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娘……”

说出这个字时,竟是对着棺椁,而非对着我。

“姐姐你听。”我笑意干涩,“元沂念着你呢。”

我本是刚晋美人不久,这次因要抚育皇次子而破例再晋,归根溯源是因愉妃薨逝。这样的晋位缘由,众人当然都知道不是道“恭喜”的时候。

再向皇后晨省的时候,两位太后竟然都在。帝太后未有什么别的话,只是接过元沂叹了句可怜,又嘱咐我事事小心;皇太后在一旁默了片刻,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哀家听说当日事发,头个被怀疑的便是宁容华,如今孩子交给她,不知愉妃是否心安。”

气氛骤然冷凝。皇后带着笑打着圆场:“母后,当日也算不得怀疑,只是碰巧了宁容华送了汤去才需查上一查。后来还是宁容华自行请旨封宫的,锦淑宫众人挨个查过了,不干宁容华的事。”

皇太后便不再言,端坐着淡看帝太后怀中的元沂,神色淡漠难掩不甘。

她的算盘大概打得很好吧,愉妃大去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必定需要寻个养母。她姜氏一族家大业大,名门之中出尽文武百官,加之宏晅对她尚存敬畏,她亲自去要,宏晅不会不给。

可宏晅,他根本不可能愿意将皇次子交给一个他想除之而后快的世家,他不会给姜家另一个威胁皇位的筹码。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只要能堵住皇太后的嘴,让众人认为她更适合做元沂的养母,宏晅就不会顺皇太后的意。

我想我不是唯一一个看明白这出较量的人,我只是大着胆子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顺着宏晅的心思违了皇太后的意。我与愉妃这样交好,能在她死后那样为她守灵,就绝不会有人认为我会待元沂不好。宏晅也可以以这个理由回绝皇太后,大可说是愉妃的意思。

这个让皇太后、让姜家机关算尽的局,我就是要在最后让他们一切落空。

韵淑仪神情恹恹地坐在皇太后身边,倒看不出什么不快,抬眼别有它意地徐徐道:“是啊,下毒不干宁容华的事,倒是苦了宁容华为了这孩子在娴思殿跪了三天。”

乍听无错,细品之下却藏着故事。按理说来,我守灵自是为愉妃守的,她这话明里暗里指我为夺子而做戏。更可深一步想,我若本就存心要夺这孩子,那愉妃身亡与我是否真的无关都需另说。

不作他想地盈盈一福:“臣妾执著,让淑仪娘娘笑话了。神鬼之说虽不知有几分真假,可臣妾与愉妃娘娘相处多日的姐妹之情却没有半分是假。当日也只是想让愉妃娘娘可得安息,再者,虽仍不知是何人下毒,也终是枉死,愉妃娘娘如是觉得有怨、找人寻仇可如何是好?臣妾同她多说说话,也好一解怨气。”

我说得坦坦荡荡,没有半分怯意,若真是心中有鬼又何敢如此为她守灵?韵淑仪泠然轻笑:“倒看不出容华妹妹竟是如此胆大,半点不怕沾染什么。愉妃娘娘在天之灵,想来会感念容华妹妹这份心、多庇佑着妹妹一些吧。”

“并非胆大,实是臣妾无愧于愉妃娘娘。”我敛身答道,“不过眼见这几日没出什么事,再过两天愉妃娘娘就该下葬了,下毒之人就算有愧也不必再怕。”我说着颌首一笑,“虽是替愉妃娘娘不甘,可到底家和万事兴才是要紧的。”

韵淑仪不加置评地持杯饮了口茶,阴晴不明地道:“宁容华这一句‘家和万事兴’,真是意味深长。本宫高居九嫔之位这么久,也只好自叹弗如。”

作者有话要说:咳……晏然是当妈的人了什么的【叫微凉的那一只~你为毛猜了一圈我会把孩纸写给谁愣没猜到是给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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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048。主位

我就这么突然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接他来时没觉得如何;过起了日子才觉得虽然就添了这么一个小小婴儿却多了许多提心吊胆。因为害怕皇太后夺子不成会做出什么险事,我一刻也不肯离开元沂;他的摇篮亦置在我的房中。夜里;只要他有一点动静我就会醒过来;哄得他安稳了自己再睡。两三日后,乳母林氏带着愧意地打趣说:“娘娘如此;直让奴婢觉得自己失职。”

我将元沂抱在怀里哄着;笑得无奈:“愉姐姐走得突然;我放心不下。若他再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愉姐姐交待?”

