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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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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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某些逸势平素绝不肯接受的怪诞事物,也能欣然接受了。

再如何怪诞之事,只要言之有理,逸势仍可以信服。

可是,对于世上有“死而复生之法”一事,逸势就有点难以置信了。

如果人可死而复生,该如何说呢?不就等于这世间现象将失去一切意义了?逸势如此认为。

所有悲哀,所有欢乐,所有痛苦,所有人们遭遇的悲欢离合,不也会马上失去意义吗?

假若,世上真有长生不死法,那么,人在一生中所遭遇的悲哀与欢乐,其意义不都会消失殆尽吗?

佛法教义,有所谓“生者必灭”之说。

生者必灭——简单说,即生者必有一死。逸势虽对佛法不懂,这点见识他还有。

不论儒学或佛法,教义存在之初,均以生者会死为前提。

不仅如此。这世间亲子、主从等一切关系,均以此前提为立足点。

逸势难以接受生者不死之说,才会情不自禁叫出声。

“我是这样听说的。还听说他们好像是用针或其他对象施法,至于世上是否真有其法,我就不知道了——”

“唔——”逸势一脸复杂表情。

“话说回来,安祭司,你可曾听过哪个卡拉潘已经来到长安这里了?”空海问。

安祭司眼神瞬间浮现一抹困惑,接着响应:“是的,的确听过。”

“是怎样的消息?”

空海追问,安祭司脸色暗沉下来。

“你不方便说吗?”

“是。”安祭司点头后,闭住嘴。过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又点头说:“虽不好说,还是说给你听吧。”

“感激不尽。”

“之前和你碰面时,我曾说过,为某地带来光亮的同时,那光亮也会带来阴影——”

“我记得。”

“换句话说,当神的教义流传至某地时,恶魔的教义也会同时流传至该地。”

“是的。”

“琐罗亚斯德的教义也一样。琐罗亚斯德传进此地时,达万信仰也同时进入长安了。”

安祭司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很可耻的事,因为居住本地的波斯人,并非仅来此寺庙。有些人还出入其他场所。甚至同一个人还会两边来去——”

“其他场所吗?”

“是的。人,有时不仅只信神,他们也会出入其他场所。”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安祭司闭上双眼,吐出口中异物般说道:“他们找卡拉潘去了。”

“卡拉潘果然也在这长安——”

“在。”

说毕,安祭司又睁开双眼看着空海。

“人,有时也需要恶。有些西胡人到卡拉潘那儿,请对方用咒术杀死抢走自己男人的女人,或让侵占自己田地的家伙田地歉收等等。”

“果然——”

“也就是说,这类少数波斯人,都在长安。”

“您可知道卡拉潘是怎样的人 ?'…'又住在哪里?”

“不知道。”安祭司轻微地摇头,“具体消息很难传到我这边。不过,或许——”

“或许?”

“马哈缅都也许知道一些。”

“马哈缅都?”

“就算没有直接关连,他也可以帮您找到内行人。”安祭司答道。

〔二〕

“空海,这是真的吗?”

逸势和空海并肩,边走边问。

两人方才和安祭司道别,离开寺庙。

路上行人匆匆,各走各的。

有人牵着驴车,车上载满水壶,看似要到东市叫卖。

也有挑夫匆匆忙忙担货走在路上。

有男,有女。长安路上总是有人不停在走动。

“什么事?”

“有关安祭司说的话。他说人可以死而复生,真有这回事吗?”

“这个——”

“喂,空海,你不是佛教徒吗?如果人可以不死,那佛法的根本会变成怎样?”

“会变成怎样呢?”

“空海,别那副冷漠的臭样子,难道你不在意?”

“在意。所以我才这样走在大街上。”

“走在大街上?”

“现在我要去马哈缅都那儿。”

“你是说,要去继续打听刚才的事吗?”

“没错。”

“会听到好消息吗?”

