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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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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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建议用其他领地代替奥尔登堡公国,”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公爵说,“他叫大公们这样迁来迁去,就像我叫农夫自童山迁到博古恰罗夫和梁赞的领地去那样。”

“Leducd’Oldenbourgsupportesonmalheuravecuneforcedecaractèreetuneresignationadmirable。”①鲍里斯说,他恭恭敬敬地参与谈话。他所以说这番话,是因为他自彼得堡前来此地的途中荣幸地与大公结识。尼古拉·安德列伊奇公爵望了望这个年轻人,好像他想就此事对他说点什么话,然而他认为他太年轻,便转变念头。

“我读过我方就奥尔登堡事件所提出的抗议书,这份照会的措词拙劣,真令我感到惊讶。”拉斯托普钦伯爵漫不经心地说,那腔调就像某人评论一件他最熟的事情那样。

皮埃尔带着幼稚的惊讶的神情望望拉斯托普钦,心里不明白,为什么照会的拙劣措词会使他焦虑不安。

“伯爵,如果照会的内涵富有说服力,文词上的优与劣,难道不都是一样?”他说。

“Moncher,avecnos500millehommesdetroupes,ilseraitfaciled’avoirunbeaustyle.”②拉斯托普钦伯爵说。皮埃尔明白,照会的措词使拉斯托普钦伯爵担心的原因——

①法语:奥尔登堡大公以其惊人的毅力和镇静的态度忍受自己的不幸。

②法语:我亲爱的,拥有五十万军队,要想有优美的文笔,是很容易的。

“看来,文人相当多了,”老公爵说,“彼得堡人人都会写,不仅会写照会,——还会编纂新法典。我的安德留沙在那儿为俄国编纂了一整册法典。现在人人在写嘛!”他很不自然地笑起来了。

谈话停顿了一会,年老的将军咳嗽了几声,引起别人的注意。

“请问您,是不是听到近来彼得堡举行阅兵式时发生的事件?那些新任的法国公使大显身手啊!”

“怎么?说得对,我多少听到一点;他在陛下面前不自在地说了什么话。”

“陛下叫他注意掷弹兵师和分列式,”将军继续说下去,“那个公使好像什么都不注意,而且他竟胆敢说,我们在自己法国就不注意这等琐碎事。国王没有说什么。据说,在以后的阅兵式上,国王根本不去理睬他了。”

大家都默不作声,对与国王本人有关的这件事情,决不能发表任何议论。

“放肆!”公爵说,“您知道梅蒂维埃吗?我今天把他赶出去了。他到过这儿,无论我怎样叫他们不要把任何人放进屋里来,可是他们还是让他来到我面前来。”公爵说,很气忿地瞟了女儿一眼。于是他讲述了他和法国医生谈话的全部内容,讲述了他坚信梅蒂维埃是个密探的原因。虽然这些原因很不充分,很不明显,但是谁也不去反驳他。

吃完烤菜之后,端来了香槟酒。客人们从座位上站起来,祝贺老公爵。公爵小姐玛丽亚也走到他跟前。

他用那冷漠而凶恶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把布满皱纹的刮净的面颊凑近她。他的面部表情向她说明,他并没有把早晨的谈话忘记,他的决定像从前一样生效,只不过由于客人们在场,他现在不把这件事讲给她听。

在他们走到客厅里去喝咖啡茶的时候,老人们坐在一起了。

尼古拉·安德烈伊奇更加兴奋起来,并且说出了他对当前的战争的见解。

他说,当我们仍向德意志人寻求联盟,硬要干预欧洲的事务(蒂尔西特和约把我们卷入欧洲事务中)的时候,我们反对波拿巴的战争就会是很不幸的。我们用不着为奥国而作战,也用不着为反对奥国而作战。我们的整个政策重心落在东方,而对波拿巴,只要在边境用兵,推行坚定的政策,这样,他永远也不敢像一八○七年那样逾越俄国边境了。

“公爵,我们怎么能够对法国人宣战啊!”拉斯托普钦伯爵说,“难道我们能够组成义勇军去反对我们的教师和上帝吗?请您看看我们的青年,看看我们的太太们。我们的上帝是法国人,我们的天国是巴黎。”

他开始说得更响亮,看来要让大家听见他说话。

“法国人的服装,法国人的思想,法国人的感情啊!看,您掐着梅蒂维埃的脖子把他撵出去,因为他是法国人,是恶汉,可是我们的太太们却匍匐在他面前。我昨天出席了一次晚会,那里的五个夫人中就有三个是天主教徒,在教皇的许可下,星期天她们要在十字布上绣花。可是她们几乎是光着身子,坐在那里,俨像买卖人的澡堂的招牌似的,不客气地这么说吧。咳,公爵,看看我们这样的青年,我要从珍品陈列馆里拿出一根彼得大帝的很旧的粗棒子,遵照俄国方式把他们痛打一顿,叫他们醒悟过来!”

