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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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I-IV四卷全)-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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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包裹在金银丝线刺绣而成的华丽衣裳里,其精气尽失的身躯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眼眸暗淡无光。

乍见之下,不由得令人错愕,这是帝王之尊吗?

怎会如此虚弱。

眼前是皱纹浮现,宛如即将死去的病人。

四十岁上下。

未老先衰,完全是一副老人模样了。

“惠果啊,你怎么看这事呢?”顺宗问。

〔八〕

“皇上,您是指,施咒的人是否是为被整肃而心怀恨意的人吗?”

“是的……”

“这也不无可能,不过,我认为还有更深一层的根源。”

“惠果,你是否得知什么?”

顺宗的问话,让惠果痛苦地闭上双眼:

“是——”颔首答后,再度睁开双眼。

“你知道些什么?”

“这个……”

“说吧。”

“目前不过是我的想象,现在说出来,恐怕皇上会因此心烦。”

“想象的也罢,说吧。这是我自身的事。”顺宗不太灵活地说道。

不知是否因为兴奋,他全身竟微微颤抖起来。

“明白了。今天来觐见皇上,贫僧早有觉悟,要将这件事说出来。不过,在说之前,我能否先确认一件事?确认过后就可说出来了。”

“你想确认什么?”

“我想确认的是,是否真的有人向皇上施咒。”

“噢……”

“假如没有的话,那我即将要说的事,皇上就当它是笑谈吧。”

“如果真有人施咒,那又如何?”

“那皇上就当它是大唐的秘密,请用心倾听。”

“秘密?”

“是的。贫僧也非全盘知情,并无把握说得条理分明,总之,请听我陈述。”

“此事旁人可知情?叔文啊,你听说过吗?”顺宗将视线投向王叔文。

“不,臣未曾听闻。”

王叔文额上冒出细微汗滴,行礼致意。

“贫僧从未向旁人提过此事。惟一知情者,是贫僧师父不空阿阇梨。不过,不空师父也和其他人一样,已入鬼籍——”

“已入鬼籍?”

“如玄宗皇帝、晁衡大人、高力士大人……”

“这……”顺宗低呼出声:

“这……”

惠果说的,是如此出人意表的名字。

“距离今日,那已是五十年前的往事,包括其他人,应该都已作古——”

“为何说是‘应该’?”

“是的。如果还有依然健在者,那么,该人可能就是今日令皇上烦忧的施咒者了……”

“你是说,有人施咒?”

“这正是我讲述事件之前必须确认的事。”

“能确认吗?”

“能。”

“如何确认?”

“可以取皇上一根头发吗?”

“朕的头发?”

“是的。”

“要做什么?”

“人的头发一向对咒术敏感,要向某人施咒时,只要利用头发,效果可以倍增。而被施咒者,其头发也一定会受到咒术影响。这就是我现在要确认的事。”

“朕准可。要拔十根、二十根都随你。这太容易了。”

“是。”惠果颔首继续问:

“可以靠近皇上吗?”

“无妨。”顺宗答道。

惠果走近顺宗寝台,停住脚步。

“皇上,请将头靠向这边。”

“唔。”顺宗语毕,将头靠向惠果那侧。

“失礼了。”

惠果伸出双手。左手轻托顺宗的头侧,以右手拇指、食指夹住一根黑发。

“要拔了。”

惠果拉回手指,从顺宗头上拔下一根头发。

他以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这根毛发,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惠果走到紫檀木桌前,将放在桌上的那只玉制凤凰挪开。

他将左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尊可搁在手掌上的佛像。那是一尊黄金打造的小佛像。

开屏的孔雀上,安座一尊明王。

原来是佛教尊神孔雀明王像。

“看不清楚。朕也想看一看。”顺宗在寝台上说。

王叔文和李忠言闻言,两人合力将紫檀木桌搬到寝台边,方便顺宗观看。

因李忠言将凤凰像撤下,桌上仅剩下黄澄澄的孔雀明王独坐着。

擦拭净亮的桌面上,映照出黄金色的明王尊像。

“此佛像搁在我每日诵经的房内。在我之前,是不空师父诵经——”惠果以手示意黄金打造的佛像,如此说明:

“这尊佛像是不空阿阇梨自天竺带回来的。”

“用佛像做什么?”

