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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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几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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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为。”

“还是感到道德上的责任?”

麻子摇了摇头。

“那——就当做是你的多愁善感,姑且放在一边,不去管它了。”

百子继续说:

“你去找妹妹,是你的爱。所以,那孩子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这爱,那孩子现在领会也好,不领会也好,仅从你有这种爱这一点看,无论对你还是对那个孩子来说,都是好事,今后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那个妹妹,现在的爱又会表现出来的。我是这么想的。”

“姐姐。”

“等等……可是,人有各种各样的游泳方法,有适合本人性情的水池的水,所以你从别处到那里去,稀里糊涂地接触一下,京都的那个孩子是不以为然的。兄弟姐妹早晚也要成为外人,那样更好。就任她随便谋生算了。麻子你也好好想想吧。”

“不过,爸爸怎么认为?”

“那——有人说某人阅历的深度,某人的思想所达到的深度,就是某人的深度。所以,麻子你也有对父亲不了解的地方吧。”

“这不是爸爸说的吗?”

“是啊。是他自己为难的时候说的。”百子哧哧地笑着说,“通晓人类的历史,思考人类的未来,都包含在其思想所达到的深度之中吧。”

麻子点了点头。

百子像观察麻子的神色似的说:“你妈妈去世之前,好像很挂念京都的那个孩子。所以你就到京都去了吧。”

麻子心里猛然一震。

“那——也不知道是否是你妈妈的本意,你妈妈是和别人的孩子也毫无隔膜的真正和善的人。如果说你妈妈死后京都的孩子能够回到家里的话,那么她在世的时候也会允许的,不然,你死去的妈妈是很委屈的。这一点在她内心深处也不一定没有吧。你如果是想使你妈妈成为好人而到京都去,那可就糊涂了。”

麻子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继而捂着脸哭倒在地。

“不要再说了……姐姐要出去吧?”

麻子肩头一耸一耸地哭着。

百子像斥责似的说:“不要哭了!你这么哭,我就不能出去了。”

“姐姐。”

“让我走吧,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你……你去洗澡吧。好吧,你洗澡,我出去。”

“好,好的。”

麻子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出茶室。

麻子紧紧抓着浴池边沿,哭着。听到百子出去时外面门的响声,麻子又涌出了热泪。

麻子忽然回想起母亲的日记。

百子时常说“麻子的妈妈”,麻子的母亲并不是百子的生母。

麻子忽然回想起母亲的一节日记,是抄录父亲说的关于百子的一段话。——百子之所以接二连三地爱着少年,是由于上了最初的男人的大当呢,还是由于在学校曾经沉湎于同性恋呢?抑或是由于作为一个女人身体中有什么缺陷呢?

母亲写道,这仅仅是怀疑,实际上父亲和母亲并不了然。

“因为现在是引诱美少年也很容易的社会啊。”

日记中还抄录着父亲这样一句不知是戏言还是真心的话。

“接二连三”这个词虽然是父亲或母亲的过于夸张,但是百子的美少年,就连麻子也见到过三个人。

麻子回想起母亲的日记,恐惧和羞耻使她止住了泪水。

梦痕



过去的王府,过去的贵族、财阀的宅邸,战后成为寓所,这在热海尤为多见。

椿屋过去也曾是王府的别邸。那位天皇的弟弟曾是海军元帅。

“那里,不太像寓所的房屋前面,正对着这儿,有两个寓所的牌子吧……”

麻子的父亲在距椿屋不远的地方,指着车窗外面说。

“这边的寓所是过去的王府,那边的寓所是过去的侯爵公府……听说也是一位从皇族降为臣下的侯爵,在战争中脚负了伤,现在作为战犯受着繁重劳动的刑罚。”

在椿屋门前下了车,父亲稍稍站了一会儿,环视了一下四周。

“我过去常在这条路上散步,从这门缝能窥视王府。不能进到里面,门总是关着的。”

这条路是去往来之宫和梅园的,还通往十国山。

右边的小山沉浸在黄昏中。黑黝黝的小松树林里升起白色的蒸气。灰蒙蒙的暮色中似乎只有这蒸气在动。

“这座山上有藤岛财阀本家的别墅。想不到里面有房屋吧。建筑物完全隐蔽在山里,从任何地方也看不到。”父亲说。

“听说到房屋去还要通过一条隧道……据说那隧道安着厚厚的铁门。在战争中啊……大概怕暴动吧。”

这条路也通往半山腰,椿屋在山麓依山而建。主楼从路上看是二层,从庭院看是三层。

“田园房屋肃静,已经订好了田园房屋。”

寓所的管家说着,引领他们离开了庭院的石板路。

“那花,是什么花?”麻子停住了脚步。

“是樱花吧。”管家答道。

“樱花?寒樱?……都不对啊。”

“唉,寒樱,今年是1月末开的,已经落光了。”

“爸爸,是什么樱花?”