如此这般;每每宏晅见到我时我总难免精神不济;迁去簌渊宫那日犹是这个状况,他的脸终是冷了下来:“朕是让你照顾元沂,不是让你折腾自己追随着愉妃去。”

“……”我斜倚榻上,合着双眼任由婉然给我揉着太阳穴不语。

“愉妃在时也未必有你这般上心,再这样下去,朕换个人带他。”

“陛下!”我悚然睁开眼看他,他见我这个反应不禁一笑:“既不愿意就好好听话,能交给旁人做的事自己就别动手了。”

我不情不愿地应了,他在我塌边坐下,婉然欠身退去,我眼也不睁地往旁边蹭了蹭伏在他膝上继续歇着,感觉着他的手指轻抚着我的脸颊。

“不是朕不体谅你这份心。这才几日,就累成这样,日子长了怎么受得了?”

我闷闷地“嗯”了一声,懒懒地呢喃道:“臣妾就是怕委屈了元沂,总觉得怎么照顾都不够似的。”唉声一叹,“从前瞧着愉姐姐带孩子只觉得挺有意思的,如今才知道当真不容易。”

宏晅轻哂:“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上心。”

我抬一抬眼皮斜睨着他,扬一扬唇角:“陛下觉得臣妾会厚此薄彼么?”

“不是那个意思。”宏晅的手捋着我的鬓发,继而小心的去取下我髻上珠钗,被我伸手按住:“发髻会散的。”

“知道。”他哑声一笑,“觉得累就好好歇歇。今日没什么事,朕帮你照看着元沂。”

我松开手,他为我取下一支支头钗,乌发从我肩上垂下来,与淡蓝的上襦相较颜色分明。

我褪去外衣裙,拉过蚕丝织面的被子盖好要睡,他却也躺下来,手支着头瞧着我。我偏过头去和他近近的对视着,严肃道:“陛下说了要替臣妾照看元沂,君无戏言。”

“嗯,自然。”他扭头看了看几丈外元沂的摇篮,“不过他正睡着,朕过去巴巴地盯着没什么用。”

“……臣妾也要睡了。”

“这不是还没睡么?哄你睡着了再去哄他。”

“……”

那个午后分外宁静温馨,我安恬的沉沉睡去,一解几日来积累下的疲劳。那一股龙涎香与琥珀混合的味道闻之很淡,却挥之不去,始终萦绕在我的身边,让我知道即便我睡得无知无觉也不会有人敢去动元沂。

一年来大大小小的事经了不少,又有个尚算亲近的人在我面前没了气息。安心二字早已久违了,能再让我短暂享受这两个字的,大约也只有他。

醒时天已见黑,是婉然摇醒了我:“娘娘,起来用晚膳吧,还要去长秋宫昏定。”

听她对我的称呼,我便知他还在。坐起身子,见是元沂醒了,坐在摇篮里正和他玩着。宏晅指了指我,向元沂说:“瞧,你母妃可算醒了,比你还能睡。”

元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我,小脸上挂着笑,向我伸着小手,口齿不清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娘”。

宏晅就笑了:“晏然你有本事,这才几日,这孩子已经管你叫娘了。”

我却不由得怔住,望着眼前的这对父子一时难以回神,这最简单的亲情在宫里可说是难得一见,偶然见了反倒难适应。

宏晅走近了我还是愣着,他抬手弹在我额头上:“还没睡够?”

“……嗯?够了……”我眨着眼睛回思。婉然取来一身月色缎子襦裙,交领的上襦甚是简单,只在领口袖口处有绣纹点缀,褶子齐整的裙摆上绣着各色花鸟,栩栩如生地刚好拼成一圈。

我穿好衣服,又重新绾了发髻,长发在婉然灵巧的手中一缕缕地盘好,半丝不紊。宏晅站在我身后望着镜子瞅着,俄而一笑,我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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