“先把皇上的头发,搁在佛像前,然后开始诵念孔雀明王真言。”

“喔……”

“如果皇上没被施咒,头发就不会起变化。”

“如果被施咒了呢?”

“毛发会移动。”

“移动?”

“是的。如果毛发受到恶念或诅咒的影响,便会因为想远离佛像而移动。”

“当真?”

“确然。不过,由于毛发极为细微,所以当我开始诵念真言时,任何人都请不要动。人一动,会扰乱房内空气,使这根毛发移动。为了避免混淆,请大家都不要动。同样地,也请不要热心探看桌面,或大力呼吸。这事得先和大家说明白。”

“明白了。”顺宗一本正经地点头。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印度本地的神祇。

孔雀这种鸟类,能吃毒蛇、毒虫,乃以这种能力的象征而被崇拜。

因此,孔雀明王是以具有驱逐象征恶鬼、恶魔的毒蛇及毒虫的能力,而被引入佛教,成为尊神之一。

“那么——”

惠果将手中头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

双手结了个象征孔雀明王的手印之后,便开始低声缓诵孔雀明王真言。

惠果念的是孔雀明王咒。

谟曩悉。谟曩悉。摩诃谟曩悉。阿多拔他。阿伽多拔他。摩怯他。努摩伽怩。摩怯娑怩……

正当诵念真言时——

“喔……”出声的是王叔文。

“看哪。”

搁在紫檀木桌上的头发动了。

毛发扭动身子般细微地震动了一下。那动作,似乎要远离黄金孔雀明王像一般。

并非因人的气息或风的吹拂而动。

虽然极其微弱,却的确像是出于自我意志般地震动了。

唵。摩庚·迦兰帝。娑·贺。

随着惠果持续诵念真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毛发震动愈来愈大。像一条细长小蛇欲远离火焰般,在紫檀木桌上扭摆,明显地蜿蜒爬行。

“唔——”诵念真言中,见到这景象的惠果也脱口而说:

“没想到如此严重——”

他大概也没料到毛发的反应如此激烈。

肯定是极强大的咒力在作祟。

让顺宗看到这一幕,惠果瞬间闪现后悔的表情,随即又继续诵念真言。

这时,毛发有如在铁板上烘烤,在桌面上蠕动起来。

正在观看之时,更令人更惊悚的景象,再度映入众人眼帘。

本欲逃离的毛发,像是突然改变意志,想要挑衅金身孔雀明王,开始朝佛像挺近。

宛如毒蛇扬起镰刀形的头部,毛发在桌面蛇行,还缠绕金身孔雀明王,用力紧勒。

“啊?!”王叔文吓得手脚瘫软。脸上露出深度的恐惧。

此时——

缠绕在金身孔雀明王像的毛发,突然发出噗哧声响,冒出蓝色火焰燃烧了起来。

不过是剎那之间的事情。

毛发一下子燃烧净尽,化成一缕白烟。

众人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没想到……”

惠果也只能如此喃喃自语。

顺宗皇帝则瞪大眼睛,牙齿直打哆嗦,全身颤动。

“我,我……”顺宗说:

“我将会怎样呢?”

第二十六章 咒法宫

〔一〕

四月——

空海忙得不可开交。

他正忙着准备正式进入青龙寺。

所谓准备,是指外语。

梵语和梵文——也就是印度语。

天竺的语言。

在日本时,空海已经学会梵文。不过,那毕竟是从天竺经由唐国再渡海到日本的。不够充分。

倘若要将密教大法带回日本,必须先井然有序地学会天竺的语言——Sanskrit,也就是梵语。

因为若要将密教归为己有,相对于显教,更需要深入理解梵语。

对于唐语,空海已经比一般唐人精通。梵语也大致学会了。若想在日本用来传承显教,已很够用。不过,密教是新兴佛法,光靠唐语理解,仍然十分困难。因此,学习梵语便不可或缺。譬如,唐语所说的“涅槃”,在梵语,是指烦恼“消除”了的状态。“涅槃”其实是用唐语音译过来的词。然而,在天竺,其本意却指“熄灭”火焰。

