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接到祁老三第二封信,通知你祖母在他手里,限我在十日内交出他的兄弟,否则就会撕票。
罪犯已移交省厅,我自是没法放人,就算有办法,也不能放走杀人如麻的胡子。所能做的,只能是加紧追查祁老三下落。五天以后,我带人抄到祁老三老巢。一场激战,所有胡子死的死,抓的抓,但没见祁老三的踪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祁老三的消息,你祖母也从此音信全无。
几个月后,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人占领东三省。由于一直没找到你祖母消息,我在伪满政府又工作了三年时间。这三年中,我一刻不停地搜索祁老三的下落,直到三年以后,我找到了他。祁老三终于恶有恶报,但你祖母早在三年前被杀害,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我要对你讲的事情,就发生在最后抓捕祁老三的过程中。
可以说,这是一件几乎影响了祖父一生的事情。整个事情的离奇和诡异程度,超出了任何人想象。在以后的六十多年时间里,它一直困扰着我,其间我也曾数度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每一次还是被自己推翻。祖父一生办案无数,几乎没有破解不了的案情,惟独这一件,可能是祖父花费了一生的时间惟一没有找到答案或明确证据的事情。我曾数度希望把这件事情长埋地下,但每次在最后关头,我又犹豫。自从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超过六十年时间。在这六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把这件事情永远隐瞒下去。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会引起多么大的恐慌,另外,在这件事情里,也隐瞒了祖父不太光彩的一段经历,虽然有我的原因,但是,我仍旧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年来,我自觉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再不做安排,恐怕这个秘密就真的要随我长埋地下。我依旧没有决定是否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是今天还是写了这封信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发现,并且能够帮助祖父去最终破解这个谜题。
还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和爷爷玩捉迷藏吗?就最后再和爷爷玩一次捉迷藏吧,祖父的秘密就藏在一个盒子中,这个盒子和这件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盒子就在祖父留下的这栋老宅之中,你自己去找。但是记住,有一天你找到后,千万不能试图用任何外力打开,否则,一切就将烟消云散。切记!
祖父
曾弓北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七日〗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并没有提及事情的具体内容,也没有讲盒子具体放在了什么地方。翻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有一天你找到了这个盒子,遇到任何困难,可以去找赵颖,虽然你们已经离婚,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会帮你。
祖父又及〗
萧伟放下手中书信,一时之间有点儿发蒙。高阳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萧伟回过神儿来,将信递给高阳:“你……还是自己看吧!”高阳接过信快速看完,也呆住了。愣了半晌儿,问老四道:“这信是怎么来的?”老四道:“晚上我一个手下送客人出门的时候,在大门口发现的……”
萧伟打了一个激灵,猛然又想起这件事情,插嘴道:“这信……不会是我爷爷自己送过来的吧?那可……”高阳摇了摇头:“你想哪儿去了?”停顿了片刻,“从信里的口气看,曾老应该是生前把这封信藏在了什么隐秘地方,信上不是有一句‘既然现在你能够看到祖父留给你的文字,证明天意要你知道此事’么?”
