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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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皇帝-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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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退出后,载沣道:“听听听说皇帝要安电话?”

“王爷府上不是早安上电话了吗?”

“那是……那是,可是……可是跟皇帝并不一样。这件事还是过两天再说……”

没待王爷的话说完,溥仪大声道:“王爷早早地剪了辫子,却不让我剪;早安上电话了,却不让我安;前次不让我买汽车,可自己早买了。你在府上接待过孙文,若是我邀请孙文,王爷恐马上就会同意的,是不是?”

“是。不是,不是……”

“皇帝怎么不一样?我就连这点自由也没有了?不行!我就是要安!”溥仪回头叫太监,“传内务府,今天就给我安电话!”

“好,好!”载沣连忙点头,“好吧,好吧,那就安……”

电话安好了,随电话机,电话局送来了一个电话本。溥仪高兴极了,又蹦又跳,乐了一阵子,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他见电话号码上有个名子很怪,叫“徐狗子”,往下看,原来是个杂技演员的绰号,于是便拨通了电话。

“喂,”对方问,“你是哪一位呀?”

“徐狗子!”溥仪大喊一声,连忙扔下电话机,跳下桌子蹦跳着,许多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卷了一圈,觉得满好玩的,又在翻弄那电话本,见有响满京城的京戏名角杨小楼的名子,于是拨了电话。

“喂。”对方答。

“来者可是杨小楼啊。”溥仪学着京剧中道白的腔调念道。

“是啊,我是。您是谁呀?哈哈……”

不等杨小楼说完,溥仪又把电话挂上了。

溥仪开心极了,仍觉不过瘾,又给东兴楼庄打电话,冒充一个什么住宅,叫他们送上一桌上等酒席。

这样玩了一阵,溥仪突然想起庄士敦平时经常提起的胡适博士。庄士敦选了一些胡适写的中文文章以及胡适及其友人经常为之投稿的一些报纸送给溥仪阅读,又给皇上带了一本《尝试集》。溥仪觉得这些诗很好笑,什么“匹克尼克来江边”也能入诗,文不文,白不白,洋不洋。看这博士用什么调儿说话!溥仪在电话簿上找着胡适的名字,果然找到了。

“喂。”对方道。

“哈啰,你是胡博士吗?”溥仪拿腔摄调地说。

“耶丝,您是谁呀?”

“你仔细听听,猜我是谁?”

“您是谁呀?我怎么猜不出来呢?”

“哈哈,别猜了,我说吧,我是宣统啊!”

“宣统?……是皇上?”

“Yes!我是皇上。胡博士呀,你说话的声音我听到了,可是你是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你有空到宫里来,让我瞅瞅吧。”

宣统帝本是个无心的玩笑,胡适可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找到了庄士敦,他们都是“文友会”的会员,第一任会长是庄士敦,第二任会长是胡适。

“皇上打电话要我到宫中,进宫都有哪些礼节呀。”

“博士不要担心这个问题,相互鞠躬握手就行了。”

“真的不要行跪拜礼?”胡适如释重负地说。

“根本不需要,宣统帝是很开明的。”

胡适道:“皇上对我了解吗?”

“你的中文文章他大都看过,你的许多诗他也读过。我曾送给皇上一本《尝试集》,他对你的诗可是有点感觉。”

“可以理解。这样看来,电话真的是皇上打的,我还怕是谁开玩笑呢。”

胡适到了神武门,和护军们发生了争执。

“我是皇上约来的,你们为什么不放我进去。”

“连内务府都不知道,没有告诉我们有人要见皇上;皇上自己也没有通知我们,你怎么可能是皇上约来的?”

“皇上是打电话约我来的,我和庄士敦是老朋友,我怎么可能说瞎话?我是说瞎话的人吗?”

护军道:“胡先生的名子我们都知道,不过,这事确实没有谁关照我们一声。”

“现在可以再问皇上吗。”胡适道。

护军们半信半疑,让奏事处寻问皇上,奏事处太监来到养心殿,道:“万岁爷,外边有个叫胡适的人纠缠着要进宫,说是万岁爷约来的,有这个事吗?”