“消除”和“熄灭”,意义大不相同。

在日本,“涅槃”被诠释为灭度、寂灭的意思,这和添加了个人意志及行动的词汇,譬如(以自我意志)“消除”烦恼火焰的唐语译词,二者意义完全不同。

如此,若不将这些成为佛教名词之前的天竺语本意,消化为自己的知识,进入青龙寺之后,恐怕还得从学习梵语开始。

空海打算在进入青龙寺之前,先将天竺语完全溶化于自身内部。

毕竟空海的语言能力,异于常人。

空海已向西明寺的志明和尚,还有大猴,学习了天竺语。

一般口语,他已说得和大猴一样好。佛教的专业部分,他的程度也已凌驾志明。

连大猴都曾说出这样赞叹的话:

“空海先生,您前世莫非是天竺人 ?'…'”

志明对于空海快速的吸收能力,更是惊奇不已。

说到对于佛教知识或思考方式,空海比志明更有深度。

志明学习天竺语,是拜天竺东渡来唐的婆罗门为师。志明现在则教空海天竺语。

志明对于空海领悟力之快,曾惊叹得说出:

“这位师父,您真的是倭国人吗?”

正因为本身也是僧侣,同时也是知识分子,所以志明深知必须耗费多少时间及心力,才能具有自己的天竺语能力,所以,他完全能够理解空海的不凡成就。

有一段时日了,柳宗元那儿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之前所言,安倍仲麻吕的第二封信,到底有没有?他应该已问过他的母亲。

若真有其信,应该立见分晓;如果没有,也应该很快有答案才对。

毫无音信,若不是母亲还没找到那封信,就是找到信了却不便交给柳宗元。

若是那封信已交给柳宗元,那么有可能是柳宗元无法联络上空海,要不然,就是他有不想和空海联络的苦衷。

深夜——

空海在灯下展读向志明借来的梵文经典。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他边看梵文边以梵语低声诵读经文。

有不少教义,就是因如此诵读方才能够心领神会。

以这部《般若心经》来说,用梵语诵读时,空海的感想是:

有些段落不正是真言吗?

与此同时,他也恍然大悟:

果真如此。

这果然是曼陀罗,是真言。当他以原始语言发音时,自然萌生这种感觉。

在空海内心深处,有深表赞同“这是理所当然的”的自己;也有再次确认《般若心经》其实就是真言的自己。

《般若心经》开宗明义说,这个宇宙是由何者组成。又说,是由“五蕴”组成。

色。

受。

想。

行。

识。

此即五蕴。

五蕴当中的所谓“色”,是指宇宙一切物质性的存在。“受”、“想”、“行”、“识”四蕴,则是指人类这一边——也就是在了望宇宙时所产生的感受。换句话说,《般若心经》所要诉说的,就是:

所谓“存在”,除了“存在”本身,还必须有观看“存在”的感受,“存在”才能存在于这世上。

而更厉害的是,《般若心经》竟断言,所有的这一切,其实都是“空”。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这个论点多么具有活力啊!

《般若心经》指出,这世间一切事物,不论人、马、牛等动物,虫、鱼、花、草或是水、空气、风、石、天、山、海、大地,其本质的相貌,其实都是空。

所有人心作用,男人恋慕女人的情感,女人恋慕男人的情感,甚至连欢喜及悲哀,一切也都是“空”。

人的行为、思想全然是空——

《般若心经》如此高明地宣言。

诚然正确无误。

在认知上已告完结。美妙无比。

不过,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般若心经》对于这种终结的阐述,竟然又高呼:那又怎么样呢?

色,即是,空——

但,那又怎么样呢?

对于“色即是空”这种智能,这种美,或这种智能的终结,《般若心经》竟然若无其事一般,而在最后高揭——

这就是曼陀罗。

羯谛。羯谛。

波罗羯谛。

波罗僧羯谛。

菩提。

萨婆诃。

《般若心经》以理诉说这世间的真理,却在某处急转直下,突如其来地以这样的真言告终。

《般若心经》甚至将宇宙中存在的真理,也缠缚在这一曼陀罗之中。可以说,曼陀罗自己在说话,曼陀罗本身就是《般若心经》的主体。

这最后的真言,应该是一切生命、一切存在均以同等音量大合唱的部分。

空海继续唱诵《般若心经》。

唱到曼陀罗部分,近身的书桌仿佛也跟着唱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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