萧伟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心里有了点底儿,恐惧稍减。高阳沉吟了片刻,问老四道:“你们发现这封信的地方,能不能带我们看看?”老四点了点头。
老四领两人到一层大堂,叫过一个正收拾东西的女孩,问了几句。女孩点了点头,把大伙儿引到大门口,打开房门,指了指外面地上,道:“就是这里发现的!”三人看了看女孩手指的地方,面面相觑。这就是大门外不到一米的台阶上,每天人来人往不知道多少次,显然不是高阳分析的秘密之处。
老四挥了挥手,对那女孩儿道:“行了,你去吧!”三人愣了半晌儿,转身上楼。萧伟走在最后,突然之间,目光落在大厅一角的一堆物品上,一怔之下,三步两步抢上前去,竟是祖父盛放日记的那只檀木箱子,已摔成碎片。
萧伟一下子急了,扭身喊道:“哥们儿,这是怎么回事!”老四已跑了过来,一脸歉然:“哥们儿哥们儿,这事儿我正想跟你说呢,这不,还没来得及!晚上拍照的时候,摄影师在三层阁楼挑了几件旧家具做布景,这不,一不小心……”
祖父留下的这只箱子应该是紫檀木的,值不少钱。萧伟新家没有地方,这才暂时存在老宅,准备以后找机会到潘家园卖了。看着地上的碎片,萧伟捶胸顿足:“我说哥们儿,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咱不是说好了么,房子租给你们,阁楼里我爷爷的东西,可不准动,你知不知道,这玩意儿至少值好几万呢……”
老四使劲儿赔着不是:“哥们儿哥们儿,你先别生气,你看这么着吧,这箱子值多少钱,下一期付房租的时候,我给你加上去,好不好!”老四虽然道了歉,萧伟依旧不依不饶:“这不是钱的事儿,我们家老爷子留下的东西,你赔得起么?再说了……”
高阳突然伸手打住两人,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三层阁楼,随即走到大门口,把门关上,仔细察看大门下面,又来到那一堆箱子碎片旁,蹲下身捡起一块,仔细观察起来。
萧伟与老四看着高阳,一时不明所以。只见高阳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箱子残片,若有所思。萧伟和老四交换了个眼神儿,走上前去拍了拍高阳:“我说高阳,你这儿忙活什么呢?”高阳没理他,又观察了一阵,起身问老四道:“箱子落下来的时候,掉在哪里?”老四指了指大厅正中,答道:“就这儿,你瞧,还砸了一个坑!”
两人顺着老四手指方向,在大门不远的客厅,瓷砖砸坏了一块。高阳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又沉吟了片刻,很肯定地说道:“萧伟,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信是藏在木箱内的,摔的时候掉出来,从门缝飘到外面。”
萧伟一愣:“真的假的,不会这么巧吧?”高阳点了点头,蹲下身拿起一块箱子碎片,对萧伟道:“你看,箱盖上有一个夹层,信应该原本放在里面!”高阳拿起的木板上,确实有一个明显的夹层,因为木板已被摔碎,看得格外清楚。
萧伟又拾起一块木片,这是木箱顶盖的一部分,他注意到,上面有一个暗门装置,暗门下面,是一把紫铜暗锁,与箱盖儿上如出一辙。
萧伟猛然间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摘下那把老宅翻出来的双头钥匙,用钥匙的另一头比了比,不错,也是一个迷宫锁。几分钟以后,“啪”的一声,暗门上的铜锁打开了。萧伟和高阳都愣住了。
按照两人原先的猜测,这把模样古怪的“双头钥匙”,一头既是用来开启这只檀木箱,另外一头肯定就是用来开启那只盒子的。可现在看来,两人的猜测都错了。
告别老四出来,高阳叹道:“看来曾老早有准备,当初留下这把双头钥匙,为的就是让你打开那个箱子和夹层,找到留下的那封信!”萧伟点了点头:“现在看来,盒子的事儿肯定是落实了。不过,老爷子到底把盒子藏到哪儿去了呢?”
高阳道:“我觉得,肯定还在这栋老宅中。”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要找到这只盒子,恐怕也不容易!”萧伟道:“既然信里已经说盒子就在老宅里,大不了把老宅拆了,我就不信还找不着!”
高阳摇了摇头,道:“别想得那么容易,老四是生意人,你要拆屋子,肯定会影响他们的生意,他不会同意的!”萧伟道:“你说什么呢,这是我们家的房子,还轮得到他说不同意?”高阳又摇了摇头,道:“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我现在最担心的,就算你把房子拆了,掘地三尺,也不见得找得着那个盒子!”