麻子看见花的时候,父亲也在想。

“什么花呢?一时想不起来了。还是属于寒樱的一种吧。”

“噢,这种樱花,先长叶子,后开花呢。”管家说。

“花朵向下,开得有点蔫。”

“是吗?……有些像海棠啊。”

正如麻子所说,这种樱花,花朵略带红色,花簇柔软,先长叶后开花,都让人感到颇似海棠。

2月初的晚阴天气中,杂夹在花朵中的新叶的嫩绿,十分惹人怜爱。

“哎呀,水池里有鸭子呢。”麻子觉得很新奇。

“相邻的伊贺侯爵家的水池里,我曾见过有墨西哥野鸭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父亲说。

樱花在池水的对面开放着。

还有一个像是半面浮在池水上的独房。这是茶室。

管家说,这茶室是财阀成田过去当男爵时建的。

“如果没进客人的话,真想看一看呢。”父亲说。

麻子的父亲水原常男作为一位建筑家,战后,过去的富贵之家变成旅馆或饭馆的,他都带着相当的兴趣和感慨去观看。

在逗子,就连天皇的弟弟的家也变成了旅馆;在小田原,就连藩阀和军阀的元老山县公的别墅也变成了旅馆。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但是,由于原来都是住宅结构,变成旅馆和餐馆,有的地方有些不合适,不方便,水原曾经接受过关于房屋改造的洽谈。

即使椿屋,正房外加田园房屋和茶室,也仅能容纳八对客人,但是庭园却很宽敞。

麻子对田园房屋那带有温泉间的客厅感到很新奇。

“真静啊。就像到了农家,既肃静又亲切……”

“是啊。没搞什么装饰,干净利落。”

这是把农家房屋移来后改建的,毫无故弄玄虚的痕迹。

“给人以自然平和的感觉……”麻子环视着房屋说,“哟,横楣上也没有什么装饰啊。”

八张“榻榻米”的房间和六张“榻榻米”的房间用木门隔开,木门上镶着高约二尺的拉门。

南面和西面的一半是齐腰高的纸隔扇,没有安装玻璃。

拉门和天花板裸露的木头全都涂着浅黑色。一百瓦的电灯也显得有些暗,也许是由于这颜色的关系吧。只有壁龛的立柱和壁龛板的颜色有所不同。

“榻榻米”的席面使用的也是粗料,也许是故意这样的吧。

水原换上和式棉袍走到庭园去看茶室。麻子没有换衣服的时间。

那个独房有一个六张“榻榻米”的房间和一个四张半“榻榻米”的茶室,洗茶器处是厨房,还设有浴室。

“这里能住啊。”

水原说着走到外面,一直往前走,站在桥上仰望正房。那是一座洋房。

房屋和庭院与水原昔日曾经窥视的王府全然不同。

庭院边缘平地上有一个狗窝和一条漂亮的狗。

“啊,多好的秋田犬啊。”

水原走到狗的前面抚摸着狗的头。

大大的狗抬起前爪抱住了水原的腰。这似乎是这条狗的习惯。

狗的毛色是浅黄色的,而竖起的耳朵和卷起的尾巴颜色稍浓些,略呈茶色。水原握着狗的耳朵,抱着它的松软的脖子,感到一种活生生的美流入心田。

水原想说,这杂乱无章令人不悦的临时建筑充斥的热海街,真配不上这条秋田犬。

“春天来时的芳香,瑞香花……已经开了呀。”麻子说,她的口气里好像蕴含着那是幸福的芳香似的,“那边的红梅下面,南天竹出新芽了,叶是红色的呢。八重红梅开得晚吧?”

