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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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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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从“恩德比号”上回到他的小艇上的时候,由于他用力过猛,以致于他的牙腿像被拆裂了一样震动不已,他开始为自己的牙腿感到不安起来了。

他回想起“裴廓德号”快要离开南塔开特的时候,所发生的一次险情。

那一次是个晚上,人们突然发现亚哈船长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大伙吓坏了,但又搞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只有亚哈船长自己清楚,这灾难来自于他的牙腿,它脱了臼,很厉害地戳进了他的腿窝里,那伤口很长时间之后才被治愈。

“我必须把这腿搞好,否则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麻烦。”

亚哈船长很清楚现在是到了什么时候了。

亚哈船长叫人找来了木匠,吩咐他立即动手给自己做一只新的牙腿,以取代那只已经叫自己信不过的牙腿。

此外,亚哈船长还指示了大二三副,叫他们把出航以来收集的所有的大小牙骨都拿出来,让木匠挑着使。

亚哈船长亲自检验了木匠挑好的最坚固磨得最光亮的材料,并吩咐一定要配好各种附件,原来的牙腿上的零件一个都不许用。

“今天晚上一定要把新牙腿做好!”

亚哈船长对木匠下了一道死命令。

之后,亚哈船长便照例走进了自己的领地里去了。

在新的牙腿做好之前,他再也没有出来。

在“裴廓德号”上,这似乎是个让人总也搞不太清楚的秘密。

那就是亚哈船长总是把自己藏在自己的舱里,像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喇嘛一般。

这行为叫人琢磨不透,更使亚哈船长身上有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其实,就是熟悉亚哈船长的亲友们同样也搞不清亚哈船长的变化,不明白乐观豁达开朗的亚哈船长怎么会变得如此的谨言和暧昧。

只有亚哈船长自己清楚,他把自己隐藏在舱里不出来的根本原因。

在他的内心深处,隐藏着自己的因为莫比·迪克而导致的巨大的仇视,隐藏着自己在海上用生命来进行一场决斗的不可动摇的信念。

而这信念一开始就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107.万能而机械的木匠

在上面的一章里,你听到了亚哈船长吩咐木匠给他做牙腿的事。

也许你会禁不住地问:

“木匠是谁?你怎么还没有说起过?一个木匠怎么还会做假腿呢?”

且不要急着问这么多的问题,让我给你仔细说。

在一艘航游世界的捕鲸船上,除了专门从事捕鲸工作的水手之外,还有些其他的人。

这些人是用来维护捕鲸船和水手们在两三年的时间内的各项杂务的。

木匠就是其中的一个。

“裴廓德号”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著名的人物,即使是木匠也不例外。

虽然,他不是那种从人类的群体之中一眼就能识别出来的能代表人类的神人,但,也绝不是一个让人看了没有一点灵性的浑浑噩噩的庸人。

同许多捕鲸船上的木匠一样,“裴廓德号”上的木匠老头也是一个经历过多年惊涛骇浪,在无数的风险之中摔打出来的好手。

可以想像,如果没有相当的本领,一个木匠是没有办法在捕鲸船上立住脚的。

要知道,在捕鲸船上,木匠的职责可不仅仅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活计,而是要比我们想像的大得多的多了。

他的最重要的工具就是他那条粗笨的长凳。

这长凳往往是放在炼油间的后面,上面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老虎钳,有铁的,也有木头的。

他要应付下列日常的事务:

修理破了的小艇,损坏了的各种木制的用具。

改进各种不好用或者是不适用的木制用具,如小艇的桨叶等等。

在甲板和舷上安装各种需要的装置。

这里所说的只是我们平常按照常规所想像得到的木匠应该干的事。

而实际上,我们的木匠所要应付的远远不止是这些,而且很大程度上纯粹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如果一只索栓太大了,不好插进栓洞里,木匠就要想办法把它挫小一些,好让水手们用起来的时候得心应手。