萧伟道:“这话怎么讲?”高阳道:“你别忘了,你当时也找了很长时间,再加上后来老四他们装修那阵儿,房子等于已经拆过了,连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萧伟道:“哥们儿,你什么意思啊,合着这个盒子我就是找不到了?”高阳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曾老藏盒子的地方,恐怕并不是我们一般想象的方式。”
萧伟道:“不是一般的方式,那还有什么方式?”高阳道:“我还说不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完曾老那封信后,我总觉着这信里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萧伟一愣,问道:“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高阳道:“不知道,但我感觉肯定是跟那个盒子有关!”萧伟道:“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现在咱们怎么办?”高阳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一路上,高阳眉头紧锁,很显然,曾老留下的这封信让他非常震动,萧伟也是同样感觉。这么多年来,关于自己奶奶的事情,萧伟的祖父讳莫如深,几乎从没有提起过。萧伟没有想到,老太太的死,竟有这么曲折的一段故事。
萧伟跟着高阳回了家,两人掏出曾老留下的那封书信,又看了一遍。高阳沉思良久,突然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萧伟道:“哥们儿,你干吗去?”高阳道:“这件事情只能去找我奶奶,她和曾老是世交,应该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深夜十一点半,高阳、萧伟叩开了位于京西铁器营的屠家老宅大门。保姆显然对两个人深夜拜访不太满意,但看到二人表情,还是把老人唤了起来。保姆将老太太扶到太师椅上,在腿上加了一条毯子,又将火炉捅开,这才离去。
马老太太年过八十,早已处乱不惊,坐在炉火旁边听完高阳讲述整件事情,神色如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高阳再将曾老的遗信念了一遍,老人默默听毕,眼望面前炉火,一言不发。萧伟心里起急,好几次试图询问,高阳伸手拉住。萧伟抓耳挠腮,也不敢打搅。不知多久,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当当撞响了十二下,老太太回过神儿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两人,才缓缓说道:“小伟家里,是有这么一只盒子!”
萧伟早已急不可耐,问道:“老太太,那您赶紧说说,那盒子在什么地方,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值不值钱?还有,老爷子信里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马老太太看了看萧伟:“小伟,不是我不愿意说,我是怕说了对你不好……这个盒子,恐怕不吉利……”萧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高阳问道:“奶奶,您说什么不吉利?”老人叹了口气:“他们曾家的事儿,要说……都坏在了这个盒子上了……”
萧伟和高阳交换了个眼神,齐声问道:“什么?”马老太太摇了摇头:“曾老一辈子神神秘秘的,我琢磨着,就是跟这个盒子有关,后来连小伟他爸也……”老太太说到这里,猛然间打住,似乎觉察到自己说漏了嘴。
萧伟一愣,神色大变,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我爸怎么着?”老人似乎在掩饰:“哦,没事儿没事儿,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吗?”萧伟看了看高阳,高阳也是一脸疑惑。
萧伟使劲儿捅了捅高阳。高阳道:“奶奶,您就说说吧,您看,曾老不是准备告诉萧伟了么?”马老太太叹了口气,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老人舒了口长气,说道:“既然是曾老的意思,那我就说说……”
老人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应该是七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还是民国……”老太太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对,民国二十三年,萧伟爷爷从奉天搬回北平不久,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有一天他忽然接到一封信,接着就让我帮着收拾行李……”
萧伟一愣,想到,怎么又是民国二十三年?只听马老太太继续道:“他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再回来已经是开春了,大伙儿问他究竟干什么去了,他死活不说。我记着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一个包袱,里面像是包着一个盒子。他回来以后,就大病一场。病刚好了一点,有一次我给他送饭,见他正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个盒子,旁边是一大堆开锁的家什。我问了几句,他神色马上不对了,当时就训了我一顿……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猜是在琢磨那个盒子。”
萧伟插嘴道:“老太太,这盒子是什么样的?”马老太太道:“那盒子一看就不是个平凡物件儿,紫檀木的,看起来很贵重!”高阳问道:“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您知道吗?”马老奶奶摇摇头:“不知道,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盒子,不过自从那次回来,他就整个变了一个人。”萧伟问道:“盒子是从哪拿回来的?我爷爷有没有说过?”马奶奶又摇摇头,道:“他没说起过,自那儿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