大家都沉默不言。老公爵脸上流露着微笑,一面谛视拉斯托普钦,赞成地晃晃脑袋。

“喂,阁下,再见,祝您健康。”拉斯托普钦说,他以那固有的急促的动作站立起来,向公爵伸出手来。

“亲爱的,再见,您的话像古斯里琴,叫我听得出神!”老公爵握着他的手,把面颊凑近他,他让他亲吻。其他人也随着拉斯托普钦站立起来。

04

公爵小姐玛丽亚坐在客厅里,静听老年人的流言闲语,她对听见的话一点也不懂;心中只想到客人们是否正在注意她父亲对她的敌视态度。她甚至没有注意共进午餐时德鲁别茨科伊对她特别关心,向她献殷勤,他第三次到他们家里来访问。

公爵小姐玛丽亚现出漫不经心的、疑惑的眼神,把脸转向皮埃尔,在公爵走出去以后,皮埃尔这个最后走的客人手里拿着一顶帽子,脸上微露笑容,走到她跟前,他们单独地留在客厅里。

“还可以再坐一会儿吗?”他把那肥胖的身子懒散地躺在公爵小姐玛丽亚身旁的安乐椅上时说道。

“啊,可以,”她说。“您什么都没有发觉吗?”她的目光仿佛这样说。

皮埃尔在午餐后心情愉快。他两眼望着前面,悄悄地微笑。

“公爵小姐,您老早就认识这个年轻人吗?”他说。

“哪个年轻人?”

“德鲁别茨科伊?”

“不,不久以前才……”

“怎么样,您喜欢他吗?”

“是的,他是个招人喜欢的年轻人……您干嘛问我这个呢?”公爵小姐玛丽亚说,心里还继续想到今天早上她和父亲的谈话。

“因为我观察到了:这个年轻人平时总是从彼得堡坐车到莫斯科来休假,其目的只是娶一个富有的未婚女子。”

“您观察到了这种事吗?”公爵小姐玛丽亚说。

“是啊,”皮埃尔面露微笑,继续说下去,“目前这个年轻人是这样活动的:那里有富裕的未婚女子,他就到那里去。我把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现今踌躇不前,他要向谁发动进攻:向您进攻呢,还是向朱莉·卡拉金娜小姐进攻呢?Ilesttrèsassiduaupresd’elle①.”

“他常到她们那里去吗?”

“是的,他常到那里去。您知道一种追求女人的新方式吗?”

皮埃尔带着欢乐的微笑说,显然他怀有善意讥讽的愉快心情,正因为他有这种心情,所以他常在日记上责备自己。

“不晓得。”公爵小姐玛丽亚说。

“目前要取得莫斯科的少女的欢心,ilfautêtremélancoli-que.Etilesttrèsmelancoliqueauprèsdm—lle卡拉金娜。②”皮埃尔说——

①法语:他很关怀她。

②法语:就应该抑郁寡欢。他在她面前显得非常抑郁寡欢。

“Vraiment?①”公爵小姐玛丽亚说,她两眼望着皮埃尔的仁慈的面孔,不断地想到自己的痛苦,“若是我拿定主意,把我感觉到的一切讲给什么人听,我心里就会松快点儿。我恰恰愿意把这一切讲给皮埃尔听。他这样善良而且高尚。我希望变得松快一点。他给我出一个好主意吧!”——

①法语:是真的吗?

“您愿意嫁给他吗?”皮埃尔问道。

“哎呀,我的天啊,伯爵!有时候我愿意嫁给任何人。”公爵小姐玛丽亚突然出乎自己意料,带着哭泣的嗓音说,“噢,爱一个亲近的人并且感觉到……(她的嗓音颤抖地继续说下去)除开痛苦之外,你竟不能替他做什么,当你知道你不能改变这种情况时,你会多么难受啊。那末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他,但是我能到哪里去呢?”