如果一只往往是在陆上的漂亮的飞禽迷了路,跑到了船上,并且被抓住的话,木匠就要用露脊鲸的细骨头给它做一只像鸽棚一样的笼子。

如果一个水手扭伤了手腕,木匠就会给他配出一种外擦的药水来。

如果斯塔布想给所有的桨叶都漆上一颗朱红的五角星的话,那么木匠就得把所有的桨都镟在条凳上的大虎钳里,给它们漆上星星。

如果一个水手想戴耳环,那么木匠就得给他钻耳朵眼儿。

如果一个水手牙疼得不行了,那么木匠就得用手里的大虎钳把那家伙的牙钳住,虽然那家伙早就被吓得有些不由自主起来了。

听听,这就是木匠所要应付的工作,是不是包罗万象,有些像是全船的总工程师。

实际上,一个木匠要想在捕鲸船上混,就要掌握各行各业的本领,对各行各业都无所不通,只有这样,他才能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事件。

要知道,一只捕鲸船在海上航行两三年,是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的,而这其中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木匠来对付的。

“裴廓德号”的聪明能干的老木匠就是这样,履行着他的职责。

他总是一声不响的,但从不闲着,以致于有人竟以为他是个大傻子。

不管船上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也总是闷着头干他自己的活儿。

于是他让人们疑心,不知他到底是不是这条船上的人。

他好像是有些迟钝,因为任何个人感情的因素都影响不了他,叫人觉着他很不近人情。

可有时,老木匠竟也十分健谈,还能显示出一种古朴的诙谐,甚至能说出半新不旧的俏皮话来。

同他的举止比,叫人觉着有些奇怪。

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导引着老木匠的手不停地干着干着,好像并不是头脑,因为老木匠从一开始似乎就根本没有自己的头脑。

他只是凭借着自己从师傅那里学来的照葫芦画瓢的工作方式,颇有成效地进行着工作。

从某种程度上说,老木匠简直就像是一部机器,一部没有灵魂的机器,一部不知疲倦的机器。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嗡嗡地响着,他总是自言自语,生怕自己睡着了。

108.亚哈船长对木匠的演说

地点:甲板

时间:第一个夜班

(熔铁炉里发出着熊熊的火光,映着铁匠劳作的身影。

与此同时,熔铁炉旁的木匠也正在紧张地完成着亚哈船长交给的任务。

他借着两只灯笼的光亮,正在忙着锉一块骨头。

这块骨头是用来做脚的,现在正被木匠钳在他厉害的老虎钳里。

木匠的身旁是一大片他用来做活儿的东西:骨头,皮带,衬料,螺丝钉和各种工具。)

木匠一边干活儿,一边不住地叨唠着。

仔细一点儿,听得出来,他是在骂现在和他有关系的所有东西。

“他妈的,这可恶的锉,怎么会这么软,这可恶的骨头,怎么会这么硬。”

“该软的不软,该硬的不硬,太难做了,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呀?”

“还是算了吧,干嘛非用这块儿牙门骨和胫骨来做,这硬得锉不动的家伙,还是另外找一块儿来吧。”

“哎,这一块儿就好用多了,看锉得多快,只是,啊嚏,锉出来的灰,啊嚏太多了,让我,啊嚏,简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啊嚏。”

“怪不得没人愿意用,啊嚏,这老骨头,这灰简直是让人,啊嚏,受不了。”

“要是锯倒一棵活树就没这样的灰了,砍一根活骨头也不会这样,啊嚏。”

“喂,我说铁匠。”

老木匠向熔炉那边喊道。

“准备好小铁箍和镟钉,我,啊嚏,马上就要用了。”

“这回真是省事,只做一块胫骨,啊嚏,要是做膝节骨那才叫费劲呢,啊嚏,但愿能快点干完。”

“再有一会儿,我就可以给他做出一只顶整齐的脚来了,啊嚏。”

“那样,他就可以在客厅里把右脚向后一退,给他的太太好好地行个礼了,啊嚏。”

“不知道,亚哈船长这种人会不会行礼,会不会向他太太行礼?”

“瞧瞧,这有多漂亮,可比店铺的橱窗里摆的强多了,那可是泡过水的,啊嚏,要闹风湿症的,那样还要去,啊嚏,看医生。”

“现在我要去问问船长,比一比尺寸,看看该从哪里锯开,可别弄错喽。”

老木匠要去找亚哈船长。

阵脚步声传未。

“是不是他来了,要那样可太好了。我可不愿意到他那舱里去。”

“要不就是别人?”