“不知道。见到马哈缅都再说。”

空海响应后,继续前行。

逸势走在空海身旁,不时发牢骚,一边走一边嘟哝。

货车扬起阵阵黄尘。

时值长安三月天。

〔三〕

西市——

白色帐篷中,空海、逸势与一个半老男子相对而坐。

他们在地面铺就的地毯上盘腿而坐。

三人四周,并排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坛子。

是胡国坛子。

不仅坛子,也有瓶身细长的水瓶或陶碗。

阳光照射在帐篷上,内部充满亮光。

外面传来嘈杂人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尚可听闻运货车声或马蹄声,是因为此帐篷搭在西市人声鼎沸之处吧。

三人面前各自搁着茶碗,空气中隐约飘着茶香。

半老男人脸上浮现困惑神情。

下颚髭胡掺合着花白,鼻梁高挺。

眼窝深邃的眸子,带点绿色。

他是胡人马哈缅都。

“这好为难——”马哈缅都喃喃自语。

“安祭司叫您来问我吗?”

“是。”

“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我也受过空海先生多方照顾——”

“卡拉潘果然在长安?”

“在。”马哈缅都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卡拉潘都做些什么事?”

“诚如安祭司所说。”

“你是说,找寻失物或预言未来等等?”

“是的。不过,听说小事不帮忙。”

“这话怎么说?”

“因为钱。以我们做小买卖的商人为例,再便宜,也得付两个月的收入给卡拉潘当礼金。”

“花费真惊人。”

“用此地说法来说,他们也会魇魅、蛊毒之类的法术。”

“魇魅之术——”逸势皱起眉头。

“您也晓得?”

“倭国也有人会施行魇魅之术——”逸势用唐语说道。

一如逸势所说,此时倭国已有人会施行魇魅之术。不过,真正蔚为流行,还是更后世的事。逸势知道此事,其实也不足为怪,因为日本国内也有相同状况。

所谓蛊毒之术,是利用人偶或纸片,作为对手的替身,再施行法术,下咒于对方。

众所周知的丑时(译注:指深夜一点到三点之间)参拜神社,其实就是一种魇魅之术。

深夜丑时,在空无一人的森林里,将写有诅咒对手人名的稻草人,用五吋铁钉钉在树干上。

另一种蛊毒之术,是用动物来下咒。

比方说,抓来大批蟾蜍、蛇等同类生物,丢进大缸里,盖上盖子。

既不喂食也不给水,不久,它们就会彼此咬食。最后只剩一只。

最后那一只,便可用来下咒。

将最后这只当作灵役,送到下咒对象那儿,或边杀它边施法术。

日本曾有某贵族因被质疑施行蛊毒之术而失势没落。

“说到蛊毒,一般用什么生物呢?”空海问。

“嗯,大概是蛇、虫子、猫之类的生物吧。”马哈缅都答道。

“猫?”

“是的。”

有关猫的蛊毒,不是大唐时代,而是清朝杨凤辉的《南皋笔记》卷四《蛊毒记》上的一段记载。

有一巫师周明高,拜师学习河南教,具有不可思议之术,能降妖伏怪。

某晚,周氏看见一只猫闯进家门。

“怪哉!”他隐隐察觉,有人施法下蛊,欲加害自己。

周氏用符咒制伏并捕捉此猫,丢入瓮中。

第二天,有人来到周家,问道:“可有看见一只猫?”

“怎么了?”

“我家猫逃走了,我正到处找。”

“如果是猫,就在那瓮里。”

那人一看,果然是那只猫。

“请你务必还我这只猫。老实说,这只猫是我家媳妇。”

据说,那人百般乞求,讨饶猫一命。

然而,周氏摇头拒绝,不予理睬。

“我是为众人除害。”

周氏说毕,那人只得哭着回家。

之后,周氏拿热水倒入瓮中,猫便死了。

过一阵子,听说,那个被下蛊的年轻妻子,在睡梦中突然大叫:

“好热!好热!”

叫着叫着,最后断气了。

据传,那女人断气时,四肢糜烂、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蛊毒记》如此写道。

“喂,空海,说起猫,刘云樵宅邸不也出现过吗——”逸势抓着空海袖口问。

“你有关于猫的线索吗?”

“有。”

“怎样的线索?”

听马哈缅都如此问,空海有点迟疑。

“你刚刚提到刘云樵这事,我多少从玉莲姐那儿听过,如果你不方便,不必勉强。”

“不,关于刘云樵这件事,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若要提这件事,就不得不说到柳宗元先生了。”

“柳宗元是一道去徐文强棉田的那个人吧?”