“嘿,他还真当真了——我早忘了。好吧,有这回子事,让他进来。”

溥仪便在东暖阁里坐好,坐正了,想了一些词儿,等着他。

太监一掀厚厚的门帘,胡适进来了。皇上看这胡适,西装革履,身体笔挺,有如庄士敦平时的穿戴。戴副眼镜,镜片后大大的眼睛透出深邃的目光。脑门又高又大,头发梳理得丝纹不乱。

溥仪从宝座上走下来,不急不缓地迈向胡适,道:“欢迎,欢迎,欢迎胡博士光临。”

胡适向溥仪恭恭敬敬的鞠过躬,道:“荣幸荣幸,得蒙皇上召见,真是三生有幸。”

“坐吧。”溥仪指着一个铺着蓝缎子的大方凳子说。

“谢谢。”

“博士提倡的语文,能说说白话文的好处吗?”

“当然可以。今日白话是一种话的语言,文字却是半死的文字。白话并不鄙俗,俗儒乃谓之俗耳,文言有时不能达意的,白话却可以说得很优美。比如说:“赵老头回过身来,爬在街上,扑通扑通的磕了三个头,”很形象生动,若是译成文言,更有何趣味?白话文并不是文言文的退化,乃是文言文的进化,其进化之的轨迹略如下述:(1)从单音进而为复音,(2)从不自然的文法进而为自然的文法,(3)白话表义明确,语法严密。以‘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说成白话,就没有歧义了。白话文可以产生中国第一流的文学,诗经,乐府都是。小说、戏剧、语录,就更不用说了。另外,文言的文字可读而不可听。演说、讲笔、笔记,文言绝不能应用。总之,文言已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东西。”

溥仪道:“是的,书面语和平时的说话应该是统一的,不统一,弊病就多了。”

胡适大喜道:“皇上竟有这样高明的看法,在下实未料到。”

溥仪道:“我读过博士的《蝴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远,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这是非常寂寞的感受,犹如我深锁宫中的心情。只是博士的‘匹克尼克来江边’有点莫名其妙——这样说,博士不会介意吧?”

“皇上批评的很恰当,我对于白话诗,只是在尝试之中。”

溥仪道:“外国的东西、古代的东西都要吸收,大家都这样看,但这要纳入新的体系中,如‘匹克尼克’,就要符合白话文的规范,否则就是不伦不类,是这样吗?”

“高明!皇上高明啊!皇上的观点,比现在社会上腐儒高明多了。——没想到,绝没想到在深宫之中,有这先进的见解。”

“咳,”溥仪道,“我梦想冲出宫中,翻出高墙,可是……我并不在乎什么优待条件,我渴望进新的学校,到外国念书,做个有为的青年,可是,我,与博士不同,我不能做我自己的主人,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胡适听了这一番话,大为感动,站起来道:“这里是封建意识最集中的地方,皇上的苦恼我能想像得出。”

“不过我在宫中也能读到许多新东西,“溥仪指着炕上放着的《新青年》道,“这种杂志,也能看到。”

“皇上真是开明,真是开明!前途有望,前途有望!”

二十分钟的会见结束了。

不久,庄士敦接到胡适的信:

“……当我应召入宫时,皇帝对我非常客气,且以礼待之。我们谈到新诗和新的青年诗人以及其他文学等问题。因在神武门的耽搁,消耗了原拟在宫中停留的一部分时间,再加上我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约会,没有多久我便向皇帝陛下告辞了。我本来不打算让新闻界知道这次会晤的事,但是不幸的很,一些我并不经常读的报纸却把这件事报道了出来,这对他们来说,似乎有着重要的新闻价值。我必须承认,我为这件小事而深受感动。当时坐在我国末代皇帝——历代伟大君主的最后一位代表——面前的,竟然是我。”

胡适这样的新派人物竟被皇上召进宫内,引起宫内外的一片非议。端康太后趁王爷、内务府乃至师傅们对溥仪这一做法的普遍不满,对皇上重又加强了控制。每天,她又派两个太监去“侍候”皇上,溥仪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端康的严密监视。

“皇帝,你又到御花园去了,到那里去干什么?”

“回皇额娘,这只是去玩儿,平时去的很多的。”

端康脸一寒,道:“这是什么话!平时都是这样的,难道就对了吗?过去你年龄小,现在年龄大了,也能私自召见像胡适这样的鼓吹邪说的人了。你的做法要检点些,玩儿也和以前要有所区别。”

“是,谢皇额娘教诲。”

又有一次,端康坐着肩舆,来到上驷院,在肩舆上哈哈地乐着。原来他看到小七儿在骆驼上那俊俏的样儿,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恰在这时,溥仪也来到这里。溥仪本来不想看见她,但此时已躲闪不及,只得上前给端康请安。见到了溥仪,端康顿然变色,道:

“皇帝不好好在御书房读书,到这里来干什么?”