亚哈船长走近者木匠。

木匠仍在不住地打着喷嚏。

“怎么样,老师傅,弄好了嘛?”

亚哈船长问木匠。

“船长先生,您来的正好,我正要找您,让我量一量长度,做一个记号。”

“量一只脚吗?好吧,这可不是头一回了。”

亚哈船长让老木匠量脚。

他看见了老虎钳。

“嘿,你这里有一把多棒的老虎钳呀,让我来试一试它的钳力,怎么样,看有多大?”

“它可以钳碎一个人的骨头呢,您可要小心呀。”

老木匠卑恭地说。

“怕什么,我就喜欢钳力大的家伙,喜欢一碰上就能钳住的家伙。”

亚哈船长试着老虎钳的钳力,一边问老木匠。

“普罗米修斯,我说的是那铁匠,他在熔炉那边忙些什么呢?”

“先生,他一定是在打镟钉。”

“哦,他在和你一起忙活呀,瞧呀,他把他的炉火烧得多旺呀!”

“是呀,先生,做镟钉这活儿,没有这么旺的白火是不行的。”

“是呀,我想那个古希腊的普罗米修斯在创造人类之前,一定是干过铁匠的,要不他创造出来的人类怎么会是这么火气十足呢?”

老木匠接不上话。

亚哈船长接着说了下去。

“看那烟升得多高,地狱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凡是火做成的东西可能都是这个样子。”

“再让他打一对儿钢肩胛骨,咱们船上还有一个贩子呢,他的担子快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亚哈船长吩咐老木匠给铁匠传话。

“可是,先生?”

老木匠呆呆地,搞不清亚哈船长在说什么。

“别反驳我,这还没完呢,趁铁匠还忙着,再让他给我打造一个我称心如意的铁人来,我要整个的,要五十英尺高,臂膀和腕子要三英尺长,胸膛要像泰晤士河的隧道一样,前额要有四分之一英亩那么大,要用钢做。”

“还有,双脚要生根,要固定在一个地方。”

“至于要不要给它打一双眼睛,嗯,我想一想,不用了,在它的头顶上开一个天窗,把里面照亮就行了。”

“好了,就这样吧,我的要求完了,快过去,传达我的命令吧!”

“天哪,他是在跟我说话嘛?他是在说什么呀,我怎么搞不明白呀。”

老木匠傻了似的。

“只有最不成气的建筑师才会设计什么顶盖儿一样的东西,就像是刚才说的铁人头顶儿的那个天窗,不行,我得要一只灯笼。”

“是这东西吗?先生,我这里有两只,我用不了这么多,我有一只就够用了。”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把灯笼直塞到我的脸上来了,要知道,这比用枪指着人家还要糟糕。”

“对不起,先生,您是在和木匠说话吗?”

“木匠?怎么不对吗?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十分整洁优雅的工作吗?难道你更愿意去当一个泥瓦匠吗?”

“去对付烂泥?不,不,还是让那些专门挖阴沟儿的人去做吧。”

“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怎么总是不断地打喷嚏?”

“锯骨头锯得灰土飞扬的,先生。”

“那你死的时候可千万别当着活人的脸下葬。”

“不错,先生,我想也是这样。”

“你听着,木匠,你可能觉着你是一个规矩正派有本事的人,你甚至想,只要我一跨上你给我做的这假腿,你就可以让别人都看见你的本事了,对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那腿和脚可是有血有肉的呀,怎么能用这干巴巴的骨头代替得了呀。”

“是呀,先生,就像一句古话讲的:一只桅杆断了,即使是换了新的,人们也不会忘了旧的,他永远为那旧的桅杆伤心不已。”

“对呀,就是这意思,虽然你现在给我安上这假的家伙,可我心里并不认为这是一双,我看着这假的,心里想的却是我失去的,这就是生命给我的刺激。”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先生。”

“听我说,木匠,虽然我现在觉着我的腿不再有伤痛的感觉,可我心里却总感觉它在痛,它在疼呀,这感觉是永远消失不了的。”

“当然,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的肉体都还存在,如果我们的肉体没有了的话,我想,我们也就不会惧怕地狱的存在了。”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先生,我以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些。”

“哼,我想也是对牛弹琴。还是说正题吧,还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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