“是啊。白梅大体已经落了。”

“像绊桃似的,是真正的红梅色呢。”

经常被束缚在家中的女人,感到从家中解放出来进行一次小小的旅行是很快活舒畅的。家里人一起出来也很放心,这对女人来说似乎是满好的。

水原曾经见过妻子是这样,女儿麻子似乎也是这样。

麻子在一棵小树上发现了一个柠檬果,也说:“呀,多可爱呀。”说着,还轻轻地摸了摸。

柠檬果只有一个,又小又青。

“我以前到相邻的伊贺侯爵的庭园去的时候,正是金合欢花盛开的季节。是几月呢?一进到庭园里,见到白孔雀在草坪上漫步,水池边上有两三只墨西哥野鸭。那野鸭怕冷,好像无精打采似的。所以冬天还是飞走了吧。虽说是水池,也是露天浴池,是温泉呢。里面养着天使鱼。那时候热带鱼很流行,连百货店也卖。侯爵试着在温泉饲养,居然完全成功了。鱼长得很大。金合欢花现在并不稀奇了,可我是在侯爵家第一次见到呢。侯爵有那种雅兴。宽阔的浴池里,各种各样的热带小鸟飞来飞去。”

“嗬!”

“对热带感兴趣啊。浴池的冲洗身体的地方,满铺着亚马逊河的石头。是特意运来的。”

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向侯爵宅邸走去。

麻子诧异地说:“亚马逊河?”

“是的,巴西的河。红石头。一下到池里,就像要被热带鸟的鸟粪蒙上似的。靠近一面墙壁,栽种着一大排热带植物,青翠欲滴,还有花。浴池里面,面向庭园的一方,从上到下全是玻璃,虽然不透明,但也明亮耀眼。我们这些性格内向的日本人,也不能羞怯地慢腾腾地进去了。是一个天棚很高的大厅。还放有椅子。噢,在裸体运动或自由躺卧之余,进入浴池稍稍休息一下。从一开始就和腼腆害羞地蜷缩在浴池里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

在椿屋主体建筑的右侧,白色的侯爵宅邸黄昏残照般浮现眼前。

“以前是更新鲜的白色啊。由于曾经成为空袭的目标而轰动一时。因为从远处看很显眼。总之,其建筑风格是孑然突兀,旁若无人,好像是小暴君或大叛逆者的建筑似的。据说,侯爵从西洋一回来,就把这个宅邸的庭园树木全部拔掉,把庭园石全部挖出,全都搞成草坪。虽然上一代主人也许并不是倾心风雅,然而侯爵却把日本风情的庭园变成了西洋风格的样式。房屋也毫不留恋地毁掉了。侯爵似乎是要在热海的别墅建立热带风情的生活。室内温度终年华氏七十度——据说华氏七十度最好——为此,把温泉的热水向地板下和墙壁里流通之后,墙壁出现裂缝,坏了。建筑材料研究得不够啊。但是,我去的时候,一到屋里,闷热闷热的,很不好受。”

“有华氏七十度?”

“啊——也许有吧。据说,即使是在隆冬,侯爵也只穿一件衬衣,向打字员口述原稿。两个打字员是从美国来的第二代美籍日本人。论文是用英语口述,寄给外国的学会会报的。”

“噢——是学者?”

“是动物学学者啊。有时到热带去猎取猛兽呢。还乘轻型飞机访问过埃及。他是离开日本的贵族啊,在外国的知名度比在日本还高。是一个在狭窄而潮湿的日本不能居住的人吧。这个热带风情的宅邸,也是对日本风土的反叛……”水原停了停,说,“当然是衰败了。”

他仰望着屋顶呈圆形塔尖般的房屋。

“我去的时候,一只蜂鸟还活着呢。原来是两只,有一只死了……”

“是翅膀扇动极快,快得几乎看不见的那种小鸟吧?”

“是的。”

椿屋的照明灯亮了,从上面照射着庭园。

水原就此返了回来,边走边说:“二楼的寝室也让我看了。漂亮的床和各种各样的化妆品都令人吃惊,但更令人吃惊的还是鞋啊。拉开床旁边的帘儿,里面是鞋架。两侧的架儿上,摆着四五十双夫人的鞋。夫人也是在美国长大的第二代美籍日本人,完全是美国的生活方式。寝室也和浴室一样,是日本人所想象不到的。半月形的大大的窗户,是一整块玻璃。真是既明亮又华丽……”

他说到这里止住话头,又说起美国风格的厨房和洗衣场所。

他们从茶室前面走过,又走过水池的小桥。

“啊——想起来了。没错儿,那樱花,叫做红寒樱。”

水原笑了。



“我给您搓背吧。我已经多少年没给爸爸搓背了呢……”麻子说。她正洗着自己的前胸。

父亲枕着澡盆边沿,身子泡在水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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