“皇儿来这里骑骆驼骑马。”

“你该检点一下,不该这么做的。”

溥仪道“祖宗们都会骑猎,我到这里有什么不检点的呢?”

端康见溥仪顶嘴,怒道:“你也能去打猎吗?能有祖宗那样的本事吗?这个时候提起祖宗了。配眼镜时为什么不提起祖宗?安电话怎么不提起祖宗?”

溥仪气得脸发白,见小七儿在骆驼上的那自在样儿,更是忿愤已极。

“您疼小七儿,比对我还强呢!”溥仪一甩袖子走了。

人们又听到了皇上的这句话,不禁也替皇上抱不平,又多了许多猜疑。

张谦和道:“她只不过是个姨太太,大字不识一萝筐,何德何能也学起慈禧老佛爷对光绪老爷子的那种样儿来?”

阮进寿道:“她对小七儿那么疼爱,不知安的什么心眼儿,一个小奴才,难道比皇帝万岁爷更重要吗?”

永和宫的太监在皇帝身边值班,把溥仪的一举一动都向端康报告,久而久之,陈宝琛师傅也大为不满。现在见端康瑾妃竟然宠爱一个小太监而不让皇上去骑马骑骆驼,也忿忿不平。

毓庆宫书房里,陈宝琛看皇上咬牙切齿的样子,道:“自古后妃不得干涉国政,不然,必出事端,初汉初唐就是明证,慈禧太后和光绪帝之间也是如此。皇上已面临亲政年龄,她去更加紧密地监管皇上,其居心是不良的。自古嫡庶分明,她一个偏妃就这样束缚皇上,是不合祖制的。”

一席话更激起溥仪心中的怒气。

不久的一天,在毓庆宫中,溥仪上过陈宝琛的课,接下来是朱益藩的,朱益藩看了看溥仪道:“皇上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吗?”

溥仪说:“看了。”

“谁?”

“范大夫。”

“这我就放心了,太医院里数范大夫高明。不过他是专给端康娘娘看病了呀。”

“是我偶然遇见了,他也像朱师傅这样说,于是我便让他把了脉,开了药。”

“噢,是这么回子事。”陈益藩于打开书本。

站立一旁的太监却道:“万岁爷说的是主子宫中的范一梅大夫吗?”

溥仪道:“正是。”

“他昨天被主子辞了。”

溥仪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

“这个,奴才就不晓得了。”

“千真万确吗?”溥仪又问道。

“张老爷也是知道的。”那太监道。

溥仪传张谦和过来,张谦和道:“范大夫是被辞掉了。”

陈宝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道:“身为太妃,专擅未免太甚!”

张谦和道:“万岁爷这不就成了光绪爷了吗?再说,太医院的事也要万岁爷说了算呀,连奴才也看不过去。”

溥仪的怒气腾地冲上来,他一转身跑到永和宫,见端康正与赵荣升、王久安等几个人正在打牌,他也不打招呼,高声叫道:“反了!反了!”

牌桌上的一群惊讶地望着皇上。

溥仪指着端康道:“你,你凭什么辞掉范一梅?你太专擅了!难道我不是皇帝?这宫里谁说了话算数?真是专擅已极!……”

“范一梅是我宫里的,他专为我看病,我辞了他,与皇帝不相干的……”端康气得脸发白,在那里争辩。

溥仪一点也没有听到端康太妃说了些什么,只顾大嚷大叫:“……你想学武则天吗?你想学学……”——“想学慈禧老佛爷”的话未说出来,溥仪一甩袖子跑了。

回到毓庆宫,几位师傅正在那里学着他,听了随侍太监的报告,师傅们赞不绝口,齐把皇上夸了一阵。

陈师傅道:“太妃肯定还会找王爷和内务府的人,这个皇上别怕。”于是教了溥仪几句。

果然,端康把载沣、载涛、载泽、溥伦和内务府的大臣们都叫了去。

端康的肉脸上挂满了泪水,她嚎叫着:“他说我反了?我为了什么?到底是谁反了?”她哭喊了一会儿,道,“你们拿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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