“没错。那位柳先生对我说了些私密话。”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想说的话。有关柳宗元告诉你的秘密,你不能说出来,是吧?”

“是的。”空海点头。

所谓“私密话”,就是安倍仲麻吕的信——晁衡用大和文字写成的信。另一件不能说的事,是应该埋葬在马嵬驿墓地的杨贵妃遗体,自石棺中神秘失踪了。

尤其有关晁衡的信,柳宗元煞费苦心安排。他派马车来接客,在长安城里转来转去,确定没人跟踪后,彼此终于才见面。

柳宗元如此苦心隐瞒晁衡的信,未经他本人首肯,空海当然不能告诉别人。

他是现今大唐帝国位居政治中枢的人物。

马哈缅都也知道此事。

“实在抱歉,柳宗元先生隐密忌讳的事,我不能在此对你说。至于其他事,我可以说出来——”

“没关系。空海先生这样坦白,我很感激。因此知道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反倒让人十分开心。”

“你这么说,我很过意不去。”

接着,空海向马哈缅都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四〕

“哎,这事实在荒唐——”

空海说完一切后,女人声音响起。

帐篷出入口垂挂的幕帘被掀开,三名胡国女子立在入口处。

多丽丝纳。都露顺谷丽。谷丽缇肯。

三人均是马哈缅都的女儿。

刚刚出声的是长女多丽丝纳。

她们三人偶尔会在西市广场跳胡旋舞,赚取观众给的赏钱,平日则在父亲店里干活。今天空海来访,在帐篷里和父亲马哈缅都谈话。三人都很在意,根本无心工作。

趁没有客人上门的空档,走进帐篷,凑巧听到空海所说的话。

“你们一直站在那里偷听吗?”马哈缅都责问。

“我们可不是偷听噢。我们是光明正大站在这儿听的。”都露顺谷丽撅嘴申辩。

“霸着空海先生不放,太不像话了。”谷丽缇肯接着抢白。

“这么说来,空海先生一定很想知道卡拉潘的居所吧。”

多丽丝纳插嘴,抢走两个妹妹的话题。

“是的。我正在问这件事。”

“如果是这样,不就在那儿吗?平康坊的——”多丽丝纳说。

“你这孩子,怎么连这也知道——”马哈缅都目瞪口呆。

“哎,知道的人都知道。来店里的客人当中,有个人曾两次提起平康坊那只猫的事。莫非就是这事——”

“平康坊那只猫,是汉人道士化成的吗?他住的地方,是不是不像道观反倒像民宅——”空海问多丽丝纳。

“我没去过那儿,所以——”

“空海,你说的没错。”马哈缅都代女儿回答,“或许我们和你说的是同一个地方吧。表面上,那儿看似汉人所主持的道观。那名汉人实际上也做些普通道士的事,但真正说来,那儿却像是卡拉潘的联络窗口——”

“那汉人道士是卡拉潘吗?”

“我想,应该不是。”

“原来如此。”

“不过,空海先生,奇怪的是,去年夏天开始,有关那儿的种种坏传闻,突然销声匿迹了——”

“是收手了吗?”

“不,到底是收手了,还是无法和卡拉潘取得联系,我不太清楚,总之,就我个人所知,那时起,平康坊的卡拉潘就没再继续工作了。”

“那最近如何?道士和猫是不是都从平康坊宅邸失踪了——”

“你居然都知道。”

“有没有年轻姑娘曾在那儿出入呢?”

“年轻姑娘?”

“你没听玉莲姐说过吗?”

“玉莲?”

“听说丽香似乎曾出入那儿。”

“啊,我听说了。原来丽香所出入的道士的家,就是平康坊那栋宅邸。”

“玉莲姐她们不晓得那宅邸的事吗?”

“我想,她们应该没听过卡拉潘的事。知道的人,即使是住在长安的胡人,也只有少数手头宽裕的人——”

原来如此,空海点头同意,又问马哈缅都:

“话说回来,从平康坊宅邸失踪的道士与卡拉潘,你知道他们的行踪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马哈缅都摇头说:

“完全没线索。”

“可知道有谁可能知道内情?”

“这个——”

多丽丝纳不知何时走到帐篷里,向正歪着头思索的马哈缅都说:

“对了!要是那人,他应该知道吧?”

“那人 ?'…'”

“刚刚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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