“公爵小姐,怎么了,您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公爵小姐并没有把话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晓得我今天是怎么搞的。甭听我说吧,把我对您说的话忘掉吧。”

皮埃尔的愉快心情已消失殆尽。他担心地探问公爵小姐,请她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但她只是再三地说,请他忘掉她所说的话,他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了。她没有什么烦恼,只有他知道的那种烦恼,即是安德烈公爵结婚一事有引起父子发生争执的危险。

“您是否听到罗斯托夫一家人的情况?”为了改变话题,她问道。“有人告诉我他们不久以后会到这里来。我也天天在等待安德烈。我希望他们在这儿会面。”

“他现在对这种事有什么看法?”皮埃尔问道,他言下的“他”指的是老公爵。公爵小姐玛丽亚摇摇头。

“但是怎么办才好?到年尾只剩下几个月了。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我只希帮助哥哥摆脱刚刚会面时出现的窘态。我渴望他们快点回来。我希望和她合得来。您早就认识他们,”公爵小姐玛丽亚说,“您老老实实把全部实情告诉我,她是个怎样的姑娘,您认为她怎样?但是您得说出全部真相,您知道,因为安德烈冒着很大的风险,他违反父亲的意旨擅自行动,我希望知道……”

一种模糊的本能对皮埃尔说,这些补充说明,加上要他说出全部实情的反复多次的请求,表示公爵小姐对未来的嫂嫂怀有恶意,她心里想要皮埃尔不赞许安德烈公爵的选择,但是皮埃尔道出了与其说是他所考虑到的,毋宁说是他心里觉得要说的话。

“我不知道要怎样回答您的问题,”他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面红耳赤。“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我怎样也没法分析她。她十分迷人。为什么我不知道,关于她的情形能够说的就只有这些。”公爵小姐玛丽亚叹了一口气,她的面部表情仿佛在说:“是的,这就是我所预料到的,我觉得害怕。”

“她很聪明吗?”公爵小姐玛丽亚问道。皮埃尔沉吟起来。

“我以为,她不聪明。”他说,“不过,她也挺聪明,她不让人家看出她是一个聪明人……不对,她很有魅力,没有什么别的了。”公爵小姐玛丽亚又不赞成地摇摇头。

“啊,我真愿意疼爱她!如果您先看见她,就请您把我说的话告诉她吧。”

“我听说,他们在最近几天内要来了。”皮埃尔说。

公爵小姐玛丽亚把她自己的计划告诉皮埃尔,一当罗斯托夫家里的人抵达,她就与未来的嫂嫂靠拢,想个法子使老公爵和她混熟。

05

鲍里斯要在彼得堡娶一个有钱的未婚女子,这件事没有办成。他抱定这种目的抵达莫斯科。在莫斯科,鲍里斯在两个最富有的未婚女子——朱莉和公爵小姐玛丽亚——之间踌躇不前。公爵小姐玛丽亚尽管长得难看,但是他觉得她比朱莉更迷人,他不知为什么不好意思去追求博尔孔斯卡娅。最近在老公爵命名日和她会面时,他试图和她谈情说爱,但是她对他说的话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显然她不想听他说话。

与之相反,朱莉尽管具备有特殊的才能,但是她乐于接受他的追求。

朱莉已经有二十七岁子。她的兄弟相继去世之后,她变得很富有了。她现在根本不漂亮,但是她想到,她不仅长得很好看,而且比从前好看多了。可是,以下两点却使她继续迷惘不解,其一是,她已经成为十分富有的未婚女子;其二是,她年龄越大,男人就认为她显得越可靠,和她交游时不会不承担任何义务,却遭到危险,因而也越发自由。他们都享用她的晚宴和晚会,充分利用在她家里聚会的颇为活跃的上流社会人士。十年前,男人害怕天天登门拜访,因为他们家里有个十七岁的小姐,担心损害她的名誉,同时也不愿意束缚自己,而今每天都可以大胆地去看她了,和她交际时,不把她视为未婚的女子,而把她视为没有性别的熟人。

是冬,卡拉金之家在莫斯科是最令人愉快的、殷勤好客的家庭。除开招待客人的晚会和宴会而外,一大群人,尤其是男人每天在卡拉金家里聚会,深夜十一点多钟正名辨正名称与名分,以使名实相符。孔子提出“正,他们进晚餐,在那里坐得太久,坐到两点多钟。舞会呀,游艺会呀,戏剧呀,朱莉不放过每次机会。她的服装总是最时髦的。尽管如此,但是朱莉似乎对一切感到失望,她逢人就说,她既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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