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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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全集-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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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三河大捷的陈玉成、李秀成先后被洪秀全封为英王、忠王,以后李世贤也被封为侍

王。咸丰十年正月间,三王为解天京之围,策划了一次大的军事行动。李秀成、李世贤由苏

南率军进入浙江,大兵猛压杭州。浙江巡抚罗遵殿慌忙向江南大营统帅和春求救。和春派总

兵张玉良带兵两万,由江宁赶救杭州。张玉良刚走到半路,李秀成、李世贤带兵离杭北上,

猛扑江南大营。此时,陈玉成率皖北之兵强行渡江。两军会合,数日之内连破江南大营外围

要地高淳、溧阳、溧水、句容、秣陵关。江南大营被包围了。和春、张国梁分头拼死抵抗。

太平军与清军连战九昼夜,江南大营彻底崩溃,天京之围顿解,李秀成、陈玉成围魏救赵之

计获得全胜。太平军趁势南下,和春、张国梁节节败退。张国梁死于丹阳,和春毙命于浒墅

关。七万江南绿营,除张玉良部二万人外,至此全部瓦解。

消息传出时,曾国藩正在彭泽。他既感意外,又在意中。

杨载福对败兵沿途的骚扰非常愤慨,彭玉麟则担心太平军的气焰会更加炽烈。曾国藩心

中却隐隐生出一丝快意:江南大营的瓦解,或许将预示着湘军的转机!他匆匆离彭泽返宿松。

船过泊劳湖时,接到正驻军宁国的李元度的信。李向他报告江南犬营的情况,并捎上一

句耐人寻味的话:和春死,桂清逃,东南大局,天意将属于谁?

“这个平江才子,想得也太多了。”曾国藩心里说,随手点起火,将信烧了。宿松老营

的反应如何呢?曾国藩心中交织着忧虑、沉重、庆幸、热望等各种复杂情绪,究竟哪种为

主,连他自己也说不准。夜里,他躺在船上,辗转反复,难以入眠。后半夜,癣疾又发作

了,奇痒难耐,害得他整夜不能合眼,抓得皮屑满床,血迹斑斑。

天亮时,船靠了羊角塘码头,他换了轿子,匆匆向宿松老营奔去。老营扎在县城外,气

氛仍如几天前的平静。曾国藩一进屋,便看到案桌上堆了一尺多高的文报。他拿起最上面的

一份,随便浏览。

“涤生,你到底回来了,我天天都在盼望。”人未进门,声音就雷鸣般地灌了进来,除

开左宗棠,再没有第二人这样。

“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你是说江南大营的事?”曾国藩放下文报。

“江南大营已不复存在了。”左宗棠边说边在对面木凳上坐下。

“四五万人马,十多天的日子便毁了,真不堪设想,可惜呀!”曾国藩面带戚容,比起

左宗棠宏亮的嗓音来,他的音色干涩多了。

“有什么可惜的,这个脓包早点穿了的好!”左宗棠的爽直,使曾国藩吃惊。

“你说得太刻薄了,江南大营毕竟经营了七八年,担负着抵抗长毛的大任呀!现在和

帅、张军门惨死,数万弟兄身亡异乡,朝廷辛辛苦苦部署的计划全部打乱,今后只会使长毛

的气焰更嚣张,我们的道路更艰难。”

“和春、张国梁死不足惜,数万弟兄虽可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对消灭长

毛的大局来说,”左宗棠两眼逼视着曾国藩,略微压低了声音,“涤生,莫怪我说得直,它

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你说什么!”曾国藩故作惊讶地问,“这是我之不幸,敌之万幸,何来天大的好事可

言?”

“涤生,我不信你真的没看出来。”左宗棠一笑。他这人要说的话藏不住,痛痛快快地

倒出来后,心里就舒服了。“江南大营早已千疮百孔,腐臭冲天。当将官的莫不锦衣玉食,

娼优歌舞,士兵则多抽鸦片,嫖赌成风,士气溺惰,军营糜烂、这两年来,何桂清每月给它

十多万两银子的接济,想利用它来做个中兴名臣;朝廷则受何的欺骗,以为江南大营是抵抗

长毛的干城,反倒将我们湘勇视为可有可无。不要说你和在前线打仗的弟兄们不服,就是我

这个留守大臣都怄了一肚子气。真正是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呀!现在

江南大营彻底覆没,将使朝廷从此清醒过来,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你知道何桂清逃命的情形吗?”左宗棠说的是实话,曾国藩怎会不知道!对朝廷的决

策,他历来采取谨慎的态度,从不妄加议论,何况当着这位心直口快的左季高的面!对何桂

清则不同。曾国藩恨何桂清,最先起于郭嵩焘购浙盐的事;后来,何桂清常向他的靠山——

军机大臣彭蕴章写密信,说曾国藩胆小,不会打仗,彭蕴章把这股阴风吹到了皇上的耳边。

这些,都是郭嵩焘在南书房当值时听到的。现在,何桂清终于惨败了,曾国藩如何不快

意!

“不知道!”左宗棠摇头。他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官僚有种本能的敌意,极乐于听他们

的倒楣事,“你说吧。”

“败兵逃到常州,何桂清才知江南大营破了。他不思抵抗,立即带着僚属跟在和春的后

面南逃。常州士绅知道了,半路拦下他的轿子,哭着跪着请他留下。何桂清这个丧尽天良的

家伙,居然命令亲兵开枪,打死了几个乡绅,然后冲出人群,逃到苏州。徐有壬闭门不纳,

只得连夜绕城墙往上海方向逃去。向攀轿挽留的乡绅开枪,大清二百年来,还没有这样的总

督!”义愤私怨混合在一起,使曾国藩出现了少有的激动。

“偏偏都是这些混蛋得到重用,倘若不是这次长毛打到常州,过不了几年,这个油滑小

生又要入阁了。”天下这些不平事,左宗棠恨之入骨,提起便有气。近年来年纪大了,他有

时也能克制自己的肝火。他有意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起茶来。火气略为平息后,他告诉

老朋友,皇上已命他回湘募勇,明天就要离开宿松。

“明天就走?”曾国藩希望左宗棠多住几天,关于局势变化后湘勇的用兵计划,他很想

与这个今亮商讨商讨,“《经史百家杂钞》编纂如何,你还没有提意见呢!”

“我猜想你欲超过姚鼎?”左宗棠诡谲地笑笑。

“姚姬传先生博大精深,我粗解文章,乃姚先生启之,哪里敢有超过他的野心。”曾国

藩诚恳地说。

“当然,要想超过姚鼎,也的确不易。”左宗棠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不过,你将姚

先生义理、词章、考据的治学路径有意拓宽一条,把经济加了进去。从这点上说,你有所超

过。

但大醇小疵,里面也有些篇章还可再斟酌斟酌,眼下我无心和你多说,待平定长毛后,

再来详论如何?”

“好!平定长毛后再谈。先说说,你准备招多少人!”

“多则一万,少则七八千,名字我已想好了,就叫它楚军。”

“楚军?”曾国藩想起当年王錱在赵家祠堂张贴“湘军营务处”招牌的事,“季高,叫

楚军不宜,你既然要另树一帜,还是叫楚勇为好,日后免得遭人讦难。”

“虽然是勇,但它既出省作战,还是叫楚军为好,究竟名正言顺些。”左宗棠不是王

錱,他不愿受曾国藩的制约,做事也没有曾国藩那么多的顾虑,有声有色,烈烈轰轰地干一

番事业,是他几十年梦寐以求的愿望。前几个月,他因樊燮告状,在长沙处境不利,有人甚

至偷偷写一些辱骂的小条子,半夜贴在他的门上以泄积怨,常常惹得他怒火中烧。有一张帖

子写着“钦命劣幕衔帮办湖南巡抚大公馆”,极尽挖苦之能事。

现在此案已平,因祸得福,且又正遇江南大营溃败的非常时机,年已四十九岁、中举达

二十八年之久的左宗棠怎能失掉这个大好机会!他恨不得招集十万八万雄师,尽展胸中奇

才,一年半载便荡平巨寇,克复江宁。他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

左宗棠刚告辞出门,亲兵送来一个讣帖:罗遵殿家明日举行家祭,请曾国藩参加。

“淡村死得可怜!”曾国藩自言自语,满脸阴云,转而对亲兵说,“你告诉罗家,明早

我亲来府上吊唁。”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三想起历史上的权臣手腕,曾国藩不给肃顺写信感恩——

罗遵殿是安徽宿松人,一年前由湖北藩司任上调任浙江巡抚。他与胡林翼关系极深。何

桂清出于对湘系人员的嫉妒,讨厌罗遵殿。张玉良奉和春命带兵援浙时,何桂清指示亲信江

苏藩司王有龄,以视察苏州城垣为名,将张玉良留在苏州两天,结果贻误军情,致使罗遵殿

城破自杀。曾国藩很为罗遵殿抱不平,他凝神良久,为罗写了一副挽联:“孤军断外援,差

同许远城中事;万马迎忠骨,新自岳王坟畔来。”第二天,曾国藩亲到罗府,在罗遵殿的灵

柩前鞠躬致哀。当他所撰的挽联被高高悬挂起来的时候,所有前来吊唁者莫不感慨唏嘘。

凭吊完毕,曾国藩特地叫罗遵殿的儿子罗忠祜到后院叙谈,以示关怀。他要罗忠祜将父

亲冤死之事上奏皇上,严惩贪生怕死、祸国殃民的何桂清。又勉励罗忠祜好好读书,锻炼才

干,方今四方多虞,有才者必不会久处囊中。

“曾大人,晚生年幼,虽极愿读书,但不知生在今世,以读哪种书为急务。”罗忠祜一

向敬佩曾国藩的学问,趁机向他请教。

曾国藩想了想,说:“先哲经世之书,莫善于司马文正公《资治通鉴》。其论古皆折衷

至当,开拓心胸,如因三家分晋而论名分,因曹魏移祚而论风俗,因蜀汉而论正闰,因樊、

英而论名实,皆能穷物之理,执圣之权。又好叙兵事所以得失之由,脉络分明。又好详名公

巨卿所以兴家败家之故,使士大夫怵然知戒。实六经外不刊之典。足下若能熟读此书,而参

稽三通、两衍义,将来出来任事,自有所持循而不失坠。”

罗忠祜很受启发,说:“大人这一番教导,使晚生从迷津中走了出来。晚生今后就遵照

大人的教诲,好好研习《资治通鉴》。”

正说话间,忽见一人踉跄闯进灵堂,高呼:“淡翁,你死得惨呀!”

曾国藩抬头看时,原来是湖北粮台总理阎敬铭。他走过去,拉着阎敬铭的手问:“你是

从武昌专程来的?”

阎敬铭说:“润芝要我代他来宿松吊唁,他还有封信要给你。”

曾国藩点点头,不再问了。

罗府家祭完毕,曾国藩请阎敬铭同到军营。

“吊淡村是名,送它才是实。”进了内室后,阎敬铭从靴页中间抽出一封信来,双手递

给曾国藩。

曾国藩心想:这是一封什么信,如此神秘!他一看信封,更感奇怪了:信封上并不是写

的他的名字,而是胡林翼的大名。拆开看时,才知这是肃顺近日写给胡林翼的一封密信。信

上说的是这样一件事:江南大营溃败,皇上近来寝食不安;何桂清临阵脱逃,皇上更为愤

恨。皇上打算在东南几省内选一个可靠的人代替何桂清,为此事垂询过几位亲贵大臣。昨

夜,皇上对肃顺说,拟授胡林翼为两江总督。肃顺听后沉吟片刻,说:“胡林翼才学优长,

足堪江督之任,但若调离,鄂抚一职则无人可代。”皇上问:“叫曾国藩任鄂抚如何?”肃

顺说:“六年前,皇上命曾国藩署鄂抚,几天后又撤销前命,曾国藩想必心中不快。事隔六

年,又叫他任鄂抚,显得皇上恩德不重,不如干脆叫曾国藩作江督。胡与曾是好友,必定会

协调合作。那时上下一气,东南局面将有转机。”皇上点头说:“你考虑的是,就这样办

吧!”

曾国藩看到这里,激动得手微微发颤,心里充满着对肃顺的无限感激。肃顺信最后写

道:润芝向来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想不会因此事而有芥蒂。望与曾涤生和衷共济,力挽狂

澜,建攻克江宁大功。异日建凌烟阁,同绘润芝与涤生像于其首。

信的边角还有一行小字:“请送与涤生一阅。”

曾国藩将信重新折好,郑重装进信套,双手退回给阎敬铭,说:“烦你转告润芝,就说

我已经拜读了。”待阎敬铭将信又塞进靴页中间后,曾国藩问:“润芝还说了些什么?”

阎敬铭答:“润芝要我告诉你,说难得皇上身边有肃相这样的贤臣,以天潢贵胄之尊,

对我汉族士人如此垂青,实我朝仅见。看来大事有济,国家中兴有望,可以放手大胆去干一

场了。”

“是呀!君圣相贤,国事有可为。”曾国藩从心底深处涌出这句话。

“润芝还说,欲复江宁,还得从皖省下手,建议沅甫带吉字营速围安庆。沅甫才大器

大,足可独当一面。”

“才根于器,确为良论。”曾国藩笑道,“看来,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如润芝对沅甫

了解得深透。你回去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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